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長恨歌(十三)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3-30 09:55 字數:3466
交州刺史府,這裏正進行一場交接儀式。
交州刺史賈琮將印綬交給朝廷——董卓派來的使者,如釋重負地說:“我可以含飴弄孫了。”遂不顧挽留,告辭離去。
收了刺史印綬後,使者展開聖旨,鬱林太守項莊帶著一班文武擺上香案,跪接聖旨。大漢朝廷,也就是董卓封項莊為交州牧,掌交州七郡軍政大權,不必事事和朝廷打報告——雖然現在的刺史也不用打報告了。同時,封項莊安南將軍、楚南侯。這就是和董老大交好的結果,項莊作為諸侯討董時,其實已經和董卓搭上線,雖然沒有明著幫忙,暗地裏送點情報,在洛陽忽悠袁術讓盟軍入城,拖林寧後腿,這種事沒少幹。
現在得到回報了,項莊不由感歎:果然還是當婊子出來賣來錢快,太正直了就得忍饑挨餓。
聖旨最後,董卓對項莊向西南的開拓行為表示讚賞,認為項使君功在社稷,同意將交州和新開拓的疆土合並,再進行拆分,組成新的兩個州部。這些事董老大很豪氣地讓項莊自己做主,反正天高皇帝遠,項莊要做什麽他也管不到,還不如賣個人情。
安頓了使者,眾人上前恭喜老大,內定交州別駕的賈詡指著聖旨末尾道:“這開拓之功,董仲穎也有了一份,不知他在天子麵前會如何炫耀?”
眾皆大笑。
項莊坐上主位,接受賀拜。文武分座後,他詢問切割交州的意見,這種事武將一般不發表意見,也插不上口;以賈詡為首的文官集團,提出早就醞釀完善的方案:交趾郡以南為交州,以北籌建新的州部。
賈詡呈上案牘,原交州北部,析分南海郡、蒼梧郡、鬱林郡、合浦郡、象郡,因為新發現了一座臨海大島(海南島),將進行移民控製,建朱崖郡,共六郡之地,置廣州,治桂林,由項莊兼廣州牧。交州以南,析分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三郡,一部分開拓的土地並入三郡,再將南部新領土(包括後世柬埔寨一部分和越南南部大部分)建歸化郡、永隆郡、廣南郡三郡,共六郡,組成新的交州,治龍編。
之所以將交趾以南的郡縣獨立出來,無非是讓廣州作為交州的屏障,有人打過來,先得打通廣州這條生命線。州部分割得慢慢來,短期內項莊會兼領廣州牧,等一切上了正軌,再派人坐鎮廣州。
賈詡雖然喜歡明哲保身,做事還是相當幹脆利落的,項莊很滿意。
說完了這件事,作為新的開端,項莊決定正式明確戰略方向。
在座之人有一個新人,是項莊從洛陽回師路上碰到的,因其談吐不凡,被項莊賞識。此人名叫毛玠,字孝先,陳留平丘人,做過縣吏,廉潔奉公,剛直不阿;因躲避戰
亂,準備到荊州投奔劉表,被項莊撞上。一番交談後,毛玠認主,並提出“蓄力西南,勇於開拓,將來進取荊益、江淮,二分天下”的發展方針。那時候北方應該統一了,很可能就是目前風頭正盛的林寧,所以二分天下之後的目標是“待天下有變,興師北伐,奉天子以令不臣,底定之後,天下事在我,霸業可成”。南方的實力比不上北方,所以“待天下有變”,林寧向來獨斷專行,對世家不怎麽友好,初期還能壓製,等矛盾積累得深了來個總爆發,那便是項莊集團的良機。
毛玠的長遠眼光連賈詡都讚歎不已,因此被任命為合浦太守,隻要毛玠通過考核,未來的廣州刺史之位就是他的了。
賈詡讚同毛玠二分天下的戰略構想,細節方麵有待完善,在文和先生看來,南方未必不是漢末諸侯追逐的重點。最新消息,孫堅出兵江東,袁術、劉表爭奪荊州,劉焉自立蜀中,都不是好對付的。
“第一步,北取川蜀。”賈詡搖著幽州出品的紙扇,悠然自得,充滿中年男性的魅力,“蜀道艱難,既是閉門自守的天然屏障,又是出川北伐的跳板之一。梁益沃野千裏,天府之土,取之可以大大充實主公的實力;縱然短期不能北伐,獲南蠻、山越族人填充交廣,開拓南疆,亦無大錯。”
季布跟隨項莊去過洛陽,一路上見識多了,聽過劉焉的名頭,提出不同意見:“劉君郎漢室宗親,領益州牧,帶甲數十萬,臣民擁戴,又有蜀道天險。主公治下人口不到三百萬,甲士亦不過數萬;劉君郎曾募軍征剿黃巾,有軍旅經驗,加之善於拉攏人心,不易圖也。”在座的都是項莊心腹,沒什麽好遮掩的。
其實季布說的很委婉了,所謂的“不易圖也”,等於“你就扯淡吧,現在我們的實力去打益州,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賈詡人老成精,自然聽得出言外之意,擅長韜光養晦的他先向老大投去視線,發現項莊皺著眉,有點心不在焉;他沒有和季布爭辯,淡淡地用一句“此未來之事”搪塞過去了,然後開始說第二步目標:東進荊楚。
“不用了,我有點累,諸君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議。”項莊製止了賈詡的長篇大論,起身回了後宅。
賈詡想了想,拉住要走的虞子期:“將軍,盧夫人是不是快要臨盆了?”
虞子期推了一下頭盔,撓撓前額道:“好像是,盧夫人是幾月有了身子來著?”
果然如此,賈詡驗證了猜想,釋然而笑。
虞子期又喃喃道:“主公最近魂不守舍的,怕就是因為盧夫人臨盆在即,雖然主公有不少姬妾,最疼愛的還是盧夫人。”
賈詡心想:主公也是一個多情種啊……
項莊納了一堆侍妾,至今還沒有娶正妻,幾年間陸續有了四個兒子,這讓他的後宅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現在最初的女人宛君懷孕了,如果不是項莊暗中保護,宛君絕撐不到臨盆之時,可見多子多福這句話並不是絕對的真理,尤其對於權貴之家來說。
值得慶幸的是,項莊年富力強,還不到立嗣的時候,怕就怕鬧得太厲害,壓製不住。一邊往後院走,項莊一邊憂心忡忡地想:是不是該把宛君扶正了?可是第一個兒子不是她生的,有點麻煩。
以前宛君讓項莊八抬大轎把她抬進項家的門,他還覺得可笑,一個被無數男人爬上肚皮的女人有資格提這種要求?幾年過去了,他姬妾成群,卻回不到從前的單純。隻有宛君的時候後宅是避風港,有一大群女人的時候就成了戲班子,是多久開始借口議事,直到深夜才拖拖拉拉回去?項莊記不清了,隻知道有的夫人是世族出身,早就懂了豪門大院的勾心鬥角,掰都掰不回來;小門小戶出身的夫人,要麽被吃得不剩渣滓,要麽開始融入這個團隊,做一些看似討好丈夫,實則隻會讓項莊愈加厭惡的事。
隻有宛君初心不改,項莊記得林寧說過一句話:“出淤泥而不染。”宛君身子髒歸髒,至少心幹淨。
每逢此時,項莊不由自主地羨慕林寧隻有兩個小妾,還是出身商賈,沒有養成世族的壞毛病。而且兩個女人難以唱成大戲,就算出了差池,林寧也有足夠的手腕應付。
宛君要臨盆了,莫名地有些抑鬱,問她她也不說。項莊想到剛從洛陽回來,偶爾說起盧三,宛君還挺奇怪:“竟然和我太祖父同名同姓,巧合吧?”項莊心說真不是巧合,真相一旦說出來嚇死你,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著想,也為了不泄密,還是瞞著你比較好。
一個婢女在廊間小跑,和低頭沉思地項莊撞個滿懷,婢女慌慌張張,跪在地上不敢說話。項莊沒在意,讓她起來該幹嘛幹嘛去,再走兩步就是宛君的別院,還沒進去就聽到陣陣嘈雜,還有熟悉的宛君聲音。不過平時聽起來溫婉可人,此時淒厲尖銳,蘊含著無盡痛苦……
項莊臉色大變,知道出事了,如風般衝進去,途中下人紛紛行禮,被他的大手一撥拉登時東倒西歪。在宛君的房間,幾個婢女急得團團轉,七嘴八舌地說話。
“夫人不行了,快找大夫啊!”
“通知老爺,得趕緊通知老爺!”
“還有接生婆,看樣子夫人的孩子……”
嘰嘰喳喳,直到項莊闖入瞬間安靜,他搶到宛君床前,看見宛君下身的床褥上沾染了一片血跡,大著肚子的宛君麵如金紙,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項莊急了,衝其他人
吼道:“快去,去找接生婆和大夫!”
宛君還有一絲意識,感受到身邊有人,一把抓住項莊的手,斷斷續續吐出的聲音幾不可聞:“薛……薛……”
項莊悲從中來,眼角發酸,淚水模糊了視線:“夫人,你說什麽?說什麽?”
“薛……薛……”
宛君聲音太小了,項莊還是聽不清,一個臉上有雀斑的婢女咬咬牙,趨前小聲說:“老爺,薛夫人的婢女剛才來過,和夫人單獨待在一個房間……”薛夫人是今年剛娶的,出身於豫州沛國的薛家,隨族人躲避戰亂來到交州,為了和項莊建立聯係,薛家奉上一個女子,就是如今的薛夫人。
話音剛落,項莊麵孔扭曲,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拿人!”
孰不知年紀不大、胸部偉大的薛夫人也在跳腳,啪啪給了去見宛君的婢女兩個耳光,怒道:“我隻是讓你送東西示好,你怎麽敢把盧夫人推倒?”
婢女嚇得麵無人色,連連搖頭:“夫人,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奴婢隻是想攙扶一下盧夫人,哪知地滑……”
還沒說完,一隊腳步聲迅速接近,帶隊的是一名都尉,向薛夫人行禮之後,一板一眼道:“夫人,將軍請您過去一趟。”想了想,補充一句,“最好快點,將軍不太高興。”
這下輪到薛夫人臉色慘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