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有阿頭山，去城西九裏。

  林寧帶了徐庶和荀彧，內衛環繞，於阿頭山下的襄江置酒等侯。山中多獵戶，被隔絕在外，有在襄陽入城儀式上見過林寧的，都很驚奇：晉王在等人？什麽人這麽大麵子？

  別說外人不理解，徐庶也不理解，來前對林寧說：“晉王何等尊貴？一介降將，不勞晉王大駕。若晉王實在欣賞此人，臣願代晉王迎接，也算是給足臉麵了。”

  林寧笑道：“不行不行，孤要親自去，孤以後的水師都督，還著落在此人身上。”荀彧就沒說什麽，事實上隨軍出征後，他很少說話，林寧問了才說兩句，相當惜字如金。

  等了兩個時辰還多，都快吃中飯了，江麵上依舊空蕩蕩。徐庶沉不住氣，發牢騷說：“好大的架子！此人如此無禮，大王，還是回去吧。”

  “今天就是等到天黑也要等下去，孤早知此人忠義之士，等多久都值得。”林寧說。

  暑熱難當，虧林寧好脾氣，明明擺了一桌酒食，分毫不動，隻顧眺望江麵。功夫不負有心人，遠影孤帆，行在澄碧見底的江麵如離弦之箭自上而下，為了避免誤會，船艙裏的人鑽出來站在陽光下。這人身材魁梧，葛巾布衣，江風強勁，把他露在外麵的長發吹得四散飛揚，隨著越來越近麵容幾見清晰。他和關羽一樣蓄著長髯，卻不濃密，看得出來也沒有精心修剪，長相不是印象中武將般的粗獷，有幾分儒雅。

  船隻抵岸，人從船幫上縱身躍下，還沒靠近，被兩個內衛一左一右攔住，例行搜身。林寧喝道：“仲業信人君子，豈效死士害孤乎？”斥退內衛，上前一步拉住對方的手，親熱問候。

  文聘拜倒稱罪，林寧笑道：“仲業來何遲邪？”

  “先日不能輔弼楚王以奉國家，楚國傾覆，唯願據守漢川，保全疆土，生不負於己任，死無愧於地下，而計不得已，以至於此。實懷悲慚，無顏早見耳。”文聘流著淚說。

  “真忠臣也！”林寧歎息說，攬著肩膀將人扶起，帶到桌案安坐，親自斟酒，奉之為壽。

  文聘頓謝，林寧又引見徐庶、荀彧，共飲進食，其樂融融。酒過三巡，林寧道：“仲業有大才，孤得仲業，如武王得之子牙，高帝得之子房也。今孤為國家收複荊州，江北皆平，唯劉備竊據江南，不服王化，孤甚憂之。仲業久在荊楚，諳熟水土，必有良策以慰孤心。”

  “晉王明鑒，荊州南北，已分兩部，而水域縱橫，非利騎卒。愚以為征討江南，當用舟師，速攻長沙，驅之南行，盡收失土。”文聘說。

  “晉國甚缺水師大將，仲業願為孤分憂乎？”林寧終於把這句話問出來了。

  文聘躬身道：“臣效犬馬之力，以報大王恩遇。”

  林寧歡喜不已，說：“如此，孤拜仲業為偏將軍、水師都督，封列侯。仲業有什麽要求，盡可以提，孤無有不允。”晉國的偏將軍位在雜號將軍之上，距離重號將軍僅一步之遙。

  氣氛更加熱烈，徐庶本來對文聘牢騷滿腹，坐下後沒怎麽搭理。等林寧封賞出口，徐庶故意出了幾題考較文聘，他也不懂水戰，但軍事才學天下能匹敵者寥寥，身為大將，有些知識是必須掌握的。很快，徐庶發現文聘對答如流，還能提出獨到見解。不知不覺間，徐庶從不以為然到凝眉苦思，越問越多，越問越深，文聘也從輕鬆寫意到如臨大敵，每次回答都要加倍思考。

  眼看沒完沒了，林寧笑著打斷他們的話：“元直，讓仲業歇歇吧，累壞了孤的水師都督，還怎麽下江南？”眾人皆笑。

  徐庶吐出一口氣，佩服道：“文將軍果真世之良將，庶曾有懷疑，請將軍見諒。”

  文聘連忙謙虛。徐庶身為晉國元老，能把這話說出來，足見磊落，他要生氣就顯得肚量狹窄了。

  午後入城，林寧問了一下，得知在襄陽劉表給文聘賜了一座府邸，不愁住處。於是林寧沒有另作安排，隻說：“有何短缺，隨時呈遞。孤非清高道德之士，人生苦短，該享受的，就要享受。”

  天一熱起來，人就犯困。

  林寧送文聘到府，再和徐庶、荀彧分別，自回官邸休息。以他的身份，本來安排住楚王宮，但拒絕了，他怎麽也要給劉表一個麵子；後來選定襄陽太守的官邸作為臨時寢宮，這個襄陽太守是荊州分出了襄陽郡而增設的，林寧對他倒是不客氣，把人的辦公場所當睡覺的地方。至於襄陽太守去哪裏辦公，林寧出於好心允許他照常升堂，每天按時點卯，下班了就回自己的家。

  中國古代曆來都是以官府為家，一個人當了縣太爺，那就要住在縣衙。襄陽太守唉聲歎氣，隻盼著晉王趕緊走，有這尊大神在，他斷個案子都夠心驚膽戰的，生怕出差池。太守大人還不知道，等一段時間晉國的官吏團隊就要到了，到時候就是一輪大換血，還會照著幽州製度分離行政機構，他這個襄陽太守是做到頭了，沒有留任的可能。

  進入八月了，這是指的農曆，驕陽炙烤大地，林寧走兩步路就得大喘氣，實在是熱。沮授等人都說這樣的天氣打不了仗，士兵生疫病的比例雖然在醫藥充足的情況下控製得住，但要進行大戰，一旦出現大規模死傷，屍體來不及處理就是一場災難。再等一兩個月就會秋涼，這些時間正好可以訓練士兵，使北方人為主的晉軍適應南方氣候，並打造戰船，進行操演，至少不能一上船就吐和分不清旗號，那樣還打什麽仗？

  一兩個月，林寧等得起，就怕給孫劉聯盟的形成騰出時間。

  林寧一路低著頭回到了官邸，炎熱使人心情煩躁，不能集中精神思考。到了房間，沒有太陽臨頂，總算涼快不少。房間裏有兩個丫鬟等待，上來就給寬衣，林寧隨她們擺弄，心想：腐敗，太腐敗了，遲早要犯點作風問題……

  一個人最了解的是自己，林寧從不認為自己意誌堅強，而且他知道把兩個丫鬟推倒的代價根本沒有，哪怕是事後懷孕了，一根手指頭不動就可以解決。這不僅是權力的可怕，更是時代的悲哀，林寧深沉了，等他回神全身已經一絲不掛，一個丫鬟拿濕毛巾給他擦身。看她熟練和毫不羞澀地樣子，肯定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林寧蠢蠢欲動……

  “晉王，樞臣戲公有八百裏加急到——”

  樞臣指的就是軍機大臣，又稱副相，說明軍機大臣的地位僅次於正牌宰相，非要選一個參照物，這個時代隻有五官中郎將能比擬。戲誌才出使東吳走了一段時間，這麽快就來了回音，還是八百裏加急。林寧深知戲誌才穩重，用加急特件必有要事，趕緊收拾一番，驅散丫鬟，讓人進來。

  四大金剛之一、內衛右副統領周倉捧著書信小步進門，今天是他當值，加急公文必須經過內衛檢查，然後由當值統領呈遞晉王。林寧抓過書信，扯開看了，一時沒有說話，臉上忽明忽暗。他在房間裏走了兩步，對周倉說：“去請荀彧大人和曹昂將軍。”

  周倉一愣，領命而去。

  由不得周倉將軍不發愣，議事不找沮授、徐庶等心腹，去找荀彧和曹昂？這是什麽意思？內衛的職責在於少說話多做事，晉王的命令是不容質疑的，就是殺人全家誅人九族，哪怕對方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照辦不誤！

  荀彧和曹昂很快來了，端坐的林寧也不多說，把信給他們看。兩人看過，和林寧一樣不說話，表情各異。林寧手指點在桌麵上，輕輕道：“老師有何見解？”

  荀彧翻來覆去又看了一遍信的內容，搖搖頭道：“這個得如靖你自己判斷，你自己舍得，就好辦。”

  “得之容易，失之坦然。”林寧笑笑說，“隻要值得，我當然舍得。吳國今天怎麽吃下去的，以後就得給我怎麽吐出來。”

  戲誌才提出了一個建議：竟陵以南的土地加上江夏郡，打包送給東吳。這一大片地方縱橫數百裏，濕地肥沃，可以屯墾，人口也算稠密。更重要的是，竟陵靠近烏林，屯兵的話支應樊口，堵住了吳國西進的要道。這樣的戰略重地都能送人，吳國上下本就不堅決的抗敵決心，將徹底消失，坐山觀虎鬥的論調甚囂塵上，孫劉聯盟也隨之分崩離析。

  說的簡單，放棄一個大郡的土地，沒有大胸襟大氣魄，誰能做到？

  “昂敢擔保，割讓江夏定能瓦解孫劉聯盟。晉王所要擔心的，該是南方遲遲沒有動靜的項莊才是。”曹昂說。

  曹昂要不說，林寧都快把項莊忘了。是啊，除了孫堅，還有項莊可以在這場大戰中插一腳，劉備為了保全自己，項莊那裏一定有人遊說。當今天下，形勢逐漸明了，劉備失去江南，交廣就直接麵對晉軍，壓力大增，項莊會對劉備的生死冷眼旁觀嗎？

  林寧很想說服內心去相信項莊短視，但一個聲音遺憾地告訴他：不要自己騙自己了，孫劉聯盟可能失敗，劉項聯盟是一定會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