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之年，天下不靖。

  戰爭持續數餘年後，前朝國土被南越、梁和北燕三分，局麵看似穩定了下來。

  然而，在風平浪靜的表象之下存在著暗湧：三國都在休戰中養精蓄銳，意欲日後吞並天下。而在人族三國之外，又可能會有來自西域妖族和北境荒族的威脅。

  因此，修行便成為了中土大陸所有可修行之人的必行之事。

  ……

  ……

  南方越國京都有座靠海的山名為“兩山”，因山被一懸崖切割為東西二山而得名，越國的國教“無崖門”便在此山。

  無崖門有內外門之分。西山外門幾乎都是資質普通的弟子，未來大都進入越國軍部，若是悟性特別好的話會升入內門；東山內門弟子天賦出眾，留於門中鑽研大道，追求境界的巔峰。

  但是如今，無崖門狀況堪憂，因為十三年來，內門隻多了一個名為“唐楓”的弟子，而且一共就隻有五個人，這還沒把常年住在內門的掌門算上。

  ……

  盛夏夜晚，月光不寒，隱床的白衣少年浮躁不安。

  當然不是熱的，因為是在山上，兩山的東山上。沒錯，這少年就是十三年來那個唯一進入無崖門內門的弟子唐楓，他不像那四個師兄師姐是從外門升入，而是在斷奶後被人直接送進內門的。

  唐楓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就滿十四了，這就是他翻來覆去不能入眠的緣由。因為十四歲後人的體質不易受外邪侵犯，神識也較為穩固，換句話說就是可以修行了。

  在某些事情上，唐楓並不是個非常缺乏耐心的孩子，但說到底他還是個十三歲的少年，期望的事情即將到來之時難免會沉不住氣。

  終是耐不住了，唐楓下了床，赤腳向窗邊走去。

  月光自大開的窗戶灑入房內，落在唐楓的臉上，使他眉清目秀的容貌顯得有些可愛。

  “子時還沒過嗎……”

  唐楓趴在窗上看著浮於星海的明月，然後他愣住了，因為他感覺此情此景此語很熟悉，他好像在哪裏經曆過。

  “最近怎麽天天來這種幻覺。”

  “怎麽這句話也有幻覺。”

  很多人都會對沒有經曆過的事情或場景產生在某時某地經曆過的似曾相識之感，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對於唐楓來說太不正常，因為近一年來發生得有些頻繁，一天能有十多次，甚至已經影響到他的正常生活了。

  想著幾年前在爬梯子的時候由於這個幻覺跌落下來而昏過去，本來就急不可耐的唐楓此時更加煩躁，“這破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啊，哎怎麽又……”

  那幻覺又來了……

  好壞相依，時間在煩躁中過去，唐楓終於迎來子時四刻，他終於滿十四歲了，他終於可以修行了。

  拿來蒲團放在窗邊，唐楓沐浴著月光盤坐在上，先前的煩躁感早已被激動衝擊得蕩然無存。

  他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孩子，自從知道無崖門內門意味著什麽開始，他便無數次的幻想自己成為舉世聞名的大修行者，然後呢？然後他就沒想過然後的事情，畢竟他還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而已。

  世間入道參考為《洗髓經》，唐楓對此已經爛熟於心，他從識字起就被迫背誦無崖門所有的經籍，很難想象在貪玩的年紀他是如何做到的。

  修行者入道須煉氣洗髓，洗髓完成後會進入離淵階段，隻有離淵結束後才能成為真正的修行者。

  煉氣，即將天地元氣轉化為精純之氣。

  洗髓，即用天地元氣所化的精純之氣除去體內汙垢，惟有無垢的身軀才無礙於修行。

  離淵，顧名思義就是離開深潭。對於不曾修行的人來說，道法深奧如身處潭中，悟性差的人會困惑很久，若無旁人護法，很可能會困於深潭，無法解脫，七日不飲不食後便會死去。

  所以說，入道是險事，但唐楓卻自行開始洗髓，因為他清楚天亮後肯定會有人來找他，接著就會發現他在進行洗髓，再然後就會為他護法。

  閉上雙眼，唐楓坐照入定，慢慢地散出神識，感知外界天地元氣的存在。

  內門弟子皆是不俗之人，唐楓更甚，隻是一小會兒，他就感覺到身外有好多天地元氣如水流般在運動著。

  感知到天地元氣的存在後，便要用神識去牽引、煉化，並以之洗髓。

  依照《洗髓經》所述，唐楓將一部分神識如篩網般依附在先天自通的九個體竅口上，另一部分引天地元氣自體竅入體。

  天地元氣是混雜的，存在汙邪部分，那些部分被神識網阻攔在外，進入體內的天地元氣變得精純至極，而這些精純之氣被唐楓以神識牽動在體內走了一遭後又從體竅回到了外界。

  精純之氣的每一次離開都會帶走體內的汙垢，如此循環下去直至結束就能進入離淵階段。

  “咦？”

  唐楓忽然發現了奇怪之處，因為他的神識不經意間接觸到夜空裏撒下的月光與星輝，並生出了親切之感。

  月光與星輝皎潔柔和，比起天地元氣來好像沒有一絲汙邪，唐楓下意識覺得可以牽引光輝來協助洗髓。

  思考還沒用上半息，唐楓便開始用神識去牽引月光，他就沒想過這麽做會有危險，年少輕狂或許指的就是如此吧。

  “好冷啊！”

  寒涼的月光剛接觸到肌膚，唐楓就打了個寒戰，立刻停止了對月光的牽引。

  “看來月光不行，同樣的話，爆裂的日光也應該不行，那就試試星光吧。”

  星光微弱，但非常柔和。它們在唐楓神識的牽引下或是進入體竅，或是直接隱沒於皮膚表麵，沒有絲毫不適感。

  漸漸地，唐楓開始出汗，渾身上下都在出汗。他感覺非常舒爽，對，就是舒爽，因為這是在排出汙垢，這也是洗髓，隻是比起自體竅帶出汙垢來不夠痛快，因為汗量太小。

  不過這樣唐楓已經比較滿意了，同時利用天地元氣和星光，洗髓的速度要增大不少，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的神識強度是怎樣的。

  發汗量在慢慢地上升，但仍舊沒升至讓他感到痛快的那個點。

  一兩個時辰過去，發汗量開始明顯下降，畢竟夏天的黑夜是很短的，也畢竟他用兩種方式進行洗髓。

  白天空中也是有星辰的，隻不過太陽的光太過強盛，神識難以捉取到細微處的星光。

  “我怎麽就不是在傍晚出生的呢……”

  雖然唐楓如此抱怨，但處於洗髓狀態的他根本無法感知到時間的流逝，隻不過猜著應該是天亮了而已。

  被煉化的天地元氣不斷地帶出體內的汙垢，一點一點將唐楓的身體還原至初生時的無垢之軀……

  過了很久，唐楓開始不耐煩了，他已經感覺不到體內有一丁點汙垢了，可還是沒像經文中所講述的那樣進入離淵階段。

  於是，他睜開了眼睛。

  出於某個原因，唐楓睜開眼後自然而然地向上望去，隨後便看到了一片星空。

  星空裏日月具在，三垣中紫薇垣裏的那顆紫微星異常明亮，甚至是超過了太陽的亮度，隻是唐楓並沒有發現這一點，即使發現了他也不會明白其中緣由，直到兩年後的一次惡戰裏，他才從敵人口中得知了這些事情。

  唐楓自然不是真的睜開了眼睛，不然就會看到屋頂與床沿了，他仍然處於坐照入定的狀態，看到星空的原因是他進入了內景，跳過離淵階段直接見到了內景。

  “還沒離淵就進入內景了？我果然是個天才！”

  沒有離淵而進入內景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唐楓不了解這一點，自小就被告知天賦驚人的他非常滿意甚至是得意地看著滿天的星辰，然後視線下移，登時啞然失笑，麵如灰石。

  他看到了一片原野，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原野中有許多河道，它們是人體的經脈，其中的水流就是那些精純的氣。

  有不知從哪裏飄來的雪花或是落在原野上，或是落入河中水流沒有了身影。

  在原野之上，很遠的地方，漂浮著一座石台，搭眼一看就像是一座倒著的山。石台上有一道非常普通的石門。

  這便是唐楓的內景全貌了，然而他的神情十分詫異。

  “不對啊！我的大海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