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遲遲不到，武昌守軍的恐慌絕望情緒無論如何壓不住了。紀靈大發雷霆，麵對一張張麵黃肌瘦的臉，張嘴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化為深深地歎息。

  “晉王不會放棄我們的，大家再堅持一下，從今天開始，軍官也改為一餐，包括本將軍。”紀靈有氣無力地說。

  雖然決定下的艱難，卻沒人反對。初期的情況是，士兵吃兩頓，軍官吃三頓，不患寡而患不均，士兵有怨言，但沒鬧出大事。現在的情況是，士兵吃一頓，軍官吃兩頓，早有人心理不平衡了，眼看圍城遙遙無期，再不和士兵同甘共苦，遲早要出事的。

  誰也沒想到紀將軍過了兩天，把同甘共苦進一步發揮：全軍自他以下，全部一餐減半，堅持到最後的勝利！

  最後的勝利大家沒看到，反倒是自己快被餓死了。這兩天餓得不像樣子的士兵，走路都弓著腰，像蜷縮起來的蝦米，見到吃的眼睛冒綠光，站崗都能睡著。還有的實在受不了了，想去偷雞摸狗，結果到百姓家一看，地皮比人臉都幹淨，家裏的主人甚至懶得說話，把手一攤，愛怎麽著怎麽著吧，你要能搜到糧食人家還得謝謝你呢！

  江夏屯糧一般在沙羨。沙羨淪陷，武昌當時正要從沙羨轉運一批糧食，也被劉項聯軍攪和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快斷了糧。

  正在苦捱著，一餐還要減半的新規定一宣布，當即引起軒然大波。

  首先跳起來的不是士兵，而是軍官。

  “將軍，不能再減了！”校尉陳蘭第一個撲倒在地，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一餐已經讓士兵吃不飽，再減半肯定要嘩變的！”

  樂就、雷簿等軍官一起下跪，異口同聲道：“將軍，兩餐改一餐導致軍中怨言四起，我等不敢彈壓過甚，隻是苦苦維持，不然士兵暴亂，皆無所幸。如今將軍又要減半，士兵肯定是不幹的，請將軍三思，三思啊！”

  紀靈拍案而起，怒道：“減半還能多活兩天，不減半就餓死了，本將軍與士兵同樣一餐減半，誰敢有怨言？還有，今日我就搬到城樓與士兵同吃同睡，以本將軍為榜樣，繼續堅持，晉王援兵遲早會到的！”

  不顧下麵的人苦苦哀求，紀靈簡單收拾一下就真的搬去城樓了。

  且說守城士兵在軍官宣布一餐減半的消息後，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一個個眼神怪異。軍官被弄得毛骨悚然，趕緊跑開，找了個地方貓著，盡量不動彈減少消耗。

  底下士兵炸開了鍋，沸反盈天，罵紀靈罵得最多。

  “當兵吃糧，飯都吃不飽了，還當個屁的兵！”

  “將軍不公，我們找他評理去！”

  “對，評理去！”

  “我們都去！”

  一群人大呼小叫，把身體裏最後的力氣拿出來，就要前往紀靈所在的城樓。這時陳蘭發現了騷動，過來詢問，七嘴八舌總算明白了，臉色也變了。陳蘭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因為餓得慌，思考有些遲滯，他攔住士兵，一再說好話。士兵以前對陳蘭等軍官是尊敬的，現在一個個麵帶冷笑，唾沫星子都噴到他臉上了，陳蘭也不敢擦，他知道讓士兵鬧下去的後果是什麽。

  “兄弟們，我知道你們的意思，將軍也知道，可不這樣做大家夥都得餓死。將軍和我也沒有多吃，再等等，隻要援兵到了就好辦了。”陳蘭心虛地說。

  領頭的士兵揮舞著拳頭，神情激動：“陳校尉，不是兄弟們不給你麵子，實在是餓得不行了，再不給口吃的，就算我們不鬧事，其他人也要鬧事的。”

  “再容我想想辦法，我親自去求將軍，好不好？”陳蘭腿有點哆嗦，到紀靈那裏被罵一頓，還是被憤怒的士兵活活打死，他選擇了前者。

  好在陳蘭平日裏頗有威信，領頭的士兵說：“好，兄弟們信你一次，不過你得說話算數。”

  陳蘭連連點頭，領頭的士兵有氣無力地揮揮手：“都散了吧，陳校尉會給咱們想辦法的。”

  等士兵一走，陳蘭腳底下仿佛裝了彈簧，一下蹦起來。他扭頭去見紀靈，事態嚴重，不能再讓將軍一意孤行下去了！

  紀靈正在啃著幹硬的饅頭，陳蘭來之前親兵拿來一封信，是從城北的大江上冒險送進來的。信乃文聘親筆所寫，言明遇到的困難，明天夜裏會有一個機會，考慮到武昌的糧食儲備，這也是最後的機會。文聘和紀靈約定，明天夜裏水師船隊抵近武昌北門，紀靈需要提前組織好兵力，用最快的速度出城登船，一旦耽擱的時間長了，被敵人發現，就算拚命掩護，能逃出去多少，就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這一封信比晉王的封賞還要讓紀將軍激動，流下了欣慰的淚水，奶奶的總算來了，再不來兄弟們非把我撕了不可！

  當陳蘭戰戰兢兢來到紀靈所在的城樓，吞吞吐吐說出自己的想法後，沒有想象中的狂風暴雨，紀靈點點頭說：“德俊說的不錯，將士們為國殺敵，不能吃不飽肚子，今天就恢複一餐，明天兩餐，明天夜裏準備突圍。”

  “突圍？往哪裏？”陳蘭愣了一下，往西是劉項聯軍的大本營赤壁，往東則是吳國地界，唯一能走的隻有北方，那可是長江啊，沒有水師接應讓兄弟們遊過去嗎？

  “援兵馬上到了，文都督的水師明天夜裏就會到北門外，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紀靈說，“下去召集都尉以上級別的軍官開會，我要親自宣布這個好消息。”

  陳蘭興奮道：“將軍英明，末將這就去叫人。”

  萎靡的士氣因為一條好消息陡然一振，終於來了！再不來，老子就砍了當官的出去找劉項聯軍投降，餓肚子的滋味太難受了！

  文聘為了遵守承諾，可算是費了老鼻子勁。甘寧統領楚國水師像牛皮糖一樣，不求進攻，隻要求纏住晉國水師，十天裏文聘硬是突破不了楚國水師的封鎖。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文聘狠狠心，把一半力量分走，終於吸引了甘寧的注意力，這才找到機會通過西陵水域。他不敢保證偏師能牽製甘寧多久，隻能和時間賽跑了，晉王對紀靈將軍的安危十分看重，怎麽也要賭一把。

  而在武昌城下，圍城的關羽從守軍的士氣變化敏銳感覺到了一絲蹊蹺，看來守軍的援兵終究是到了。他也不客氣，還不等守軍高興多久，直接攻城，而且是三班倒不休息，一下讓懶散十幾天的守軍進入苦戰。

  紀靈親自督戰，數次打退了湘州兵的進攻，他的信念隻有一個：堅持到明天晚上就好了……

  紀靈所在的西門是敵人重點攻擊對象，其中一員頂盔貫甲的戰將異常驍勇，用刀劈開一條血路，抓住雲梯就往上爬。隻見他吊上雲梯一側，靈活躲過了下落的石頭，倒騰幾下就接近了城頭。守軍兩名士兵拿長槍衝過來，對著這員戰將亂戳，戰將像泥鰍一樣滑溜，躲了兩下，手一撐雲梯，飛身而起，一刀揮下，兩名長槍兵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被砍翻在地，戰將也隨之登上城頭。

  隻見這員戰將棗紅色麵龐，眼神淩厲，睥睨生姿，仿佛天下英雄皆不足道。紀靈已經趕了過來，揮舞三尖兩刃刀喝道：“來將通名！”

  “我乃義陽魏文長也！”

  紀靈還真聽過，因為征荊州之前，晉王特地列了劉表手下大將，文聘、魏延這些人是重點提過的。紀靈還有不服，魏延怎麽了？是不是有真本事，先問過老子手上的家夥再說！

  “魏延，識得大將紀靈嗎？”

  魏延心說紀靈什麽東西？見過的人裏老子隻服關羽，其他人也配給老子提鞋？

  兩個戰在一處，紀靈手上登時一沉，心也隨之沉了一下，隻交手兩三回合，就知道這家夥實力強勁。加上他好幾天沒吃飽飯，和魏延打有點吃虧，反正隻要把魏延趕下城頭就是了，紀靈大喝一聲，身邊親兵也跟著前進，勢要把魏延逼下去。

  魏延避過一招，大刀在同時掃向紀靈腰眼，這時紀靈招式用老，眼看不能幸免，也顧不得丟人，一個扭身，往後懶驢打滾，總算活了下來。而在這時，有三把刀從三個方向砍向魏延，也把魏延逼得後退，放棄了追擊紀靈的打算。紀靈站起來後，氣得滿臉通紅，指揮親兵和自己一起圍攻魏延，好漢難敵四手，魏延漸漸退到剛才登城的地方。他剛才打開的缺口，因為守軍瘋狂往上撲，一直沒有擴大，爬上城頭的敵人活不到三息就倒下了。

  見事不可為，魏延也不願白白丟了姓名，翻身拉住雲梯邊緣，直接滑了下去，有城下的屍體當墊腳石，絲毫不受傷害。

  攻防血戰進行到第二天中午，關羽見傷亡巨大還拿不下武昌，就知道因為援兵即將到來的關係，導致守軍士氣高昂，除非有絕對的實力，不然是別想一下打進城裏了。他果斷停止了進攻，不能強攻，隻有智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