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嘴八舌的都是改編不久的楚軍，晉軍一個出聲的沒有，嚴肅對敵，雜牌和王牌的區別一目了然。廖化沒時間感歎，因為等了一會兒有人從南門過來，報告說：“將軍，有援兵自孱陵來。”

  “援兵？是孫將軍嗎？”

  “好像是。”

  這個“好像是”讓廖化愕然半天，心中升起巨大的危機感，大聲道：“快，隨我回守南門！”

  晚了，廖化一走，南門守軍官高者不過一校尉，“援兵”到了城下，雖然派人去東門通知，被人一忽悠，放下吊橋，城門大開。校尉下城相迎，“援兵”陸續通過門洞，領頭的眉如臥蠶麵似重棗，三縷墨髯飄灑胸前，手提青龍偃月刀，一個照麵，校尉不及問話，被斬為兩段。

  南門大亂！

  晉軍並非軟腳蝦，但事出突然，校尉被殺，廖化不在，沒有統一指揮，就在巨大的變故中被敵人殺穿門洞，突入城中。幸虧晉軍早就經過了製度改革，大頭指揮小頭，沒有最高長官不要緊，以一果（三十人）、一屯（一百人）、一曲（三百人）為單位，借助房屋各自為戰，敵人雖有數千人，南城守軍也不少，一時間戰況激烈。原本改編的楚軍見敵人進城，都以為大勢已去，紛紛退避，準備逃散，晉軍奮起反抗，在沒有統一指揮的情況下硬是拖住了敵人腳步，敵人精力十足，但殺了半天前進不到百米，銳氣漸消。

  有晉軍這個榜樣在，楚軍也開始歸位戰鬥，敵我雙方白刃交兵，紅眼廝殺，極為慘烈。

  關羽一邊感歎晉軍不愧天下精銳，一邊親自帶隊殺到前頭，關平、劉封、高翔各領一部，傅士仁則去了東門作為疑兵吸引守軍火力。守軍最缺的就是大將，關羽到處，如虎撲羊群，勇不可當，掀起了一輪又一輪腥風血雨。有屯長結陣以待，關羽何等樣人？一路殺過去，青龍偃月刀泛起冷光，常人眼中堅不可摧的百人大陣，關羽視若無物，刀鋒之下，殘肢斷臂，漫天飛舞。繼之身後的五百校刀手，對陣型散亂的晉軍收割人命，比吃飯還要輕鬆。

  廖化姍姍來遲，確實夠遲的，要不是晉軍頑強，局勢早就失控了。

  有後援加入，守軍士氣大增，敵人攻勢淩厲不減，卻無法再推進一步。雙方都認為把對方趕出去得等到天亮了，守軍人數占優，但東門方向的疑兵到底有多少尚未可知，能抽調出來參與南城戰鬥的也就五六千，比敵人多一點。但打到後半夜，關羽全軍依舊占據主攻地位，就因為有關羽、關平兩父子衝鋒陷陣，士兵因此受到鼓勵，死戰不退。廖化企圖進行斬首行動，先對上關平，戰上三十回合，廖化氣力不加，趕緊後撤，於是斬首行動失敗。

  驀地，被關羽部占領的南門，忽然起了騷亂，一支勁旅殺了進來。關羽大吃一驚，等反應過來，後方亂成一團，殺進來地人馬勢若瘋狗，和守軍前後夾擊。關羽部不成陣型，頓時失去了勇氣，撒腿亂跑，孰不知越這樣死得越快。

  關平和高翔策馬向後，收拾部隊，迎麵撞上一員大將。關平一看不認識，高翔身軀一震，大叫道：“黃祖將軍！”

  黃祖？劉表最為倚重的大將？

  關平隻是一愣，先一步衝上去，和關羽一樣，對手越強，他就越興奮！管你黃祖黃孫，照砍不誤！

  黃祖可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蔡和、蔡勳，兩人不認識關平，以為是無名小卒。要換成關羽肯定認識，不說關老二那麽明顯的外貌特征，劉備在劉表手下時和關羽形影不離，蔡家的人隻要認識劉備，肯定也認識關羽。

  刀光一閃，衝在最前麵的蔡勳脖頸一涼，視線裏天旋地轉。晚了一步的蔡和猝不及防，被噴得滿臉是血，再看蔡勳，腦袋飛了出去，腔子裏的熱血在壓力下激情四射。蔡和嚇傻了，關平的大刀一轉，已經橫削過來，蔡和迷迷瞪瞪，生死之際隻有一個想法：這麽快就要去地府和自如做伴了？

  斜刺裏又一杆大刀飛出，救下蔡和，黃祖架住關平的刀，兩個你來我往，難解難分。高翔半天沒動彈，這時有了反應，咬咬牙，黃祖就黃祖吧，現在不是同僚，是敵人！

  可是除了黃祖，還有孫立、蔡中和鄧芝三人步步為營，關羽部前後受到攻擊，進退失措，士兵逃跑越來越多了。孫立見高翔配合關平夾擊黃祖，蔡和當縮頭烏龜不冒頭，命蔡中上去幫忙。蔡中認識高翔，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高翔或許打不過黃祖，但拾掇他絕對富餘！

  硬著頭皮上，蔡中經過蔡和時破口大罵：“元素你別傻愣著了，跟我來，你不希望我和自如一樣身首異處吧？”

  楚國戰將中，隻有黃祖、文聘、劉磐、魏延四個高翔發怵，其他人真不怕，尤其是蔡氏兄弟。最出名的蔡瑁高翔都不放在眼裏，剩下的更是酒囊飯袋，高翔一刀把蔡中震退，蔡和本就膽怯，見了高翔手沒地方放，被一刀斬於馬下。蔡中膽寒，扭頭就跑，高翔心想反正也是得罪蔡家了，一隻羊是趕，兩隻羊是放，一起宰了讓他們兄弟黃泉路上不孤單！

  棄刀舉弓，高翔一箭疾射，蔡中耳中聽得弦聲，身體反應不及，正中後背，不支落馬。這一下摔得不輕，幸好回到了己方控製區，被兩個士兵護著下去救治。

  關平、高翔俱是驍將，一對一甚至一對二都有佳績，但挽回不了大局上的敗勢。孫立指揮部隊把關羽部後軍攪亂、攪爛，等關羽在前麵殺了兩個來回再看，這時候猛將的激勵作用已經不大。關羽追隨劉備從北打到南，或者說從北敗到南，迭經戰陣，經驗豐富，知道除非留有後招，不然時間越拖越長，必然失敗，不趁著士氣尚存一鼓作氣突圍，早晚被人圍成鐵桶，想跑都跑不了。

  關羽驕傲，卻不愚蠢，當機立斷下令突圍，自領中軍掉頭衝殺，不顧廖化攆在屁股後麵，要的就是快。劉封慢了一步，深陷重圍，連連呼叫關羽救援，也不知道沒聽見還是聽見了不理會，關羽埋頭直衝，一次也沒有回頭。劉封氣急，劉備這個假兒子有點單純，容易相信人，他隻是覺得關二叔聽力不佳，一個勁兒地想：完了完了，跑不了了。

  好在還有一個關平，年輕人講義氣，熱血上頭不管不顧。跟著關羽跑了一段，回頭看劉封沒跟上來，二話不說帶了親兵回衝。

  雖萬人吾往矣，壯哉！

  劉封都快絕望了，晉軍高呼“投降不殺”，他破口大罵道：“我乃漢家忠良，豈苟且求活乎？”不理勸降，奮力死戰。

  關平從外圍殺開一道口子，接應劉封，晉軍也是沒想到敵人敢回來，在關平衝殺下紛紛退避。劉封熱淚盈眶，和關平努力衝破包圍，且戰且退，還算來得及趕上關羽後軍。其時孫立親在門洞，與關羽殺到一處，關羽不欲糾纏，青龍偃月刀橫劈豎砍，硬生生撞開一條血路。孫立截住交戰，關羽狂性大發，使出兩敗俱傷的招數，孫立心怯，不敢同歸於盡，勒兵後退。關羽一路殺出門洞，揚長而去，與此同時，東門外佯攻的疑兵也借著夜色撤退。

  孫立和廖化會合，後者氣喘籲籲道：“不能放虎歸山，我們追！”

  “窮寇勿追。”孫立怕有埋伏，沒有同意。

  論地位，孫立是十三太保，屬於晉國元勳，他不同意，廖化也沒辦法。況且被敵人殺進江陵，損傷慘重，更抬不起頭，廖化底氣不足，唉聲歎氣地去收拾殘局了。

  南門重新關閉，打掃戰場一直忙到天亮。孫立叫上廖化去太守府，江陵是南郡治所，南郡太守是晉國老臣丁啟，漁陽時期掌司法事務，資曆比孫立還深。孫立拜見了太守，三人對坐議事，廖化道：“關羽此番北襲，輕兵簡從，沒帶多少幹糧。拿不下江陵，就沒有補給，更別說南下回到劉備那裏，肯定在野外掙紮，等待救援。請府君曉令渚縣，各自戒備，不給敵人搶糧就食的機會，餓也要餓死關羽！”

  “廖將軍說的不錯，孫將軍什麽意思？”丁啟說。

  “我軍傷亡不輕，關羽也是一樣，但關羽得不到補充，我們能就地補給，這是我們的優勢。我的意思和廖將軍相同，對關羽嚴防死守，我再調動兵馬沿江漢警戒，將其留在岸邊的船隻燒毀，使之望江興歎。劉備一定會救援關羽，狗急跳牆，窮鼠噬貓，還不到和劉備決戰的時候，那我們就斬斷劉備一條臂膀，用關羽的人頭給晉王賀喜。”孫立說。

  而逃出生天的關羽等人，當真淒慘，大多帶傷，饑渴不堪，戰鬥力幾近於零。關羽一張紅臉變得鐵青，因為他知道沒別的路了，隻有堅守待援。如果硬要往南突圍，可以是可以，他和關平、高翔等高級將領或許能帶著親兵走小路逃脫，但大部隊必須丟棄。關羽這脾氣，能灰溜溜一個人跑了嗎？以後還怎麽混？

  關羽心情不好，沒人上去找不自在。高翔、傅士仁整頓士兵忙得不可開交，劉封拉著關平的手眼淚汪汪，一抹臉道：“坦之，好兄弟，我欠你一條命！以後有事盡管開口，我絕不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