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走了。

  表麵上王平走得決絕，內心裏還是忐忑不安的。他想到了自己的回歸不好交代，張衛問他的話，怎麽說？說我中了埋伏，被抓了又被放了？再問為什麽放了？哦，因為曹操欣賞我，不忍心殺我，就放了……

  如果再問曹操為什麽欣賞他王平？怎麽回答都不對，尤其王平想到了之前的兩封信，想到了擺在明麵上的信任問題。

  這是一個陽謀。

  回到漢中軍大營，張衛見了王平，問了一連串問題。王平據實以答，張衛頓時沉默，也不知道信不信，最後讓他下去休息。等人一走，張衛的表情馬上陰沉如水，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看上去是曹操的離間計，但誰能保證王平一定可以信任？

  張衛決定再等等，再看看。

  翌日，曹營大將夏侯尚挑戰，王平想表現一下，確切地說是在張衛麵前表忠心。他一點不浪費唾沫，拍馬直取耀武揚威的夏侯尚，兩個乒乒乓乓打了半天，忽見夏侯尚躲過一刀，叫道：“王將軍，我有話說！”

  “少廢話！”王平劈頭又是一刀。

  夏侯尚架住刀鋒，繼續道：“王將軍，曹丞相對你有活命之恩，連句話都不聽嗎？”

  這話一下讓王平的動作慢了，遲疑道：“什麽話？快說！”

  夏侯尚反而不急了，撥開大刀，將兵器橫放，表示住手。王平隻得收了大刀，等他開口，夏侯尚道：“將軍本是巴西人，在曹丞相之梁州治下，為何投了張魯？”

  “我本是劉牧治下，安居樂業，不愁活計。是後來曹丞相占據益北，分割梁州，天天打仗，我才遷到漢中。張師君募兵時，我為了討口飯吃應征入伍，都是這混亂的世道逼的。”王平說。

  “現在曹丞相收取漢中，王將軍就沒有想過為曹丞相效力？”夏侯尚說。

  “我已經和丞相說過了，我受了張將軍知遇之恩，當不離不棄，至死而已。”王平說。

  兩人就著沒營養的話題聊了得有半個時辰，雙方士兵瞪大眼睛吹了半小時的冷風，就為了看兩個人在馬上吹殼子。王平一開始沒有產生警惕，等發覺不對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夏侯尚適時道：“原來如此，王將軍倒是忠義之人——今天天色不早了，我們明日再戰。”撥馬便回。

  這邊王平回到營寨，一下馬就被張衛親兵按住，押著去了帥帳。

  王平奮力掙紮，叫道：“你們幹什麽？幹什麽？”

  張衛在帥帳等著，居高臨下俯視跪倒的王平，臉上一絲表情也無。王平忽然覺得張衛很陌生，這讓他莫名產生浸透全身的寒意，眼前浮光掠影一般閃過諸多景象，想到曹操問他的那句話：“將軍真以為張衛對你信

  任不疑？”

  “王平！你與老賊暗通款曲，以為本將察覺不到嗎？今日若不殺你，難泄我心頭之恨！”張衛冷冷地說。

  “將軍，將軍，末將是冤枉的，末將和曹操絕無暗中往來，是曹操蓄意陷害，離間大將啊！”王平掙紮著說，

  “曹操兩次密送與你書信，又在擒你後放歸，老賊是何等樣人？不僅不殺你，還把你放了，天下豈有此等好事！王平，休要狡辯，本將待你不薄，你竟敢私通老賊，辜負了本將的提拔之恩，更恢複了閻先生的舉薦之恩！”張衛哼了一聲。

  “末將屬實冤枉，將軍若是不信，給我兩千人馬，明晚末將前去劫營，誓殺曹賊！”王平說。

  張衛猶豫了一下：“準你劫營，兩千人不行，隻給你五百人。”

  王平心說這是讓我送死去啊，麵上卻是一整：“謝將軍，末將定當取得曹操首級，獻於帳下！”想殺曹老板別說五百人，五千人都夠嗆，可被逼到這個份兒上，王平也是沒辦法了。

  次日夜，無月，烏雲蓋頂。

  王平領了五百人，借著夜色從曹營側麵的一座山上繞行，轉到背後。望著曹營的火把通明，和營寨轅門巡邏的士兵，王平咬咬牙，一支箭射出去：“殺——”

  五百人奮勇躍出，進入轅門射程頓時受到一輪箭雨，王平衝在最前麵，被至少十支箭命中，幸虧不是要害，鎧甲也夠結實，這才沒被射翻。有一支箭險之又險，擦過王平臉頰，留下一道血痕。就憑曹軍的反應速度，今夜劫營對方是早有應對手段，王平心中歎息，揮軍後撤。不想後方又起了騷動，一彪人馬從後方殺入，五百人登時大亂，再也沒了勇氣，紛紛逃竄。

  王平正驚惶間，遇上一員大將，火把幽暗，看不清麵容，從身形也判斷不出是他熟知的曹營名將。來人一杆長槍如蛟龍出海，不可力當，王平又在心亂之時，不數合，被挑飛大刀。來人一伸長臂，將王平攬到自己馬上，扔給後麵的士兵綁了。

  群龍無首，五百人死傷無數，大呼投降。

  被俘兩次，王平也不能單純感歎自己運氣不好，再次見到曹操，他就沒抬起頭，覺得羞愧。曹操和上次一樣，給他鬆綁奉茶，還很“貼心”地問了一句：“將軍劫營，緣何隻帶了五百人？”

  王平臉都綠了，暗罵張衛王八蛋，卻是默然無語。

  曹操也不著急，一邊喝茶一邊閑聊，多數是他說著，王平沉默。過了一些時候，那個擒拿王平的大將進來，向老曹行禮匯報：“丞相，張衛大營已破，漢中軍皆潰。”

  在王平吃了一驚的同時，曹操點頭問道：“可曾抓獲張衛？”

  “張衛棄軍而逃，已經潛入城中，

  請丞相降罪。”

  “無妨，沒了大軍，張衛不過是喪家之犬罷了。”

  這時王平已經想明白了什麽，無非是他來劫營時，曹軍趁著張衛大營放鬆警惕反劫了一把。張衛手中沒有大將，一旦軍隊發生騷動，不及時製止，就容易崩潰，看來曹軍這次是徹底勝利了。

  “……王將軍，你以為如何？”

  王平回過神來，曹操正向他投來視線，前麵的話沒聽到，想必是詢問今夜的戰鬥，便含糊道：“丞相神機妙算，平愧不如也。”

  曹操大笑，又道：“將軍願降否？”

  王平有些猶豫，但想起張衛的逼迫，遂起身拜倒：“丞相，平願降。”

  曹操大喜，封他為奮威將軍，與諸將並列。王平頓謝，問起旁邊站著的大將姓名，不乏讚歎：“這位將軍武藝高強，實乃平生平僅見，卻不是宿衛丞相的典君。恕平眼拙，實在想不到是哪位英雄？”

  曹操指著那人笑道：“此人與本相帳下典君共領虎衛，本相以身家性命相托，故不常領外軍。叔至，對子均介紹一下。”

  在曹操示意下，那人衝王平一抱拳：“在下陳到，字叔至。”

  王平隱約聽過，但終究是陳到聲名不顯，隻得客氣兩句，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大營已破，南鄭成了孤城一座。張魯聚眾議事，卻見個個悶頭往後縮，最後還是閻圃站出來，建議棄城奔成固，走子午穀入長安。這意思很明顯：漢中不可守，咱們能跑就跑吧。

  張魯也沒有好辦法，雖然手頭還剩一點軍隊，他實在提不起勇氣和曹軍對壘。閻圃說完也無人反對，連最死硬的張衛因為一場大敗，也沒了脾氣。於是這事就這麽定了。

  張衛見沒了轉機，索性道：“放火盡燒倉廩府庫，再投晉王可也。”

  閻圃不同意，認為庫藏皆是民脂民膏，若付之一炬，曹軍無所得，必然襲掠百姓，不如封閉庫藏，保全百姓。張魯原在猶豫，一聽這話，甚得本心，遂道：“吾向本欲歸命國家，而意未得達；今不得已而出奔，倉廩府庫，國家之有，不可廢也。曹操雖是晉王之敵，國家大害，而吾治下百姓乃良善赤子，當封藏所有，為百姓留一條活路。”於是不從張衛之言，盡封庫藏，自帶家人細軟，以及願意跟隨的文武趁夜開了東門，攜軍奔往成固。

  曹操遂占據南鄭，發文命周邊郡縣投降，卻不想張魯奔到成固，正好遇上已經進入漢中的一隊晉軍，由韓遂統領，隻有三千人。原來曹軍從陽平關出發之後，張魯一路使者火速趕到洛陽，總算發出了求救信息。其時晉軍精銳皆在烏林，諸多大將也在晉王身邊，洛陽當局不得不緊急調兵和遴選統兵大將，考慮

  到漢中地形複雜，先期能派遣的兵力不多，最後選出一千騎兵，兩千步兵，由西涼侯、右將軍、掌管參謀總部的參謀總。長韓遂領軍，執金吾馬岱為副，加折衝將軍銜，火速奔向漢中。

  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剛越過重重大山，進入成固縣境，就遇到倉皇逃來的張魯等人，得知了南鄭失守的消息。韓遂命人將張魯一幫人護送到洛陽，暫時駐紮成固，而張衛不願離開，統領漢中軍僅存的兩千多殘部，與韓遂一同拒敵。

  韓遂分析了敵我差距，確實有點大。不過，曹軍背後還有蜀軍瘋狗一樣緊咬不放，蜀軍啃劍閣已經啃了一個多月，曹操除非不想要後路了，不然他就得回師收拾蜀軍。

  這就是晉軍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