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期敢肯定自己和紀靈萍水相逢，絕不可能是故人，更別提交手了。再者，來到漢家地界，他一直在西南地區活動，中原人物都不認識，哪可能有交手的機會？

  除非，是家學傳承！

  虞子期來自楚漢爭霸時期，有一批老朋友，這些老不死的如果傳下血脈子嗣，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很快，虞子期就忍不住驚呼起來，隨著紀靈招式開闔，痕跡明顯，分明是……

  “且住！”

  撥馬回撤，一刀架開直刺而來地三尖兩刃刀，虞子期伸手叫道：“說明白再打不遲！你究竟是何人，為何刀法中有項氏槍法的招式，還有龍氏槍法的變化？”

  “我不懂你說的什麽項氏槍法，至於龍氏槍法……”紀靈陷入回憶，“那是數年前得到龍且將軍指點，使我大受裨益。若非龍將軍慷慨相授，我也無法得窺武道高峰，現在想來，真是如昨天一般。”

  難言的情感在胸腔裏翻湧，虞子期沉重地點點頭：“這就對了，這就對了。”

  龍且槍法自成一體，而且和項羽是鐵哥們，兩人經常拆招，項羽曾將霸王槍傳給龍且。入漢之後，龍且則用自己的方式指點過紀靈，紀靈是使刀的，但三尖兩刃刀不同於普通長杆大刀，在招式變化上和槍類似。經過數年修習，紀靈才把當年的指點漸漸消化，也就無怪乎兼備龍氏槍法和項氏槍法的精髓。

  “可惜龍將軍已經戰死，紀某再也無緣得見英姿了。”紀靈有些感傷地說。

  虞子期跟著歎息，也沒有打下去的心思了。紀靈起個話頭，兩人竟然開始把刀一放，就著龍且聊起了往事。誠然，紀靈和龍且交往不多，但在說完了龍且的那點事，又很快在武學上和虞子期大侃特侃。雙方士兵都傻了，這是打仗來了，還是拉家常來了？

  “虞將軍，不要上了賊人的當，他這是在拖延時間！”士徽在後麵大喊。

  虞子期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連連道：“不錯，是我大意了。”他把大刀往旁邊一劈，“我們接著打！”

  論硬實力，通過剛才短暫的交手，紀靈心知是差了一丟丟的。他也有自知之明，以防守為主，絕不主動進攻。

  還是士徽，見二人僵持不下，大手一揮，自己衝了出去：“殺，殺上去——”

  圍攻東門的楚軍有兩千五百人左右，比晉軍多不了多少，能直接投入野戰的也隻有兩千人，和晉軍一樣。士徽果決，楚軍凶猛，晉軍也不是吃素的，甫一接觸就是混戰。紀靈無意和楚軍死鬥，招呼陳蘭和陳就幫忙，把虞子期逼退，便退到後方指揮，且戰且退。

  楚軍壓著晉軍打了半天，漸漸離開東門範圍，士徽下令收兵，虞子期喝道：“為何要退？”

  “恐有埋伏。”士徽說。

  沒想到楚軍退了，晉軍又不依不饒，追上來要再打。雙方淺淺接觸，晉軍再退，楚軍追了一陣，又收兵。然後晉軍再來，楚軍索性列起防禦陣型，虞子期也看出不對了，冷笑道：“倒是有趣。”

  士徽眉頭緊鎖，讓士匡帶人去其它三門轉轉。晉軍打又不打，退又不退，肯定有陰謀。

  士匡去了沒多久，遙遙相望的晉軍見楚軍死活不上當了，也開始列陣。紀靈坐在馬上，麵目深沉，吐氣道：“長槍兵在前，連綿進攻，破掉楚軍三道防線！”

  時間倉促，士徽布下的是簡單有限的前後防線，層層疊疊。盾牌手在第一列，長槍兵掩藏在盾牌後，弓箭手在槍盾的保護下可以從容射擊。之所以這麽布置，是看到晉軍缺乏騎兵，士徽就是欺負普通步兵無法攻破槍盾組合！

  虞子期坐鎮中軍，卻不親自指揮。

  晉軍開始進攻了，以一曲（三百人）為前鋒單位，很快完成了動員。沒有任何遲疑，曲軍侯衝得最快，猙獰的麵孔楚軍上下沒有看不清的。

  “長槍兵舉槍，弓箭手準備——”士徽忽然感到一股寒意，盡力從嗓子裏發出聲音，“射！”

  雙方加起來四千多人，但現在隻有最前方的幾百人殊死搏鬥，原本寂靜的戰場開始沸騰。箭雨密集，衝在最前麵的晉兵登時被射倒一片，但人家甲好，挨上三四箭，隻要不在要害，照樣活蹦亂跳。

  就算不是騎兵，剛才你追我趕，離的也非常近了。楚軍隻來得及射上三輪，晉軍已經殺到跟前，一曲三百人倒下了二十多，聊勝於無。晉軍沒有去刺盾牌，而是從盾牌空隙把長槍遞進去，同時盾牌後麵也有長槍伸出，雙方瘋狂對刺。由於楚軍有盾牌掩護，晉軍視力不佳，傷亡上晉軍是楚軍的數倍，死在第一線的晉軍又增加了近二十人。

  但晉軍沒有退縮，甚至沒有去看地上的或趴在盾牌上的屍體，隻有在擋路的時候把屍體搬開。晉軍踩著戰友的屍體填充缺口，將長槍刺、刺、刺，這下楚軍的傷亡激增，後續填補的士兵明顯不如晉軍果決。

  楚軍動搖了，盾牌兵被硬生生撞開一個缺口，晉軍大踏步前進，凡是擋在麵前的敵人，一律殺死。戰鬥趨於白熱化，楚軍堅守戰線，動搖起來的信心在後麵的督戰隊上場後強行壓了下去。

  紀靈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久久不語。

  楚軍最終還是在後退，因為晉軍攻勢太猛，每一個晉兵隻在乎向前，而且身經百戰鍛煉出來的勇氣讓他們視死如歸。麵對敵人的刀槍不管不顧，晉軍從來是打出自己的招式——劈，或者刺，就算是死，也是敵人先死。

  這種戰鬥對人的意誌考驗非常大，楚軍也算精銳了，硬是被晉軍壓得步步後退。

  虞子期看著士徽，後者全神貫注地觀察戰場，他知道，士兵的心理承受極限快到了，如果不投入預備隊，隨時可能崩盤。他歎息一聲，準備親自上前，這時派出去的士匡回來了，一回來就大喊大叫：“不好了，船……船被燒了！”

  虞子期一把揪住他，喝道：“不要慌！怎麽回事？”

  原來紀靈在這裏拖住一部分楚軍，北岸的高覽、於禁則派人收集了羊皮筏子，征募水性好的敢死隊。明麵上是用羊皮筏子渡江，實際上是敢死隊潛入水下，接近停泊在南岸的楚軍船隊，能鑿沉的鑿沉，大一點的船就點火燒了。此時大部分楚軍在圍攻城池，船上十分空虛，加上虞子期去了東門，群龍無首，一下就讓晉軍得逞了。

  “完了，完了，楚王的援軍還有好幾天才能到，沒有船我們就被困在岸上，一旦晉軍集結，我們就成包子餡了……”士匡哭喪著臉說。

  士徽怒斥道：“閉嘴！你再多說一句，我按擾亂軍心的罪名將你斬首示眾！”

  士匡馬上閉嘴了。

  “將軍，我們中計了，沙羨短時間拿不下，不如後退紮營，隻做防禦。等幾天楚王的援軍到了，再與晉人決戰。”士徽說。

  這是最穩妥的法子，虞子期表示同意。

  打不過，跑還是沒問題的。士徽親自殿後，拖住了晉軍，楚軍主力向南撤離，一直退到赤壁附近，才建立營盤。

  晉軍一時間沒有集結完畢，對一支上萬數量而且是營盤堅固的敵人部隊，硬啃非得把牙崩掉，也就沒有輕舉妄動。

  接下來的半個月到一個月，長江南北兵力空前調動、集結起來。林寧走水路回到襄陽安排了一些事務，又很快趕到烏林。此時的烏林，晉軍連營上百裏，純粹的戰鬥人員達到二十萬，加上降兵有三十萬，文聘統領的水師部隊數百艘戰船也在江麵上飄蕩。南岸楚軍大部隊基本從水路抵達，劉備也動員了江南六郡的老本往赤壁集結，楚軍有五萬，湘州兵有三萬，合計八萬。

  晉軍是劉項聯軍的四倍左右。

  林寧、劉備以及項莊任命的楚軍統帥季布皆在第一線，雙方兵力接近四十萬，如果算上後勤人員，這是一場接近百萬人的大型會戰。

  抵達烏林當天，林寧乘船在江麵上觀望劉項聯軍的營寨。楚軍番號鮮明，秩序井然，湘州兵也不錯，但隱隱帶有一絲混亂。林寧看了半天，問身邊跟著的荀彧：“老師覺得我軍勝算幾何？”

  “王師三十萬，諒妖魔小醜，不堪一擊。”荀彧老老實實地說。

  林寧笑笑道：“不然。俗話說驕兵必敗，我軍上下就有這種氣象，凡事——尤其是戰爭，還是謹慎一點好。”有句話沒說出來：赤壁，這鬼地方簡直是心理陰影，陰差陽錯還是要在這裏決戰，我這小心髒怎麽就這麽發慌呢？

  回到大本營，林寧還沒坐穩，徐庶求見，進來看左右無人，方道：“錦衣衛有消息從鄴城發來，說是劉家和王家派人再度接觸大都督呂布。”

  “按捺不住了嗎？”林寧喃喃地說，“太急了，怎麽也得等赤壁之戰打完了。”

  他一擺手，說：“運作一下，還不是時候。”

  徐庶恭恭敬敬道：“明白，臣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