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林寧摸了一把臉，濕漉漉的，全是淚水的痕跡。

  鼻息一股幽香縈繞，林寧往旁邊一看，李清半解羅衫，躺在一邊睡得正香。他拍拍臉，清醒了一下，肚子咕咕叫，他起來自己穿上衣服，躡手躡腳走到前帳，喊人送來飯食。然後坐下來，揉揉額頭，似有一千根鋼針紮著自己的腦袋，宿醉的感覺真不好受，

  見帥案整整齊齊，被人整理過了，一遝紙放在中間。林寧模模糊糊想起昨夜的事，順手抄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麽，可別泄露天機，沒人看見還好，要是有人看見了……

  “我靠！”

  視線逐漸清晰，林寧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手都在顫抖，內心裏五味雜陳翻江倒海，昨夜喝的酒吃的美食一起奔湧到喉嚨口。一陣惡心，林寧跑到一邊對著痰盂大吐特吐，酸水都吐出來了，胃在抽搐，疼得要人老命。也不知道吐了多久，等回頭再看，李清都穿好衣服坐在那裏了，連早飯都一式兩份擺好了。

  而李清，拿著那遝紙笑得十分曖。昧，林寧心裏一涼，有點不知道怎麽處理了。卻見李清取來油燈，湊著火苗把一遝紙全點了，差不多了就扔進洗手盆裏。

  “你不吃嗎？”

  看李清沒事人一樣吃得挺香，還抬頭問了一句，林寧有氣無力道：“先來點水，我漱漱口，太惡心了。”

  李清是吃的津津有味，林寧則是味同嚼蠟。不等林寧開口，內衛在門口報告：“大王，有使者從南岸來。”

  林寧心情正不爽呢，白眼一翻，也沒心思禮賢下士了，直接說：“打一頓，扔到偏帳，孤用完朝食再過去。”

  “諾。”

  沒過一會兒，隱隱約約傳來了慘叫，李清“撲哧”一聲樂了，說：“你不是一直尋求和平解決嗎？這要是過來投降的，被你一頓打，啥事都黃了。”

  “劉備是不會投降的，項莊……這麽多年不見了，他的心思我也不懂了。”林寧的話題轉折生硬，“你剛才……不對，昨晚就看到了吧？”

  李清很無辜地說：“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你……算了，反正我的心思不是沒人看出來，你別外傳就好，我還需要一段時間準備。”林寧說。

  飯後，林寧和李清說笑了半天，才晃晃悠悠地去了偏帳。

  中國人很注重麵子工程，能被選為使者不說玉樹臨風吧，至少看得過去。林寧全然忘了怎麽對待使者的，進了偏帳見一個人背對帳口站立，樂嗬嗬道：“先生遠來，孤失禮了。”

  轉到正麵一看，林寧差點嚇死。

  怎麽形容呢？林寧見了使者真容，心想：莫非是劉項聯軍派過來示威的？豈有此理！

  香腸嘴，二段眉，老鼠眼，塌方鼻，好不容易有個瓜子臉，還他媽長倒了！隨便一樣都能造就一個醜鬼，今天卻在一個人的五官上長全乎了。林寧愣是傻了半天，然後低頭——不低頭不行，這貨隻有一米五出頭！他一米八的大傻個，看這位醜鬼中的奇葩就像老虎看貓咪。

  長得醜，穿得還行。一身淺灰色儒衫，由於身材瘦得沒有二兩肉，典型的皮包骨頭，一身好好的衣裳愣是沒發揮一點作用，還不如不穿呢。林寧有心問一句：你聽說過一句話叫“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嗎？想了想，剛才就把人打了一頓，看使者臉上還有淤青了，再出口損他就太不厚道了。

  晉王也不想想，損人不厚道，打人就厚道了？

  使者明顯有氣，誰被打了一頓不生氣啊？見來人了，從穿著上看不出來身份，因為林寧習慣穿便服，來之前隨便扣了一件鎧甲，要說他是一員將軍倒挺像的。

  “汝便是晉王？”使者氣呼呼地問。

  林寧這時候也覺得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剛才的情緒消了不少，嘿嘿笑道：“我不是晉王，我是晉王派來接待先生的。”先別承認，省得對方急眼了。

  使者馬上急眼了：“汝不是晉王，那來幹什麽？來消遣某是不是？”

  “先生息怒，晉王軍務纏身，片刻脫離不得。先生有什麽話，盡可以對我說，我來轉達晉王。”林寧笑眯眯地說。

  使者繼續哼哼道：“久聞晉王禮賢下士，今日一見，居然如此怠慢賢能之士。不僅不在帥帳接見，分列文武，敘兩國之禮，就連在偏帳相見，也不親自前來，今日雖然勢大，如此作為，來日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不知先生有何才幹，竟敢口出狂言？”林寧在腦海裏搜索了一番三國名人，和對麵的人一一對比。

  一想起來在門口挨的那頓打，使者心中怒火像拉足的風箱一樣滿滿當當，眼看任務也完不成了，老子不伺候了，罵上兩句解解氣。他一擺手，仿佛把偌大乾坤握在掌中，三寸丁穀樹皮酷似武大郎的身材在這一刻竟然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令晉王千歲恍惚不已，眼花了？

  “晉王空有百萬雄師，虛國遠征，馭北軍而涉南土，多犯兵家大忌。吾雖不才，觀北軍萬乘之勢，實如草木枯骨也。隻要輕輕一個翻掌，不需片刻，爾等皆灰飛煙滅矣！”使者說完，不屑地望向林寧，似乎在說：你有種把老子砍了！

  林寧深深吸上一口氣，要說生氣是有的，更多的是懷疑。三國狂人一堆一堆的，甭管有沒有本事，牛皮先吹到天上，能不能平穩著陸看各自的本事。而眼前巨醜還狂得沒邊的貨色，偌大的三國能對應的不多，林寧也不敢隨意確定，先試探試探再說。

  “先生如此說法，我卻不信。世人皆知周瑜才兼文武，有匡扶宇宙之能，先生比周瑜如何？”

  使者哈哈大笑，說：“某與周郎，甚為熟稔。周郎所學，與某相同，周郎之才，亦不輸某。”

  “這麽說，先生到過江東？”

  “遍遊江東八十一州縣，未有不及也。”

  “可曾在周公瑾手下為官？”林寧說這話是不能確定，因為這時候遠遠不到真正赤壁之戰的發生時間。

  使者一愣，搖搖頭道：“不曾，某是左將軍和楚國上將軍的共同使者，怎會在周郎帳下為官？”

  “先生此來，有何重任？”

  說到這個來氣了，使者心想：狗屁的重任，純屬讓老子送死來了！

  既然拿錢了，就得辦事，使者不痛快，卻還是開口道：“晉王愛將紀靈將軍在武昌戰歿，故命某來送還忠骸。”

  林寧身體晃了一下，也沒有桌子給他扶，但終於站穩：“伏義陣亡了？不可能，我這裏還沒有消息，出動那麽多舟船接應，沒可能失敗的！”

  使者從懷裏摸出一封信，示意林寧看一下，林寧也沒想太多，接過就拆開了，使者眼中閃過了然之色。這次使者有兩個任務，一個就是把紀靈的屍體送來，這不算什麽，重要的是後麵的那封信，寫滿了挑釁之語，使者估摸著要能活下來，回去可以燒香了。隻有活下來，才能進行第二個任務，如果他連活下來都做不到，第二個任務會另派人來的。

  念及此處，使者就恨得牙根癢癢。他就不明白了，這世上俗人怎麽就這麽多？一看到自己這張臉，個個跟見了鬼一樣，話都不聽兩句就要趕走。去見劉備和季布，倆龜兒子晾了老子半天，好不容易見上了，說了一條破敵之策，季布大大咧咧道：“可以一試，不過在這之前還要勞煩先生辦件事。”

  當聽到送一具屍體過江，他還能微笑點頭，等季布把一封信交到他手上，還當著他的麵複述了一遍內容，他的臉都綠了。可沒辦法，在這之前季布請他吃大餐，吃完了又給錢又給美人，這事不辦也得辦了。上船的時候他就想：老子這回能活下來，馬上去江東投奔周瑜去，起碼周瑜知道老子的本事，不像你們這些俗人就知道看臉，臉能當飯吃嗎？

  看過信，林寧氣得抖成一團，幾把扯碎，吼道：“匹夫欺人太甚！我誓殺汝！”信上寫的紀靈死在關羽手上，他又是一陣咬牙切齒，“關羽——此仇不報，我林寧誓不為人！”

  使者道：“晉王節哀順變。”都把自己名字喊出來了，再裝傻也沒必要。

  林寧冷冷道：“冤有頭債有主，孤不會為難先生，請問先生，伏義遺體何在？”

  “在岸邊的船上，晉王隨時可以派人去取。”

  “請先生與孤同去，孤要親自迎接伏義一程。”

  使者沒說什麽，頭前帶路，心裏還在琢磨：要不要繼續獻計呢？季布這麽整我，我有必要為他賣命嗎？奶奶的，不管了，交還屍體老子這就走，直接去東吳。

  好巧不巧，還沒走到營門，林寧碰上了楚國司空蒯越，劉表北歸後蒯越留在晉營效力，林寧隨口送了一個禦史大夫給他，等赤壁之戰打完了再行封賞。

  蒯越和林寧撞上，停下行禮，瞟了一眼使者，這一眼就挪不開了，驚訝道：“你是……龐士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