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前方有晉軍攔路，已經列好陣勢，人數在三千左右。”關平策馬回到關羽身邊，說了斥候回報的消息。

  關羽看了看身邊的士兵，個個是落湯雞，累得站立的力氣都沒了。他閉上眼，又微微睜開，冷笑道：“這是等我很久了。”

  關平道：“父親，怎麽辦？”

  “不怕，主公的船隊快到了，可以從晉軍背後發起攻擊——對方主帥是誰？”

  “旗號上是‘龐’。”

  “龐？聽說林寧封了五虎上將、八彪騎、十三太保，這個龐莫非就是十三太保的龐德？無名小卒！”關羽不屑地說，“以前從來沒聽說過，想必是林寧手下的老人，湊數上去的。”

  關平額頭不止是雨水，汗水也在往外冒。也不知道老爹怎麽想的，他們現在就八百人左右，傅士仁帶走兩百不知道幹什麽了，就算劉備的船隊到了。敵人有三千，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壓製船隊登陸，等劉備上岸了，他們這八百人早被晉軍砍成臘條了……

  沒辦法，關羽就是這麽自信！

  “將軍，不可掉以輕心，敵眾我寡，還是從長計議吧。”高翔仗著自己身份特殊，不怕關羽，趕緊過來勸說。

  “龐德在正麵列陣，這是欺我無能，我關雲長就是隻有八百人，那也是八百健兒，不是八百兔子！這八百人隨我多年，都是信得過的老兄弟，有主公接應，你們怕什麽？龐德小兒，我殺之易如反掌。”關羽繼續冷笑。

  高翔和關平一起苦勸，關羽堅持正麵對決，誰說都不管用。劉封躲在一邊冷眼旁觀，似乎早有預料，關羽這人的缺點太明顯了，他已經看透了，這種人就是順毛驢，你必須順著摸，但凡往回捋一點，他就得呲毛。現在他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等商量出結果了再過去，一聽果然，關羽堅持己見，關平等人沮喪地下去通知士兵，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悲壯和動搖。

  這不是決戰，這是送死。

  劉封有心往後縮，想想一個月來受苦受難，以及關羽不加掩飾的冷眼，眼前已是絕路。他的心中油然而生無窮淒涼，隻覺天地之大卻無處可走，對關羽說：“叔父神勇無敵，定能殺透重圍，小侄願為前驅，為大軍衝鋒陷陣。”

  關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難得露出一個笑容：“公業，不愧是好男兒，就應了你。若你能斬下龐德首級，我親自為你請功！”

  下去時，劉封在心裏冷笑：罷了吧，你為我請功？別時刻想著給我上眼藥我就感激不盡了。

  這邊關平整頓好了，盡力給士兵鼓勁，雖然效果不佳，至少士兵還知道不拚命就沒有生路。他到關羽麵前請示，又得知劉封作為前鋒，所謂前鋒，是開戰時站在第一梯隊，拱衛中—央防線，比負責兩翼的危險多了。再一問，還是劉封主動要求的，關平心下敞亮，過去找到劉封，走了兩步說：“公業你命運多舛，有些話我也不好說，但願能挺過此劫，你我兄弟同心，隨主公建功立業。”

  劉封麵無表情道：“能不能安然逃脫，看老天爺的吧，你和高翔守穩兩翼，我在前麵衝殺，隻要再有主公的水師接應，我們就死不了。”

  說的輕巧，把晉軍當泥捏的了？

  如果是正常的八百精銳，未嚐不可與晉軍一戰。但現在正常嗎？人人泥漿滿身，筋疲力盡，就這還打仗？隨便來一夥農民拿著糞叉鐮刀也能把他們收拾了。唯一可以慶幸的是晉軍主帥自信滿滿，給了他們暫時整頓的機會，但人家不會一直等著，沒說的，不想死就背水一戰吧！

  一柱香後，八百人勉強列好陣勢，緩緩行進，與晉軍在大道上遙遙相望。關羽在中軍，關平在左翼，高翔在右翼，劉封在第一戰線，安排得明明白白。

  龐德雖然極具風度，愣是給了關羽列陣的時間，但他不是傻瓜。三千人裏有六百弓箭手，全部在後軍嚴陣以待，對準江麵進行警戒，畢竟長江現在是劉備控製，誰知道稍後大戰的時候敵人水師會不會從江上偷襲？

  “這些泥猴早就嚇破了膽，防止他們絕地死戰，各部不得動搖，聽從號令。關鍵是關羽，抓住他，其他人就是全跑了也沒關係。”龐德對周倉、鄧芝兩人說。

  “擒賊先擒王，如果我能殺了龐德，就有很大的希望脫離險境，也不用擔心關羽瞧不起我了。”劉封心想。

  龐德沒有布置弓箭手在前部戰線，關羽則是早就沒有弓箭手了，雙方十分默契，催動士兵緩緩前進，這是要一上來就玩白刃交兵。

  “殺——”

  不知是哪個士兵先喊了一嗓子，這時雙方距離已經接近五米，當真呼吸可聞。就在喊聲響起，雙方第一戰線的士兵撞成一團，紅著眼睛舉起刀槍，對麵個個像是殺父仇人，砍下去眼睛都不帶眨的。

  毫不意外的，晉軍一上來就呈現生猛勢頭，把敵人按在地上打，關羽部第一戰線的士兵崩潰得比想象中要快。人畢竟是血肉之軀，又累又渴就不說了，還在雨中踩著泥趕了半天路，未來得及喘口氣就參與戰鬥，對麵還是一流精銳，這要還能占優勢哪怕是旗鼓相當，那都不是人了！當然，如果關羽的軍隊是長征中的紅軍，未必不能幹挺晉軍，畢竟人類曆史上變態的軍隊屈指可數，長征時期的紅軍絕對算一個……

  幸好有劉封這員剛猛的大將坐鎮，第一戰線的士兵才沒有一觸即潰，好歹堅持了片刻。劉封想找機會刺殺龐德，愣是無縫可鑽，晉軍把路擋得死死的，他每一次向前都被打回來，然後第一戰線分崩離析，隻能後退。

  兩翼各兩百人，每一道戰線各一百人，關羽在中軍也就是第三道戰線，第四道戰線是預備隊。眨眼間第一道戰線瓦解，劉封收攏潰兵，在第二道戰線立足，大聲喝道：“是死是活，在此一舉，弟兄們隨我殺上去！”也不管有沒有人響應，自己先衝過去了。

  要不說個人英雄主義在冷兵器時代盛行不衰，是有道理的。本來這支部隊饑渴交逼，累到恨不得趴地上就睡，管他有沒有刀槍加身。能組織起來也是不容易了，迅速崩潰實在是刀槍拿起來手發軟，有什麽辦法？但人是從眾的動物，尤其是死地之中被鮮血激發凶性，反正也是一死，拉個墊背的再死也不虧！一見劉封衝鋒，其他人熱血湧上頭頂，跟著往上衝。

  “匹夫之勇。”龐德給劉封做了評價。

  劉封的確是匹夫之勇，瘋了一樣往前衝，擋在路上的晉兵竟然被他一個人衝得陣腳不穩。劉封大刀亂砍，在他的帶領下，士兵嗷嗷叫著把準備殺上第二道戰線的晉軍死頂了回去，有要繼續推進的意思，終究是後勁不足，雙方僵持不下。

  劉封是個漢子，明明殺得太快，等反應過來和後續部隊已經脫節，他自己陷入敵人的汪洋大海。沒想到他策轉馬頭，往回殺了一通，無一合之將，等回到自家戰線，再度轉頭，刀指前方：“再來！隨我殺——”

  如是反複，多達四五次！想到劉封帶領的是一支疲憊之師，是一支餓了一個月營養不良的骨頭兵，龐德不禁肅然起敬：“真猛士也！”

  周倉拱手道：“將軍，待俺去會他一會！”也不等龐德回應，徑直撥開人群，直取劉封。

  龐德無可奈何，說到底周倉地位特殊，就是晉王的五虎上將下命令都不好使，何況是他這個十三太保？

  第五次殺上來，劉封遇到了周倉，一個小白臉，一個粗糙大漢，對比鮮明。一開始，劉封忙著對付一個棘手的晉兵，終於抓到機會砍出一刀，卻被斜對麵橫出一杆大刀打歪，忙定睛看時，第一印象是：這家夥真醜！

  “我乃左將軍之子劉封，敵將通名！”

  “告訴你也無妨，你爺爺我叫周倉，乃晉王麾下內衛大統領。”

  劉封脫口而出：“內衛大統領不是許褚嗎？”虎癡威名傳遍天下，是個人都知道這位大哥十年如一日擔任著林寧的親兵隊長，是林寧的死忠。

  周倉惱怒道：“副統領，副統領行了吧！”他將大道一橫，落下時如有千鈞，“小子看刀！”

  劉封架刀來擋，“當”地一聲，周倉隻是晃了晃便穩住身形，劉封連人帶馬被震得連退數步，虎口發麻。劉封心驚不已，這臉膛和黑鍋底有一拚的漢子果然了得，好大的力氣啊！

  “竟能接我一招，好，再吃我第二招！”周倉哈哈大笑，一杆大刀舞得風聲呼嘯，生人勿近。

  劉封頭皮發麻，一個周倉都這麽麻煩，身為主將的龐德豈不是更厲害？

  有了周倉纏住劉封，第二道戰線本就苦撐的士兵登時一瀉千裏，大麵積潰退，很快波及到第三道戰線——關羽的中軍。

  關羽正捋著滿是泥漿酷似掃帚苗的美髯，眯起丹鳳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總不能是發呆吧？等劉封且戰且退幾乎退到中軍懷裏，他把青龍偃月刀在空中劃個弧線，喝道：“公業退後，待我斬殺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