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夢望向餐桌上的菜肴，提不起一丁點食欲。她的目光掃射到送餐小哥額頭上的汗珠，突然希望他可以多一些時間停留在這空蕩冰涼的大廳。

  “我有選擇困難症，你可以先給我推薦一道菜嗎？”賈夢說。

  “今日的菜肴中，有采用清蒸、燒烤、涼拌、小炒、煎炸、熬製等多種烹飪方式”，送餐小哥微微一笑，麵向著賈夢，像一個專業的餐廳服務員，開始推薦起來，“不知你的口味偏好於哪一種？”

  “清蒸吧。”賈夢隨口一說。

  “今日的清蒸菜肴中，有清蒸鱸魚、豆豉蒸排骨、清蒸蒜蓉絲瓜、清蒸琵琶蝦、肉沫蒸豆腐五道菜”，送餐小哥如數家珍般地列出來，接著問道，“不知你的口味偏好於葷菜還是素菜？”

  “葷菜。”賈夢不加思索地回答。

  “那麽，魚、蝦、排骨這三種食材中，你又偏好於哪一種？”

  看起來像滿漢全席一樣眼花繚亂的一桌菜裏，在送餐小哥的排除法下，隻變成了三選一，賈夢的心情有些欣喜，隨心回答道：“我喜歡吃蝦。”

  “你看，其實你並沒有什麽所謂的選擇困難症”，送餐小哥一邊說著，一邊從眾多菜肴中端出了清蒸琵琶蝦，放在餐桌主位上，示意賈夢說：“請你慢用。”

  原本毫無胃口的賈夢，隻是想隨意地製造一個話題，沒想到居然被這送餐小哥的順其自然的邀請弄得難以拒絕，隻好坐到餐桌前，尷尬地看著眼前的一盒“清蒸琵琶蝦”。

  盡管這道菜裝在一次性餐盒裏，又放在餐箱裏，曆經了送餐車一路的顛簸，可呈現出來的依然是新鮮美味的樣子。

  四隻琵琶蝦整齊地並排在眼前，深紅的外殼包裹著鮮嫩多汁的蝦肉，沒有過多濃鬱配料的加工，一股新鮮食材與生俱來的清香味撲鼻而來，賈夢的食欲一下子就被調動起來了。

  她伸出手，準備從中拿起一隻看起最美味的琵琶大蝦，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嚐起來。

  不料送餐小哥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掌心微微發燙，賈夢驚愕地抬起頭來看他，想要用力甩開，卻又無力甩開。

  賈夢感覺到緊張而困惑：他這是想幹什麽？一個從未謀麵的陌生人，以送餐的名義，還煞有介事地跟她聊起《遊戲的藝術》，又幫她選擇到想吃的菜肴。

  他們本來可以在相談甚歡之後，以主賓客應有的的禮節離開，可他卻突然靠近她，還動起手來！

  賈夢知道，如果此刻她大聲叫喊起來，鐵門外的保安一定會聞聲趕過來。

  她盡量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竭力忍耐著。

  然而送餐小哥注視著她的眼睛，目光熾熱如火，賈夢不敢與他對視，隻有低頭咬著牙，害怕恐慌的感覺，使得汗水從她全身的每一處毛孔瞬間溢出來，濕透了棉質的衣服。

  就在賈夢張開嘴巴，決定要叫喊求救的時候，送餐小哥卻突然鬆開她的手，緩緩地說：“蝦殼很硬，我來幫你剝。”

  話音剛落，送餐小哥便拿起一隻蝦，嫻熟地去掉蝦頭，然後用食指托起蝦殼，將蝦角拿下，最後折掉堅硬的蝦尾，取出鮮嫩的蝦肉，送到賈夢的嘴邊。

  賈夢緊閉著嘴巴，把頭甩到一邊，她下意識拒絕陌生人這種莫名其妙的殷勤。

  “我的手不髒，蝦也沒有毒，你趁熱吃。”送餐小哥若無其事地說。

  賈夢終於忍無可忍：“你隻是一個送餐員，請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不好意思，忘記做自我介紹了”，送餐員從工作服口袋裏掏出名片，展示在賈夢的麵前，說：“我是雷霆飯店的送餐員，有人幫你在我這裏預定了幾天的送餐服務。”

  “我叫馬雷，你可以叫我雷人。”他又補充說明。

  賈夢接過名單，上麵的名字果然寫著“馬雷”兩個大字。

  這是多麽土裏土氣的名字啊，賈夢有點忍俊不禁，原本緊張憤怒的情緒，被這個名字的帶來的笑點驅逐走了。

  “嗯，你真的很雷人，真是人如其名。”賈夢特意嘲笑起來。

  “那你叫什麽名字？”這位叫馬雷的送餐小哥順其自然地問起來，“我看看你是不是也人如其名？”

  “我叫賈夢。”

  “假夢？你最好不要人如其名，否則會經常做夢。”馬雷緊接著又補充說，“不過，就算經常做夢，你也不要害怕，因為你的夢都是假的。哈哈。”

  馬雷的一句不經意的玩笑話，卻讓賈夢忽然感到無比難過。

  是啊，賈夢確實也人如其名，她經常做夢，甚至經常從噩夢中驚醒過來。這種狀態自從一年前《幻境》端遊停運，她生病住院以來，便一直持續到現在。

  她的夢境總是給她帶來害怕、失控、無助的感覺，夢魔就像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一樣深深地吸住了她，她無法擺脫，總是時常不自覺地情緒緊張、精神恍惚，甚至惶惶不可終日。

  她不敢睡覺，生怕閉上眼睛就會被夢魔糾纏，她需要謹遵醫囑，定時服用五顏六色的小藥丸，才能控製住症狀。

  想到這裏，沉浸在傷感情緒中的賈夢，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她像被凍結成冰塊一樣，靠在餐椅上僵硬得靜止不動了。

  “你怎麽了？你沒事吧！快醒醒。”馬雷扶住賈夢的肩膀，急切而又輕聲地叫喚。

  賈夢的手指向茶幾上的藥盒，蠕動著嘴唇說：“給我…吃藥。”

  馬雷飛奔著跑過去，從藥盒裏取出一袋包好的藥丸，倒了一杯水，送到賈夢跟前。

  賈夢一把抓住藥丸，連吞帶咽地塞進嘴裏，然後使出全身力氣地喝了一大口水，這才逐漸慢慢地恢複了神誌。

  她掙脫開馬雷扶在她雙肩上的手，故作平靜地說：“今天謝謝你。請你離開這裏吧。”

  剛剛毫無征兆便突如其來的症狀，著實把馬雷嚇得不輕，賈夢看到他額頭上好不容易幹掉的汗水，又重新冒了出來。

  隻是不同的是，馬雷明亮有神的眼睛裏，竟然泛起了充滿憐惜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