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濮陽城。

  “聽說袁本初被林寧的大將龍且打敗了，惶惶如喪家之犬，一路奔逃青州，之後就不見蹤影，你們怎麽看？”曹操召集文武開會，開口就這麽一段。

  李典道：“主公，消息準確否？”

  “你是不知道，林寧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曉他的勝利，戰報剛傳到兗州。”曹操從矮案上抖起一塊布，李典上前接過。

  荀彧等李典看完，示意拿來給他，一目十行後，一邊交到挨著的荀攸手上，一邊說：“袁紹恐怕隱匿在海島上，所以才不見蹤影。”

  曹操換了個姿勢，懷疑道：“不至於吧？我了解本初，心高氣傲，又出身汝南袁氏，哪怕到了最後一刻，寧可死，也不會投降，更不會出海去當辱沒門庭的匪類。”

  “主公英明，然則此一時，彼一時也。”荀彧已經智珠在握，“袁紹雄據渤海，本以為韓文節懦弱，取冀州易如反掌，聯手公孫瓚意圖巧取豪奪，為林寧所敗。此時，袁紹主力盡失，渤海諸縣皆叛，龍且率軍窮追不舍；袁紹到了青州，慌不擇路，不思背水一戰，亦無膽南下，與揚州刺史陳溫交戰。反而深入齊魯，在當地擄掠壯丁婦女數萬人，其後下落不明，幾萬人的行蹤根本藏不住，唯一的可能就是出海；不難看出，袁本初心膽俱碎，早已失了汝南袁氏的驕矜。”

  “文若說的有道理。”曹操感歎一聲，“想不到本初敗的如此之慘，我還以為憑袁家的號召力，占據冀州輕而易舉，是我想錯了。”

  “主公沒有想錯，隻是漏算了林寧，此人行事果斷，又經營幽州數年，盡得民心，這才是主公的大敵。”荀攸說。

  在座的還有剛被征召為頓丘縣令的程昱程仲德，本來老老實實地在下首思考，荀攸說完，不由自主地接了下去：“若論得民心，主公的鄰居做得比誰都好。”

  曹操笑道；“仲德說的可是大漢皇叔劉備劉玄德？此人倒也不失‘英雄’二字，仁厚愛人，孰不知裝過了頭，過猶不及，以後終為所累。”

  曹洪大大咧咧道：“狗屁皇叔，我看多半是冒充的。”

  荀彧也覺得劉備來路不正，劉岱的血脈都比他純粹，問題是論權術手腕，劉備甩劉岱幾十條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曹洪救過曹操的命，又是曹氏宗親，雖然無禮一些，其他人隻當沒聽見。隻有曹操瞟過去一眼，不疼不癢地嗬斥：“放肆，劉備的皇叔是天子認證，天子說他是皇叔，他就必須是，除非我們得到天子，由天子下達詔書，褫奪劉備的皇叔身份。”

  曹洪咂咂嘴，性急的曹仁轉不過來彎：“萬一劉備的皇叔身份是真的呢？”#愛奇文學iqiwxm&￥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假的可以變成真的，真的也可以變

  成假的，關鍵是天子在誰手裏。”曹操笑得曖昧。

  當然，這也就是說說，現在曹操除了東郡，就隻有歸附的陳留太守張邈時刻聽候調遣，不過兩郡之地，實力薄弱。而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董卓董太師，盤踞關西，耀兵長安，短期內就算是目前最強大的諸侯林寧，也無法拿董太師開刀，貿然出兵討不了好。

  “主公，出事了。”投奔不久的五官掾滿寵帶著振威校尉趙雲跑進來，額頭出了一層細汗，顧不得擦，呈上一卷竹簡。

  是濟陰太守鮑信寫的信，曹操看過之後麵沉如水，把竹簡往案上一拍，怒道：“劉岱匹夫，安敢如此！”

  信上說的就是劉岱邀請劉備出兵的事，隻要劉備不是傻子，這樣天下掉餡餅的好事絕對不會拒絕。曹操站起來，在堂中踱步，接連幾個冷哼：“我為劉岱剿除黃巾，使百姓安居，郡吏複歸。如今海晏清河，陳留、東郡蛾賊絕跡，劉岱竟然去請劉備助戰，而不請我？劉備織席販履之徒，也配與我爭奪兗州？”口氣特像身心久曠的深閨怨婦。

  荀攸跟著起身說：“主公息怒，劉使君此舉無疑是忌憚主公兵強馬壯，不妨向劉使君請求出兵相助。”

  李典道：“劉岱已經請了劉備，還會要我們？”

  曹操明白荀攸的意思，哈哈笑道：“公達一語驚醒夢中人，曼成，我出不出兵不是劉公山說了算，隻取決於我願不願意。”他看了一圈，看到在滿寵身邊的趙雲，“子龍，就由你帶人送信給劉使君，說明我曹某人對殺賊安民的心願，就算劉使君不答應，我也要出兵。”

  這一決定讓曹老板日後悔青了腸子，每每想起，都讓他悲憤欲絕。

  ……

  居巢，揚州廬江郡的腹心，軍事重鎮，正發生著一場慘烈地攻防戰。

  從長沙長途跋涉而來的孫家兵馬正對居巢展開猛攻，郡兵野戰不利，即退入城中死守。孫堅、孫策父子皆是當世虎將，父子倆現在一個是破虜將軍，一個是討逆校尉；在兩人的以身作則下，長沙兵異常勇猛，居巢守軍遲遲等不到援軍，都快絕望了。

  由於守軍的頑強，孫堅不免心浮氣躁，雖然陳溫隻能控製九江一郡，但名義上是揚州刺史；居巢不下，等陳溫派出援兵，那些騎牆的世族一旦動搖，孫家還能踏足揚州嗎？為了到江東發展，他把長沙給了劉表，孤注一擲，敗了便沒有回頭路。荊州的世家實在太多了，孫家的出身注定不被世家接納，隻能到江東碰運氣。不錯，江東的世家也很多，至少比荊州少一些，且袁術願意提供幫助，算是孫堅為路中悍鬼鞍前馬後這麽多年的報酬。

  所以，當新拜的軍師魯肅提出立足江東時，孫堅沒

  有多少猶豫就做了決定。

  這天孫堅和魯肅在帥帳議事，已經十六歲、時時刻刻散發著銳氣的孫策闖進來，臉上煙熏火燎，左臉有一片幹涸的血跡，肩膀上還插著一枝箭。跟著進來的是一名身穿輕甲的俊美少年，與孫策年齡相仿，似星辰閃耀的雙眸蘊含著天啟的智慧，永遠是那麽從容不迫，走在哪裏如閑庭信步一般。這便是和孫策孫伯符幼年相交的周瑜周公瑾，因為少年老成，開始了建功立業之路，原本二人都未加冠，沒有表字，周瑜在離家之前由長輩賜字，孫策則在從長沙來揚州的途中，老爹孫堅查了半天《說文解字》，才鄭重其事地當著孫策幾個兄弟的麵給他賜字“伯符”。周瑜、孫策一文一武，年少輕狂，風流倜儻，軍中呼為周郎、孫郎，孫策更因為經常身先士卒被尊稱“江東小霸王”，與孫堅的“江東猛虎”有一拚。

  虎父無犬子，這句話在孫堅、孫策父子身上提現得淋漓盡致。

  三國時代的開國君主，後代都有一套。如曹操接連失去長子曹昂和最疼愛的小兒子曹衝，但還有資質不錯的曹丕；孫堅之後，孫策開創江東六郡的基業，威震江淮，可惜英年早逝，但繼任的弟弟孫權坐斷東南，不能開拓，卻能守成，用人之明，世間罕有；劉備一生顛沛流離，老來得子，白帝托孤後，是十二年輝煌可怕的諸葛亮時代，直到星落五丈原，劉禪恢複自主，穩穩當當總共做了四十年皇帝，你能說他傻？

  孫堅最愛大兒子，太像年輕時的自己了，一看孫策進來拉著臉，知道進攻不順利，指著他對魯肅說：“子敬，吾兒如何？”

  “守成不可，決機兩陣之前，獨步江東，爭霸天下，可也。”魯肅笑著捧哏。

  孫策臉色有些不自然，賭咒發誓今明兩天一定拿下居巢城，不給陳溫派遣援兵的機會。孫堅笑而不語，讓二人坐下，先問了周瑜：“公瑾，說說你的想法。”

  “諾。”美周郎坐有坐姿，自然而優雅，不像孫策坐得跟勁鬆一樣，“居巢堅固，非一日可下，郡兵之所以死戰，不過寄希望於陳元悌的救兵。陳元悌老邁無用，早已沒了早年的雄心壯誌，且不知兵；既然居巢易守難攻，不如佯攻以待，陳元悌隻要派出救兵，中途截殺，則居巢人心渙散，不戰可下。”

  孫堅和魯肅相視而笑，顯然剛才就在討論此事，魯肅抖了抖寬大的袍袖，感歎道：“廬江周郎如此年少，勝世間庸庸碌碌者多矣，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周瑜並不自傲，謙虛道：“廬江乃瑜之梓裏，瑜自然想著快些恢複和平，使家鄉父老安居樂業。”

  孫策道：“若陳溫那廝不派救兵呢？”

  魯肅看向周瑜

  ：“周郎可為孫郎解惑乎？”

  雖然小霸王也有一定的政治頭腦，受限於本身的性格，有時候更願相信拳頭上的道理。周瑜咳嗽一聲，斟酌一下措辭，別讓好友難堪：“伯符有所不知，陳溫龜縮壽春，政令不出九江，江東廣大，多有覬覦揚州刺史之位者。陳溫身為名義上的揚州之主，坐視我軍圍困居巢不救，就會落人口實，一旦有人借機攻打，四麵皆敵，毫無勝算。當然，如果揚州刺史不是陳溫，換個精明強幹的人，自然不懼，陳溫不同，他老了，也沒有掌控江東的才幹，為了他自己，居巢必須得救。”

  孫策撇嘴道：“真是一隻老狐狸，不關乎自己的利益就袖手旁觀，危害到自己了才施以援手。”

  沉默良久，孫堅發出一聲輕歎，低沉道：“太史公有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孫家不也是為了立足江東才來的嗎？帝星不明，四方擾攘，我孫家未來的命運究竟是好是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