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長恨歌(五)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3-12 06:08      字數:3379
  由於蔣奇堅稱冤枉,許攸也拿不出證據,袁紹把人關了起來,等有時間了再處理。

  辛毗得了消息,心中震動,和辛評通信,稱遲則生變,計劃必須盡早運行。信送出去不到一柱香,許攸信步而入,辛毗正在收拾行囊,許攸笑著在背後說:“佐治欲往何處去?”

  果然是心虛之人最怕風吹草動,辛毗嚇了一跳,回頭強笑道:“原來是子遠,不請自來,可有要事?”

  許攸心說裝,接著裝,懶得揭穿你。他取出一封信給辛毗,語重心長道:“佐治,我有手書一封,請交與令兄。蔣奇那裏,我已為佐治遮掩過去,萬請放心。”

  辛毗拿著信發愣,許攸已經轉身出去,信封火漆完好,他一時猶豫著要不要拆開。最後,想起許攸的後半段話,辛毗下定決心,等到天黑,喚來一名心腹,吩咐幾句,心腹取了信借著夜色溜出軍營。

  當夜李清正好穿著鎧甲,在轅門處巡邏,這些本該是一線軍官的工作,她眼皮子跳了一天,到夜裏便主動請求值守轅門。龍且應允,為了意外,命裴元紹和她一起,隨身保護。李清自始至終是以文弱的形象示人,哪怕穿著鎧甲,誰也不知道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龍且如此安排,她不好推脫。

  再看裴元紹,老大的不願意,背後和周倉說:“這娘們不在家裏相夫教子,來全是大老爺們的軍營,是不是吃多了撐的?”

  周倉憨笑道:“我看不是吃多了撐的,是缺男人了。”

  兩人說話身邊就站著李清,嗓門也不壓低一些,李清氣得直翻白眼,心想:沒文化的大老粗,我不和你一般見識!

  辛毗派來的人到了幽州大營,抬頭叫道:“我乃辛毗大人的近侍,特來求見龍大都督,煩請開門。”

  李清正忍受著裴元紹和幾個都尉吹牛,聽得動靜吃了一驚,她畢竟是在場級別最高的人,用巧勁推了一下裴元紹,後者就像聽話的孩子一樣讓開一條路。裴元紹站在原地發愣,怎麽這個娘們力氣這麽大?其實不是力氣大,而是善於運用勁道,就像李清出劍別人覺得眼花繚亂,其實也不是多快,而是掌握了某種節奏。

  匆匆走上箭樓,守兵恭敬地退到一邊,李清借著火把和月光終於大致看清了來人的臉,沉吟片刻道:“你說你是誰?”

  來人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李清道:“龍都督不是你說見就見的,有事可以和我說,這裏我能做主。”來人謹慎,問她的官銜,她不禁笑道:“我乃軍師將軍李清。”一聽是個將軍,雖然不知道軍師將軍是幹什麽的,來人心中有了數,取出信道:“這是我家大人給辛評先生的信。”李清好看的柳葉眉一挑,表麵不露聲色地說

  :“行了,本將軍知道了,把信放下,你回去吧。”

  信李清沒看,她去找了辛評。辛評正在秉燭夜讀,聽說是弟弟的家書,很輕鬆地和李清客氣兩句,然後拆信一看,沒看兩行臉色就變了。李清從送信的人鬼鬼祟祟就知道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當即道:“仲治先生,信中說的什麽?”

  辛評哆哆嗦嗦地把信交給李清,這時候不必客氣,李清同樣沒看兩行,“霍”地起身道:“走,去見左都督!”

  這些天龍且根據參謀部的建議,剛剛製作了一塊沙盤,囊括滹沱河兩岸及附近的地形。龍且看信之後,便升帳議事,與所有人站在沙盤之前,小小的沙盤包羅萬象,山川河流莫不清晰。李清指點著滹沱河上遊的一條渠道,說:“此渠名平虜,未與滹沱河貫通,附近有一山,即平虜山。這裏囤積著袁紹的糧草,為免我軍查到蛛絲馬跡,並沒有多少兵馬把守。最主要的是,平虜山距我軍營寨不到百裏,雖說途中崎嶇,還得渡河,但最多一天一夜,我軍便能趕到。”

  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周倉道:“將軍如何得知?”

  李清取出許攸的信:“有人告訴我們的。”遂不多說。

  高順冷靜道:“隻恐有詐。”

  審配道:“打仗本就沒有萬無一失的說法,袁紹之兵不比我們少,又堅守不出,不行險難以取勝。將軍久經沙場,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裴元紹大大咧咧道:“那由誰去劫糧呢?”

  李清詭異一笑:“誰說我們要劫糧?”

  眾皆愕然,閻忠道:“計將安出?”

  “袁紹兵多,韓馥又不提供糧草,如果平虜山的糧草也沒了,他就再沒有翻盤的機會。所以,我們利用袁紹的心理,明著劫糧,卻是劫殺救援平虜山的袁兵。”

  閻忠道:“隻恐袁紹反其道而行,不救平虜山,而來劫我大營。”

  “那就更好了,我也有意在大營設下埋伏,讓袁紹進退不得。”李清環視一圈,“諸位,可還記得昨夜俘虜的兩個人?”

  審配道:“君安說的是郭援和高幹?”

  “不錯,清的意思,是放了兩人,在此之前故意誘導兩人我軍要劫平虜山的糧草。”

  審配拊掌道:“妙,妙,妙,君安廟算無漏,配服矣。”

  一直沒說話的辛評歎了口氣,對龍且一拱手:“左都督,評別無所求,隻求舍弟無事。”

  龍且點頭,開始調兵遣將。

  ……

  幽州城,劉府。

  劉德然一身大紅喜服,牽著蒙蓋頭的新娘子進入大堂,這裏早就是人聲鼎沸,歡聲笑語。作為林寧跟前的紅人,為劉德然捧場的人相當多,凡是幽州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

  ——除了幽州一號人物和剛剛歸附的公孫瓚。

  劉德然早年喪母,隻有父親劉元起,這個劉元起在史書上就提了一筆,可謂名不見經傳。然而,劉德然到幽州不久,劉元起隨之而來,展現出了驚人的機關製造天賦,被林寧高薪聘請為幽州學堂木學堂的總講師,還在工部掛職做了高級顧問,幽州學堂改製為幽州書院後職位不動。一門兩父子,皆位高名顯。

  拜過天地高堂,新娘子向公爹敬茶,劉元起沒有任何為難,笑嗬嗬地把茶喝了,然後指著兒子說:“以後不許欺負我的兒媳婦。”

  劉德然從始至終不怎麽開心,老爹說話時也隻是敷衍著點頭。新娘子有紅蓋頭擋著,沒人能看到裏麵的光景,自然也無法一窺新娘子是喜是憂;劉德然強顏歡笑,知道內情的人雖然臉上含笑,暗地裏歎息不已。

  “衛將軍到——”

  “偏將軍到——”

  林寧和公孫瓚終於到了,後者曾拜在盧植門下,到幽州後特意拜見恩師。盧植秉承大義,口頭教訓公孫瓚一番,名義上仍是師徒;這次參加婚禮,公孫瓚卸下鎧甲,穿了一身青色儒服。雖然不再是割據一方的梟雄,精神麵貌尚可,沒有頹廢。

  反倒是林寧,一張臉再怎麽笑都像肌肉壞死,眸子裏掩飾不住地憂鬱。被人迎到上座,公孫瓚道:“將軍乃幽州之主,劉孟恩乃將軍下屬,理應敬酒。”他剛來,不理解其中的貓膩,這話一出口林寧、劉德然俱是渾身一震,新娘子的手也抖了一下。

  劉元起級別不夠,這場喜事究竟怎麽來的也是稀裏糊塗,但他人老成精,許多事有疑點,不去問,一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林寧坐下後就盯著新娘子看,劉元起不太高興,心想:就算傳聞是真的,現在虞夫人是我家的媳婦,你貴為幽州牧,難道還能搶親?

  林寧喝了一對新人給敬的酒,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喜慶氛圍,偏偏呂布個沒眼力勁的,非得讓幽州牧寫詩祝福。林寧想走沒走成,旁人已經呈上筆墨,他一歎,不假思索,提筆一揮而就。崔琰接過看了,讚不絕口,向眾人展示: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

  七言詩在林寧的引領下已成風尚,幽州能寫七言詩體的讀書人很多,但沒一個認為能超越幽州牧,畢竟林寧抄襲的名作太多了……

  這首從《長恨歌》裁下來的最後二句詩,被林寧改了一個字,總算糊弄過去。崔琰將詩稿傳閱,無不讚歎,呂布還想起哄,被身邊的徐庶硬拉下去了,心說我的大哥,你就別添亂了,喝好你的酒,管好你的嘴,比啥都強。

  終於有了脫身的機會,林寧起身遮掩道:“

  公務繁忙,不能久待,諸君務必盡興。還有,再過半個月是鄙人和呂小姐的新婚大喜,諸君務必到場。”

  這事早就傳遍幽州了,眾人轟然而應,林寧走出大堂,嘈雜逐漸遠去,他才聽到背後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下,林寧慨然道:“武公,所謂‘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個中滋味,果然酸澀。”

  武涉在背後沉默了一下,轉到和林寧並肩,俯仰片刻,說:“主公,這偌大的天下還需要你去平定,幾千萬黎民更需要你來撫育。當年霸王武功蓋世,奈何時勢不遂,所行酷烈,民皆叛之。如今主公施仁政,創新製,幽州粲然,主公何苦以一婦人而棄天下?”從內心裏講,武涉也希望林寧娶了虞姬,但在漢末社會曆經數年,比那些頭腦簡單的武將看得更多。林寧是不可能娶虞姬的,不說史書上的名聲,尚不穩定的並州和四處虎視眈眈的外州很可能以此為借口自立或攻打,稍不小心就是遍地烽火。

  林寧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他有時候痛恨自己的理智,怪不得都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呐,真會找借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