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劉封脫離視線，周倉望向關羽，咧嘴笑道：“你就是關雲長？卻是好生熟悉……”他疑惑地甩甩頭。

  關羽也有類似感覺，明明素昧平生，一見麵卻有一絲異樣，好像和對方是朋友般熟稔。感覺一瞬即逝，他舉起青龍刀，當頭就劈。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一刀無論從角度還是時機都把握精準，哪怕一個月吃不飽飯了，關羽的實力有所下降，在周倉眼中這一刀卻連破綻都看不出來！這就說明，兩人之間的差距太大，因為一個人再厲害，所用的招式再精妙，也不可能不露一點破綻。你看不出破綻隻能是你們不在一個級數上，換成呂布、黃忠那樣的頂級高手，這一刀的破綻絕對信手拈來！

  勉強走了五六回合，周倉眼花繚亂，氣喘如牛，心知不是對手，撥馬就走。

  關羽隻是冷笑，也不追趕。

  整體上晉軍仍處於優勢，不是一兩個將領敗退這優勢就丟掉了。龐德見敵人中軍堅固，急切之間啃不下來，命令部將董衡、董超帶五百人猛攻左翼，關平一下壓力大增。龐德又命成何督軍攻打右翼，這下高翔也急眼了，兩翼頓時陷入激戰。

  周倉回來後，龐德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周統領辛苦了，且稍息，待某與關羽一會。”

  “關羽不好對付，我說真的，刀快還狠，我都擋不住！”周倉一本正經地說。

  龐德心想：你擋不住，未必我就擋不住。考慮到周倉兄弟的自尊心，他把這句話咽回去了。

  指揮權暫由鄧芝代理，龐德策馬撥開人群，見關羽已經親自下場，正大殺四方呢。他倒提大刀，如雷暴吼：“關羽，識得西涼龐令明嗎？”

  關羽扭頭一看，一個魁梧漢子，頭發和大胡子都有點發紅，眼睛也不像中原人，估計是漢人和胡人的混血。不過胡人血統在龐德身上呈現不多，應該是上一輩的遺傳，到龐德身上保留了特征。涼州那個地方，漢、胡、羌雜居，通婚不常有，但戰爭頻繁，一打起來女人被當成戰利品倒來倒去，可不就留下一批混血兒嗎？

  “龐令明？”關羽不屑地說，“無名鼠輩，也敢來送死嗎？”

  有些人狂傲是出了名的，但你不正麵受一下體會不到那種滋味。龐德是體會到了，也徹底暴怒了：“狂徒，諸羌聞我之名無不喪膽，可惜我這祖傳大刀，竟斬汝之首級！”

  關羽依舊冷笑，這是輕蔑，對龐德完全不放在心上。

  龐德兜頭劈下，刷刷刷分三路如一條騰飛而起地巨龍，把關羽本來想好的後招全部封死。關羽驚訝之下慢了一拍，但到底是頂級高手，青龍刀一橫，架住距離額頭隻有三公分的刀鋒，再看龐德已經有了一絲神采。

  “好個龐令明，看關某拿你！”

  關羽不以速度見長，而以厚重為主，正所謂大巧不工。他自幼熟讀經典，尤喜春秋，而立之後閱曆頗多，將祖傳刀法更進一步領悟，練成三十六路春秋刀法，端的是淩厲無匹，萬夫莫當。可今天遇到的對手龐德，卻也不是吃素長大的，一杆大刀上下翻轉，如影隨形，刀法不僅淩厲，還帶著一股一往無前地氣勢。這是隻有多次生死搏殺才能帶來的壓迫感，龐德久在西涼，哪一次和胡羌打仗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上？你不凶狠不玩命，早被豺狼虎豹一般的敵人吃幹抹淨了。

  這一場巔峰對決，一下就讓兩人置身物外，不理旁人，把周身安全交給親兵負責，隻顧專心對敵。

  平心而論，關羽武藝比龐德高了那麽一丟丟，頂級高手之間很難拉開大的差距，所以高一丟丟也是高。現在的關羽未入不惑，還在巔峰時期，龐德才二十多歲，鋒芒畢露，以他們本來的實力，不打上兩三百回合分不出勝負。因為人是血肉之軀，不是精準的機器，關羽高一丟丟影響不大，可能發揮不佳就落了下風，比如眼睛聾了、耳朵瞎了、便秘腹痛或者純粹心情不好，那都是沒辦法的事……

  今天關羽就力不從心，很簡單，龐德吃飽喝足以逸待勞，他是趕了半天路既沒休息也沒進餐，這要還不影響發揮，關羽就真成神仙了。一開始兩人有來有往，龐德沒占上多大便宜，時間一長，關羽刀法漸亂，氣力明顯不繼。戰場上沒有道理可講，龐德加緊進攻，兩刀相撞，力強者勝，關羽的刀被壓了回去，逼近脖頸。千鈞一發之際，關羽腦袋一歪，將刀杆斜提，化去刀勢，不過美髯被削去一綹，這要是再慢一點，龐德的刀刃就要切進脖子的大動脈了。

  “關羽，你就這點本事嗎？龐某聽說你是劉備手下第一猛將，原來不過如此。”

  武者之間不像文人，那脾氣個頂個的火爆，剛才被關羽蔑視，逮住機會了龐德立馬大聲嘲笑。關羽氣得紅臉又紅上三分，大怒欲狂，轉守為攻，這下換龐德冷笑了，隻是防守，消耗對手的最後一絲體力。

  關羽忘了一件事，他可以堅持，他的馬堅持不了了。話說一個月的時間，為了填飽肚皮，將士們的馬一個個被殺，到最後要走的時候，關羽把自己的愛馬宰了給部下打牙祭，步行隨大軍前進。現在關羽騎的馬是在對付一個傻乎乎的晉軍斥候繳獲的，對士兵來說當然是好馬，對他來說也就一般。連續作戰這麽久，關羽自己都疲憊不堪了，他臨時搶來的馬能堅持多久？

  在一次轉圜間，關羽氣力用盡，龐德刀鋒已至，躲無可躲，關羽無奈側了一下身子，盡力偏離刀鋒軌跡，隻把肩膀露出來。他這是拚著肩膀受傷，暗中倒提青龍刀，準備來一招兩敗俱傷的“拖刀計”了。不想胯下坐騎嘶鳴一聲，再也堅持不住壓力，馬失前蹄，關羽隻覺身體前傾，頭朝下砸向地麵，誤打誤撞避開了一刀。

  說時遲那時快，青龍刀拄地，關羽鬆開韁繩，往一邊翻滾，馬兒倒臥不起。龐德緊跟著又是一刀，關羽狼狽招架兩下，後繼乏力，被震歪手腕，青龍刀也失了準頭，空門大露，眼瞅著這一刀就要把關羽開膛破肚了。

  關羽也是閉目等死，不想喊殺聲突然爆發，一隊人馬切入戰場，見人就殺。龐德一愣，這會兒工夫夠關羽脫身了，磕開大刀，回頭一拍馬頸，戰馬“希律律”人立而起。關羽翻身上馬，深深看了一眼龐德，往後退去了。龐德也跟著退回中軍，鄧芝見了他大聲道：“將軍，敵人有伏兵，從左翼殺出，把我軍的陣勢全攪亂了。”

  沒想到關羽一群人都落魄到如此地步了，還能冷靜的布置伏兵，龐德抬頭望去，殺到晉軍左翼的人馬打著一麵破破爛爛的旗幟，辨認半天才看出來是“傅”字。由於沒想到有伏兵，晉軍兩翼薄弱，在久久拿不下關羽中軍後，龐德抽調了兩翼兵力補充，結果造成被伏兵一衝，左翼就迅速混亂的局麵。

  “是我大意了。”龐德懊惱不已。

  鄧芝道：“左翼完了，不過，小子通過觀察，發現伏兵人數不多。我軍可以徐徐收縮，把攻擊關羽中軍的兵力撤回來，再把左翼的敵人打垮。敵人已是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隻要將軍當機立斷，就能重整左翼，再將這些殘兵聚而殲之。”

  要說果斷，龐德絕對是果斷的人，隻思考了兩秒，便點頭說：“好，馬上傳我將令，不必糾纏中路，回師左翼。伯苗，我把左翼交給你，一定給我奪回來！”

  “將軍英明。”鄧芝領命而去。

  關羽這邊見伏兵衝亂晉軍左翼，士氣大振，開始反攻。關平回到老爹身邊，崇拜地說：“原來父親是讓傅校尉提前埋伏了，傅校尉人數少，不會引起注意，故能奇兵製勝。父親用兵如神，孩兒佩服！”

  關羽臉色凝重，光靠一支兩百人的伏兵是沒有大用的，晉軍隻是猝不及防才被打亂陣腳，給點時間就能恢複嚴整。重要的不是伏兵，而是援兵，如果劉備的水師不到，那再多的勝利也是枉然，除非能直接把江陵一帶的晉軍機動部隊消滅幹淨，但那可能嗎？

  大哥，你怎麽還不來？

  或許是感應到了關羽的焦急，由劉磐親自統領的船隊已經接近孱陵北岸，飄蕩的旗幟有三麵，皆為紅色，由大到小分別是：漢、楚、劉。另外還有兩麵將旗，依次是左將軍劉、建威將軍劉，這代表來的人是大漢朝楚王劉表麾下建威將軍，現在依附於左將軍劉備的劉磐，由此可見劉表楚王的身份還是劉備必須承認的，對劉表歸附朝廷的行為則解釋為“受人蠱惑”。

  這支船隊有上百艘船，大小不一，足夠把關羽的殘部接走了。

  龐德一見江麵上的船隊，就知道今天想把關羽留下是癡心妄想。他還有個疑惑：劉備興師動眾，如果是要接應關羽，完全可以封鎖孱陵一段的長江，就算把江陵封鎖了，也不過是晉王能調動的兵力少了一些，照樣可以把關羽堵在北岸。如果一開始就把孱陵作為目標，晉軍全是地麵部隊，和水上行舟比不了速度，關羽隨便找個地方就能上船了，何必被他堵著望江興歎？

  這裏麵有陰謀，龐德沒有想通，但他覺得晉王能想通，那麽多能人異士隨晉王南下，也一定想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