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貴神速，曹操拿下陽平關隻休整了一天就兵發南鄭，另派夏侯兄弟、曹洪、李典、韓浩、史渙、陳到等將領各領一軍占領沿途郡縣，收集糧草，招募兵員。張魯也挺配合，收縮兵力固守南鄭，並派使者火速出川，求晉王發兵，抵抗如狼似虎的曹軍。

  陽平關是漢中門戶，失守後張魯隻有固守南鄭一途。曾經蜀軍和曹軍數次激戰，無暇顧及時，漢中軍奪取了巴中一帶，卻又很快失去，依賴於陽平關保全漢中。現在沒了陽平關，張魯的心慌成一團，也不知道晉王來不來得及發兵？他可不想投降曹操，就這兩年在曹軍背後捅刀下絆子，曹操就得恨死他了，這要投降等於送上門挨整。

  話不多說，曹軍頂風冒雪到了南鄭，首先遇上在外統領八千人馬立寨當道的張衛。曹操派人挑戰，張衛排開大軍，約束陣腳，見出來的是個彪形惡漢，有參加過劫營從陽平關幸運逃回來的士兵認得他，對張衛說：“將軍，那是曹操的大將典韋，楊昂將軍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典韋的大名，隨著曹操入川征戰數年已經響徹兩川，有傳說他的實力不遜於名滿天下的關羽、許褚、黃忠等人。張衛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猛人，想著人的名樹的影，先試探一番再說，遂命大將楊柏出戰。

  這個楊柏是楊鬆的弟弟，張魯並沒有公布楊鬆死訊，加上曹軍來得太快，楊柏稀裏糊塗就跟著張衛出城紮營了。

  楊柏也有想法，他沒被典韋的外形嚇住，衝出去地時候隻有一句話掠過腦海：殺了典韋，我豈不是也可以天下聞名了？

  夢誰都能做，成真與否就不好說了，反正楊柏就沒成真——剛靠近典韋，連刀都沒舉起來就被一戟抽了下去。

  巨大的慣性，和落地的衝擊力，楊柏將軍臨死前的想法變成了：剛才那是什麽？好快……

  楊柏的死實在沒有懸念，也實在太慘，漢中軍頓時有些騷動。曹操見狀，揮兵衝殺，雙方混戰一陣，漢中軍抵擋不住，往後敗退。曹操見漢中軍後方有山石嶙峋，枯木橫生，隱隱有殺氣，怕中了埋伏，即令收兵。

  張衛挺遺憾的，他的確做了埋伏，沒想到曹老板這麽謹慎，白忙活一場了。

  次日曹軍再度挑戰，出來的是曹洪，張衛手上沒有大將可用了，便不作理會。曹洪叫罵半天，漢中軍就跟聾了一樣不理不睬，縮在營寨裏當定了鐵王八，隻得撥馬而回。

  曹操隻得發動強攻，不用想也知道張魯在等援軍，時間不等人，必須在林寧反應過來之前拿下南鄭！

  一連攻防數日，曹軍死傷慘重，漢中軍也被這種高強度作戰壓得喘不過氣。

  張衛心裏憋屈，其時張魯派功曹閻圃到城

  外犒軍，閻圃見他愁眉不展，多問了一句。張衛如實以答，閻圃笑道：“將軍所慮者，一是軍中無大將，二則為曹軍壓製，士氣不振。這第一個問題，圃向將軍舉薦一人，可解煩惱。”

  張魯手下楊鬆和閻圃，一個受寵信一個受冷落，一個炙手可熱一個聲名不顯。但正如張衛厭惡楊鬆，閻圃是真正有本事的儒生，加之性格衝淡，兩人關係不錯。張衛深知閻圃不是說大話的人，喜道：“先生快說是誰，本將一定重用。”

  “此人本是巴西人氏，因曹操禍亂益北而遷居漢中，姓王，名平，字子均，在將軍帳下做一校尉。此人雖不識字，卻有大將之略，若得重用，如金鱗飛躍，風雲化龍也。”閻圃說。

  “王平……本將有些印象，隻是不太了解。不過，有先生舉薦，定非凡物，好，即刻傳王平進來。”張衛也是急了，這時候甭管阿貓阿狗，能助力就得任用。

  須臾，一人踏步而入，張衛看去，但見來人一身普通皮甲，高大如鬆，往那一站便擋住了所有投射進來的陽光。再往前些，可以看清來人雙頰略凹，眉目警毅，自有一派風度。單從外表看，這是一位儒將，張衛想到閻圃說的王平不識字，心中可惜，麵上極是熱情。

  這是一個年輕人，年輕得甚至有些過分。

  張衛請他在對麵坐下，詢問排兵布陣等方略，王平對答如流。又問及破曹之策，王平亦是徐徐道來，張衛大喜，當場封王平偏將，令在左右，最後賜了一副上好的鎧甲和戰馬，這才把千恩萬謝地王平送走。

  回來向閻圃致謝，張衛問起結識王平的經過，閻圃道：“圃為功曹，為師君選賢任能，自然要在軍中走動。偶有一回，撞上王平在馬廄自怨自艾，恨己大材小用，圃與之交談，觀其談吐風流，便在最新一次任命上擢其校尉之職。本來，王平雖是璞玉，也要經受雕琢之苦，方成良材。而今曹操兵臨城下，隻有盡各人所能，以待晉王發兵，便顧不得許多，圃才向將軍舉薦王平。”

  張衛一陣感歎，又道：“先生舉薦大將，衛甚喜之，不知先生是否有良策振奮士氣？”

  閻圃並不認為自己是曹操帳下謀臣的對手，荀攸、程昱無不聲名在外，但張衛問得急，他略微沉吟了一會兒說：“曹操雖是兵法大家，而勝利愈多，愈生驕橫之氣，將軍當如此如此……或可得勝。”

  “先生神機妙算，有先生在，曹操進不得南鄭半步！”張衛頓謝。

  是夜，張衛親自領兵，趁著夜色和薄霧出了營寨，人銜枚馬銜嚼，悄悄摸向曹營。此時的曹營，因為夜半時分而失去了平日的喧鬧，一連多日作戰，曹軍就算是鐵打的也疲憊不堪，將

  士們睡得深沉。

  今夜值守的曹將是李典，其人謹慎心細，漢中軍剛剛摸到外圍就被發覺了。李典傳令鳴鑼示警，親率一隊營兵迎戰。張衛見事泄，一揮手，漢中軍齊聲鼓噪，催馬奮進。李典人手不多，被漢中軍憑著銳氣一衝，登時淩亂，紛紛後撤。

  漢中軍和曹軍對壘，頭一次在戰場上占據主動，跟吃了興奮劑似的，往前擠著殺敵，士氣如虹。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直殺透曹營前軍，甚少遇到抵抗。張衛索性振臂高呼：“活捉曹操！活捉曹操！”一頭衝進了中軍。

  兜頭就受了一輪箭雨，漢中兵被射翻無數，張衛吃了一驚，勒住戰馬。隻見前方轉出一員大將，正是夏侯惇，而在左右兩側，也有曹軍露出身影，身後則是李典接住，對漢中軍完成了總包圍。

  “中計了，撤！”張衛二話不說扭頭就跑，對上李典胡亂打了幾個回合，仗著親兵拚死護衛，硬是衝出一條血路。

  好不容易把張衛釣出來，曹軍當然不肯罷休，夏侯惇暴喝如雷：“殺，不要放過一個！”

  漢中軍大麵積潰退，來的時候跑多快，回去比那還快，隻恨爹媽少生兩條腿。

  在張衛帶領下，漢中軍向著自家營寨狂奔，不時有人掉隊被殺。張衛也顧不得許多，隻記著閻圃的叮囑，跑，一直跑！

  明明很近的路途，因為有人追殺，仿佛跑了一個世紀，漢中軍終於轉過一處山坳。此處峭壁林立，遍是枯木，還有各種灰白色的藤蔓生長在峭壁岩石上，冬天萬物俱寂，再見不到往日百獸頻繁活動的熱鬧景象。

  跑的人停不下來，追的人同樣停不下來。漢中軍跑過山坳，曹軍刹不住車，盡管李典感覺有異，向夏侯惇建議緩行，卻不被采納。曹軍魚貫進入山坳，剛過半數，忽見兩側峭壁之上站起無數人影，點起火把，亮如白晝，正是埋伏在此的漢中軍。

  火箭、巨石如雨雪冰雹，一齊從天而降，幸好不是中間寬闊兩頭狹窄的葫蘆穀，漢中軍做不到堵死通道，曹軍大亂之餘還能後退。隻是大軍如一條長龍，進退失據，有人想衝過去，有人想退回來，一時大亂。夏侯淵止之不住，懊悔不已，李典勸他約住未進山坳的後軍陣腳，徐徐收攏殘兵，再行後撤。

  “曼成之言是也！”夏侯惇然之，即令後軍結陣，由李典率親兵收攏亂兵。

  張衛已經回頭殺了過來，看到李典將旗在戰場上走動，遂將長槍一指：“誰人敢與本將取了那麵旗幟？”

  “末將願往！”話音未落，王平舞刀拍馬，已如旋風衝出。

  李典撞上王平，火光之中見他稚氣未脫，年紀青澀，和個未成熟的孩子沒什麽兩樣。沒有像其他人那樣

  自大的輕敵，李典也算讀書人，不免多愁善感：這該死的世道，這樣大的孩子都要出來打仗了……

  王平卻是粗人，隻知道眼前曹將的腦袋是他往上爬的階梯，掄刀就上。

  曆史上本不該相遇的二人，在曆史完全混亂的軌跡下相遇了，而且一見麵就生死相搏。這是戰爭，是每一個陌生人的宿命，走上戰場，去殺對自己來說完全陌生，完全無仇無怨的人。

  三國時代輝煌而燦爛，在這美好的表象下，卻是幾千萬人因為一場綿延百年的戰爭，堆砌了各種各樣的死屍白骨。

  美麗，死亡，並為後世不斷歌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