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心亂
作者:海王湄拉      更新:2020-05-25 20:34      字數:2694
  他之所以深夜會出現在臨港村碼頭的漁船上,有兩個原因。

  一是借此機會出來散散心。

  二是他聽說臨港村的漁夫們交口相傳,說滄瀾河裏時而會出現“水鬼”,這“水鬼”喜好夜半偷摸溜上漁船害人,因此趙廷便想來看看,能不能順便抓個“水鬼”回去加加餐。

  他這艘烏黑的小漁船停在碼頭上已經許久了,從天色稍暗停到了夜深。

  然而滄瀾河上始終江波坦平,顯然他的釣魚執法並沒有一隻“水鬼”上當。

  鬱悶之下,趙廷隻得打開船上的美酒,對著明月自酌自飲了起來。

  月光灑在小船上,對著甲板上孤零零的影子,趙廷竟有些自憐了起來。

  他站在船頭,舉起手中的銀樽,淺斟低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吟唱到此處他停頓了一下,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接著頌唱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一時間竟有些醉了。

  “好詞,真是好詞。”

  船上的甲板左側,突然間響起了一道蒼老的聲音。

  趙廷心中一驚,臉上因酒意出現的兩酌暈紅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猛地回頭看去,隻見甲板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身著黑色長袍的老者。

  老者雖然蒼髯皓首,但麵龐上卻沒有一絲皺紋,極其平整。

  嗯,若是忽略掉他突兀的現身,再忽略掉他臉上那雙在黑夜中泛著赤金色的三角蛇瞳,那情況一定不會像現在這般詭異。

  在黑袍老者出現的一刹那間,趙廷便感覺,船上突然陰冷了一倍不止,冷的像是時間又退回了冬天,同時他體內的戮力竟也有種快要凝固住、運轉不周的跡象。

  “真是好文采,”黑袍老者此時正用那雙赤金色蛇瞳笑吟吟的看著趙廷,讚美之情溢於言表,“我讀過你們人類的詩詞雲雲不下萬篇,可是,能與你剛剛這首詞相提並論的不過十首罷了。”

  “不知這首詞可有下闋?”

  這黑袍老者一開口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顯然是不打算放過趙廷了。

  趙廷當然也聽明白了這點。

  “當然有,”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麵色不變,假裝自己根本沒有聽懂黑袍老者話裏的意思,“下闋便是,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雖然同樣是在吟詩弄詞,但此時的心境與方才的心境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趙廷的心,亂了。

  黑袍老者自然也聽出趙廷前後的心境波動,他笑了笑,嘴裏一口鋸齒狀的尖牙在明月的照耀下泛著一絲絲寒光。

  “好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黑袍老者先是讚了一句,而後抽動鼻子,似是從趙廷身上聞出了點什麽。“你身上……有種讓我很熟悉的氣味。”

  看著他的動作,趙廷心中微凜,但表麵上卻依舊緘默不語。

  與此同時,他體內的戮力在瘋狂的收縮著,收縮進心髒左側的那枚戮晶中。直到他的體內再也沒有一絲戮力,看上去徹底像個凡人以後,他這才停了下來。

  而黑袍老者在嗅了兩下確實沒聞出來什麽後,也放棄了查探,轉而笑著道:“像你這麽聰明,又才華橫溢的凡人,我還真是有些不忍心了呢。”

  “前輩說笑了,”趙廷淡然自若的回了一句,“妖怪害人,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如同人吃動物一樣。”

  這話說的黑袍老者有些詫異:“你倒是看的透徹,嗯……我會留你一個全屍。”

  “……”

  趙廷扯動嘴角露出了一絲尷尬的假笑:“如此說來,晚輩倒要謝謝您了?”

  “嗯,這……”

  “咦,趙四,你怎麽來了?”兩人正說著,趙廷忽然一臉驚訝的抬手指向了黑袍老者身後。

  他臉上的神情太過逼真,以至於黑袍老者下意識的回頭看向了身後,卻忘了自己正站在甲板邊緣,身後便是滔滔的江水。

  哪裏有什麽人?

  待黑袍老者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再回頭的時候,小船的甲板上已是空蕩蕩的,隻剩下他被月光映出的黑色影子。

  “誒,人呢?”黑袍老者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稍顯錯愕。

  他不信邪的閉緊眼睛,嘴裏探出了一條紫黑色、長約三寸的分叉細舌,開始一寸一寸的認真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良久,黑袍老者收回了這條詭異的長舌,有些詫異的喃喃道:“到嘴的鴨子,竟然飛了?嗬嗬,有趣。”

  隨口自嘲了一句,黑袍老者也沒在船上繼續浪費時間,而是腳下輕輕一踏,躍上了碼頭。

  也不見他有什麽另外的動作,就隻是閑庭信步,但卻速度如飛,眨眼間便離開江邊,走近了臨港村,越過了村口人工挖掘的池沼,越過了村裏一排排整齊的房屋,來到了村子中央的古井邊。

  “光靠一截“鬼霧藤蔓”還是差不少啊,我需要「靈」,嗯……一整個臨山縣的「靈」,應該足夠了吧?”

  黑袍老者喃喃自語,眼裏閃爍著興奮、嗜血的光芒,卻壓根沒有注意到,一條瘦削的人形黑影已經悄無聲息的從他的影子上分離了出來,潛入了旁邊一棵老槐樹的樹影中。

  ……

  ……

  翌日。

  晨光初曉,太陽剛剛露出小半個身子。

  臨山城縣衙內此時已是擠滿了人,一個捕快領著一位短袍中年男子從堂外走了進來,恭敬道:“大人,此人稱自己是來報案的,說是城外臨港村出了大事兒。”

  堂上高坐著的臨山城縣令徐大人聞言臉色一緊,立刻嚴肅問道:“臨港村出了何事?快快如實道來。”

  那中年男子跪在地上,臉色直到現在還有些驚恐難看,“稟報縣官大人,草民叫秦富貴,是城中的魚販子。草民與臨港村的人一直有生意往來,每天卯時初刻草民都會前去臨港村收魚,帶到城中販賣。”

  “可今天……今天草民去收魚時,卻發現臨港村裏靜悄悄的,以往這個時辰他們都會在村口迎接我的。”

  “所以草民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待草民進村察看後,才發現,臨港村的人都……都死光了,像我認識的那幾個,王二,王三,李大頭他們,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徐大人臉色一沉,繼續嚴肅問道:“你可看出他們是怎麽死的?”

  中年男子回想了片刻,猶豫道:“他們全都麵色發黑,死前的表情猙獰痛苦,像是……像是被毒死的。”

  徐大人又例行詢問了幾句後,見再也問不出什麽了,於是便喚過來了一位隨堂主薄,帶著中年男子下去登記了。

  打發走了中年男子後,回想著他所說的話,徐大人的心頭不由沉重了起來。

  上次是牛首村被屠村,這次是臨港村被屠村。

  雖說案情是一樣的,但性質卻完全不同。

  畢竟牛首村離臨山城還有著不短的路程,即使那邊出現了“不詳”,短時間內也威脅不到城中。

  可臨港村就不一樣了。

  臨港村就在城外不遠處,由北門出,不到一刻鍾便可抵達,這麽近的距離,臨山城內隨時都有可能被殃及池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