三天後。

  12月30日。

  q城城郊。

  這裏有幾幢雪雪白色的，高大的矮樓群。

  樓群的西北側，常年都有滾滾的濃煙飄出。

  每當濃煙飄出的時候，住在附近的居民，總會及時關上家裏的門窗，生怕會被不幹淨的東西躥進家裏。

  因為，那是殯儀館在焚燒時候的濃煙。

  而樓群的東南側，有好幾間寬大的禮堂。

  這裏的禮堂，從來沒有傳出過歡聲笑語，卻常年都可以聽到哭聲。

  哭聲中總是夾雜著很多淒慘的叫喊人，聽起來就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因為，那是開追悼會的地方。

  然而，整座城市裏最陰森的地方，並不是樓群裏傳出來的滾滾濃煙和淒慘哭聲。

  而是這片樓群不遠處的一大片常年蔭綠的草地。

  這一片草地上，幹幹淨淨，整整潔潔，一年四季都有人在修剪。

  白日裏，偶爾會有稀稀落落的人出現在某一個角落，身穿黑衣，手捧白花，輕聲低語。

  可到了晚上，卻會聽到淩厲的烏鴉叫喚聲，以及模模糊糊傳來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奇怪聲音。

  所有與這片草地無關的人，隻要路過，都會繞道而行。

  因為，那是本城最大的私人公墓。

  在黎露的安排下，這一天，賈天鳴將在這裏一條龍完成他人生最後的終結事項。

  火化。追悼會。下葬。

  賈夢穿著深黑色的衣褲，和穿著一身包裹著嬌俏身材的黑絲長裙黎露攙扶在一起。

  賈夢沒有化妝，眼睛卻腫得如同塗抹上了濃重黑色係的煙熏妝。

  “爸爸，永別了。”

  “爸爸，對不起。”

  “爸爸，你走好。”

  賈夢在心裏默默念著幾句話。

  黎露戴著黑色的墨鏡，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她臉上的神情。

  當賈天鳴完成了人生終結後的第一項儀式－火化時，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捧著骨灰盒，送到了兩個女孩的麵前。

  賈夢雙手捧著，隻是任隨決堤的淚水肆意淩虐她的臉頰。

  攙扶著賈夢的黎露，而下意識要拉開距離，仿佛生怕會觸碰到那個罐子裏的東西。

  她的眼神裏滿是恐懼，所幸的是戴上了墨鏡，也就沒有人能看到了。

  追悼會開始。

  黎露第一個上台。

  她的哭聲震天黑地，講述了和賈天鳴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關於他們的愛情，他們在事業上的相伴。

  整整半個小時，稿子還沒有念完。

  台下參加追悼會的人，無一不為之動容，不少人紛紛潸然淚下。

  網夢科技的眾股東，以及代表員工也依次上台講了追思的話語。

  甚至很多，賈夢從未見過的，素不相識的，號稱是賈天鳴生前好友的，不相幹的人都上台了。

  有人歌頌賈天鳴生前的事跡，讚歎他是偉大的企業家。

  有人說他是有社會責任心的慈善家，曆數他做過的好人好事。

  還有人，說他是本城的驕傲，說q城今日的發展，乃至互聯網的輝煌，都離不開他的功勞。

  唯獨賈夢這個親生女兒，仿佛置身事外，隻是靜靜坐在第一排的前方，眼神迷離，包含止不住的淚水，看著爸爸的遺照發呆。

  對公司，對社會來說，他們隻是失去了一個有才能的企業家。

  可對於賈夢而言，她失去的是一個父親。

  她曾經對賈天鳴的恨意，在這一刻徹底土崩瓦解。

  她發現，在生死麵前，一切都不重要。

  十年前，賈夢失去了媽媽。

  十年後，賈夢又失去了爸爸。

  從今往後，她不再是賈家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了，而隻是一個無依無靠，無父無母的孤獨的人，一切都隻能依靠自己。

  持續了大半天的追悼會結束。

  眾人紛紛離場。

  隻剩下黎露和賈夢兩人前往墓地，做最後的告別。

  賈天鳴的墓地，在草地後方正中央的位置。

  這是他生前就為自己挑選好的。

  “哎喲”

  剛走了幾步，黎露就猛然摔了一跤，發出比烏鴉還淒慘的叫聲

  她坐在地上，鬆開了攙扶著的賈夢的手臂。

  “夢夢，不好意思，我的腳崴了，過不去了。”

  “好。”

  賈夢徑直往墓地裏走。

  她終究知道，賈天鳴一輩子為社會做出的貢獻再大，最終在乎他的，也隻有親生女兒一個人。

  賈夢沒走幾步，號稱腳崴的黎露遍站起身來，扭著纖細的腰肢逃命似的往回走了。

  “唐總唐少爺你們怎麽來了”

  然而，剛走沒幾步，賈夢就聽到了從身後方向傳來的黎露聲音。

  賈夢沒有回頭。

  接著，耳邊又傳來了伴隨著冬日陰冷大風呼嘯而傳來的話語－

  “賈夢在那裏呢。葬禮已經結束了，你們確定要過去”

  唐小健和唐小婉相互攙扶著，沒有理會黎露，隻是徑直往賈夢的方向走去。

  “夢夢啊”唐小婉一過來，就抱住賈夢，哇哇大哭起來。

  她摸了摸賈夢的臉，幫她擦拭臉上的淚痕，喊著說：“你這可憐的孩子啊，媽媽走了十年，爸爸也走了乖，別難過，以後唐阿姨就是你的家人啊。”

  唐小婉的哭聲很是大聲，她趴在賈夢的肩上，令賈夢聽起來格外刺耳。

  然而她的哭聲越大，就越是讓人很容易發現到，她臉上根本沒有一丁點兒淚水。

  賈夢凝望著賈天鳴的墓碑，沙啞而冷清的嗓音說：

  “我爸生前最討厭你了，請你不要出聲吵他了。”

  唐小婉愣了一下，哭聲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也拿開了抱在賈夢身上的手，嘴角立即流露出怪異的笑容，冷嘲熱諷道：

  “夢夢，我今天和小健能來，也是看在我們兩家曾經有過關係的份上。既然你和你爸一樣，都討厭我，那以後就不要來往好了恐怕吃虧的是你吧當真以為當上了網夢董事長，尾巴就翹上天了”

  “是的。”賈夢狠狠瞪了唐小婉一眼。

  她微微抬起頭，看到了她身旁的唐小健，順帶又附贈了一眼。

  唐小健哼笑了一下道：“媽，還是要來往一下的。我明天和青煙的婚禮，至少賈董事長還是要來參加的”

  “哎呀，不好吧今天剛送走了親爹，怎麽可能明天就來參加婚禮呢”唐小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