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蔣琬被請到太尉府，見到了兩個人。

  楚國太尉是賈詡，老狐狸為項莊割據西南做出巨大貢獻，才智令楚國上下心服口服。如果不是楚王無意恢複丞相製度，所有人都相信賈文和先生是楚國相位的第一人選，現在官居太尉，也是位高權重，風光無限。其實賈詡是非常低調的，最怕有什麽榮寵之事落到頭上，深知今天站得越高明天跌得越慘，韜光養晦才是王道。再三推辭不過後，賈詡安安分分幹好本職工作，深居簡出，閉門謝客，絕不拉幫結派，連給兒子女兒選的親家都是小門小戶，可見用心良苦。

  項莊讓他負責劉項聯盟一事，公事公辦，既不拖泥帶水，也不過分熱情。

  外間對賈詡的感覺是生人勿近，沒有情緒波動，古板而木訥。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固然狡猾自私，但也有職業道德。跟了項莊，按時領取俸祿福利，那我就給你辦事，有些話不管你能不能聽進去，我肯定要說，但我不會說第二遍第三遍，我不是直臣諍臣，沒有把自己搭進去的高尚情操。我說了你不聽，那是你的事，怪不得我。

  人有兩麵性，看你怎麽理解了。

  蔣琬在賈詡對麵坐下，中間擺上矮幾，剛泡好的茶水冒著熱氣。兩人客氣地點頭致意，進行自我介紹，完了蔣琬對另一個人問：“足下是……”

  這人膚色白皙，神態懶散，錦服玉帶，卻衣冠不整，年紀最多三十歲，可能還不到。蔣琬和賈詡端端正正坐著，他倒好，身子歪斜，像沒有骨頭似的。看臉的話，算得上豐神俊朗，賈詡替他說：“這位是太中大夫，領長水校尉，郭嘉郭奉孝。”

  蔣琬沒聽說過，但能和賈詡同列，位居高位，自然不是無名小卒，倒是自己孤陋寡聞了，連連客套。郭嘉應了一下，慵懶道：“結盟的事由太尉大人負責，我隻是旁聽的，不必在意。”

  蔣琬摸不清他的底細，一時無語。

  在正式商談之前，賈詡將楚王交給他的密報甩出來，說：“蔣先生先看看吧。”

  還以為是結盟的條文，蔣琬拿起來一看臉色大變，張口結舌了半天，虛弱道：“當真否？”

  郭嘉往一邊斜躺，手肘撐地，頂著腦袋說：“左將軍圖謀江陵，失之過早，關羽行江北上，自以為消息隔絕，孰不知數千人浩浩蕩蕩，豈有數千人行動可以遮掩之理？關羽北上，能成功是僥幸，現在已經失敗，危在旦夕，左將軍何以處之？”

  密報說，征虜將軍關羽奇襲江陵失敗，撤退時又遲疑不決，被折衝將軍廖化燒毀戰船，堵在北岸不能渡江。萬裏長江不可能處處設防，關羽要隨便找個渡口渡江，晉軍想全部封鎖就強人所難了。當然，這是說的小股部隊，如果關羽堅持不放棄大部隊，那麽大的目標，晉軍又不是瞎子。

  “關羽此人郭某略知一二，其生性高傲，視天下英雄如無物。孫立北國名將，與匈奴作戰數年，英雄了得，敗在他的手上，關羽或許不會痛恨；不過，廖化無名小卒，向無威名，燒毀戰船，斷了關羽歸路，關羽能咽下這口氣嗎？”郭嘉說。

  蔣琬心思混亂，隨口道：“就算全軍覆滅，以關羽將軍之神勇，不至於尋不到一條退路。”

  郭嘉笑道：“關羽固然神勇，可他的性格會一個人逃跑嗎？”

  蔣琬默然而歎。

  賈詡看了郭嘉一眼，說：“先生下去休息休息，中飯後再談如何？”

  “不必了，琬遠在千裏之外，左將軍應該比我先一步得知戰情，自會做出應對。結盟的事要緊，賈太尉，我們這就開始吧。”蔣琬吸了口氣說。

  雙方都有誠意，結盟已是板上釘釘，隻是細節上需要商定。蔣琬不愧是蜀漢四相之一，一開始的失態之後情緒穩定，就盟約的簽訂和執行提出了不少意見。一直談到午時，雙方告一段落，蔣琬告辭回去吃飯。期間郭嘉時不時插兩句嘴，等人走了，對賈詡說：“蔣君人才難得，荊楚不愧人傑地靈，可惜劉景升在時，楚王北上多次，均無功而返。”

  “本以為劉表是個英雄，卻不戰而降，令人不齒。”賈詡說。

  郭嘉笑眯眯道：“人各有誌嘛。”

  下午蔣琬再來，賈詡代表楚王提出了兩個要求，還說：“楚王是非常之有誠意與左將軍共抗強敵，但左將軍剛剛入主江南，人心未穩，楚王對此心懷疑慮。因而，楚王有兩個要求，先生聽一聽，如果不能做主，可以請示再說。”

  蔣琬點點頭，賈詡道：“聽聞左將軍膝下有二女，已經成年，楚王想求個親。”

  古代女人地位低，政治聯姻是很正常的，蔣琬馬上說：“楚王想娶大的還是小的？或者兩個都要？”

  林寧下荊州的情況和曹丞相不同，劉備也沒從樊城奔江夏，趙雲正和諸葛亮在益州幫著劉循對付曹操呢，當陽長阪坡的神話是不會發生了。所以劉備的兩個女兒得以保全，沒有如曆史上一樣被曹軍俘虜後下落不明，其實也不用去探尋，女人被俘虜，就算是重要人物，下場又能多好？

  “不不不，楚王姬妾眾多，無意再娶。楚王的意思是，為我楚國征北將軍虞子期求左將軍麾下一女，至於大的小的，無所謂。”賈詡說。

  一般君主不會讓手下的大將和外人聯姻，哪怕這個外人即將成為盟友，盟友是暫時的，誰知道下一刻是不是敵人？但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如果這個大將你真的非常信任，那讓他娶盟國老大的女兒，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隻要你不覺得犯忌諱就沒問題。

  “琬的確做不得主，這便寫信問於左將軍，想來左將軍有英雄之量，此等小事，必無所違。”蔣琬說，在這個時代的“大人物”眼裏，女人？女人算什麽東西！

  賈詡和郭嘉相視而笑，他們也是這樣想的，蔣琬這麽說代表這一頁暫時揭過去了。

  “還有第二件事，既然是聯盟，楚王就要整訓兵馬，與左將軍並力逆戰。我楚國在南，左將軍在北，不破江南，北軍摸不到楚國一寸土地。所以，楚王將兵馬集結完畢後，將由一員上將帶領，進入左將軍轄境，合軍一體。貴我雙方沒有合作基礎，楚王和左將軍也沒有私交，由誰指揮誰，這是一個問題。”賈詡說。

  確實是一個問題，各自為戰是不行的，非被晉軍各個擊破不可。但指揮權比較敏感，尤其是楚軍進入江南，聽賈詡曖-昧的口吻，指揮權應該給楚軍。說實話，劉備就算在江南站穩腳跟，沒有數年發展也是趕不上項莊的，項莊的實力比劉備強得不是一點半點，聯盟嘛，弱的指揮強的？沒這個道理。

  不過，話又說回來，再弱那也是一方諸侯，屈居人下是很難做到的。

  此事蔣琬來之前就和劉備商量過了，他沉吟片刻，緩緩道：“左將軍可以配合貴軍行動，大局戰略也由貴軍製訂，但左將軍必須獨立自主，不能事事依從貴軍。”

  郭嘉讚歎道：“左將軍好肚量。”

  賈詡也說：“久聞左將軍天下英雄，胸襟氣量為人稱道，不錯不錯。”

  雖然還有很多細節需要敲定，有劉備的這個態度作為支撐，那都是細枝末節了。之前賈詡還擔心會在這個問題磨上一段時間，如今看來是杞人憂天。劉備這麽做，不僅僅是高風亮節，還有一個原因是時不我待，晉軍步步緊逼，他沒有多少時間的。

  第一天的談判順利展開，蔣琬心情不錯。第二天再準備去太尉府，忽然接到楚王旨意，要他入宮一敘。

  又不是故人，有什麽好敘的？

  蔣琬疑竇叢生，項莊還派了宮廷的禦用馬車來接人，他坐在車上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和上次一樣，到了王宮依禮拜見，坐下後項莊和他扯了一會兒西南的風土人情，感覺差不多了說：“請先生來，是寡人的王妃有一些事想要詢問先生。”

  蔣琬更加不解，項莊拍拍手，宛君蒙著麵紗從屏風後麵小步而出，向蔣琬致意。蔣琬不敢大意，起身還禮，宛君柔柔道：“妾身心焦，不得片刻安寧，故不嫌冒昧，請先生入宮。先生請坐，妾身想知道一件事：盧三將軍是否戰死在了漠北尚德山？”

  蔣琬苦笑道：“王妃說的應該是林寧手下的鎮遠將軍盧三吧？他的確死在了尚德山，但鄙人從沒有去過幽州，更沒有去過漠北，盧三的消息知之甚少。王妃想知道更多，可以去找林寧的手下。”

  “不必了，隻是和先生確認一下，妾身告退。”宛君說，身影有點踉蹌，走路不穩。

  項莊讓人把蔣琬送走，回頭去淑儀宮，見宛君正把麵紗扔在一邊哭呢。他歎了口氣，上前把人抱住說：“生死有命，不要太過傷心了。盧三知道有你這個後人，還能和我相遇，在地下一定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