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最近熱鬧非凡，因為要迎接晉王的到來，蔣幹驅使所有人折騰得雞飛狗跳，絞盡腦汁把歡迎儀式做到了奢華和特色並重。

  林寧本來想誇誇蔣幹的，不費吹灰之力得到荊州，蔣幹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功臣，但在看到襄陽裏裏外外敲鑼打鼓，絲綢纏樹，老百姓被折騰得不輕，各種鋪張浪費之後，晉王千歲就不太高興了。蔣幹開始不太理解，一見麵林寧拉著臉，淡淡地說了兩句，然後就愛搭不理了。蔣幹的熱臉貼上冷屁股，一陣莫名其妙，隨手扯了一人問：“晉王生氣了？為什麽呀？”

  那人翻了個好看的白眼，說：“教你個乖，晉王不喜奢綺，樸素，樸素就好，懂嗎？”

  蔣幹恍然點頭，一眼掃過去，發現是女的，一身戎裝。他想起了一個傳說，小心翼翼道：“這位將軍怎麽稱呼？”

  “好說，軍師將軍，領軍法局，李清。”對方露齒一笑，報了名號。

  所謂領軍法局，指的是軍法官係統的一把手，也就是總軍法官。軍法官係統在晉軍體製中是獨立運轉的，以前隻向林寧一個人負責，現在是向軍機處負責，軍法局隻是名義上隸屬大都督府。

  總軍法官，不比五虎上將的地位低，甚至大都督見了也得退避三舍，就是這麽威風八麵！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蔣幹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就算不是勞什子的總軍法官，照樣呼風喚雨，因為她的另一個身份是晉王千歲的枕邊人。雖然沒有名分，誰敢小覷？

  得了李清指點，蔣幹馬上讓人把該撤的撤了，老百姓也不用當背景板了，該回家回家，該下地下地，然後準備擺一桌“粗茶淡飯”給晉王接風。幸好李清給攔住了，偷偷道：“晉王其它的不講究，吃是相當講究的。”

  蔣幹一拍腦袋，這都是學問啊！

  玉盤珍羞直萬錢，蔣幹布置得井井有條，蔡瑁、蒯良、蒯越等人被他安排在晉王身邊，這都是荊州豪門的代表人物，想來晉王不會不明白此中道理。林寧對此沒有異議，化身交際花，從頭陪到尾，觥籌交錯，笑語歡歌。酒這東西，量多量淺無傷大雅，關鍵是能快速搞活氣氛，中國的酒文化因此源遠流長。酒過三巡許多人麵對林寧地拘謹消去不少，再喝一輪，林寧在言談之間對荊州士族的利益做出保證，蔡瑁、蒯氏兄弟放下心來。傳聞晉王出身寒微，痛恨士族，以至於北方洶洶，多發暴亂；今天見了，各自想法不同，都覺得傳聞言過其實，晉王這不是挺好的嘛，和曆代大漢天子一樣倚重士族，在晉王治下做事，沒必要擔心。

  人隻有吃過虧，挨過揍，流過血，才懂得退讓，懂得隱忍，懂得偽裝。這個道理，林寧到了四十七歲的年紀，才徹底悟透。所以，給他們權力，讓他們驕傲，使他們膨脹，我就在暗中操縱，等一個最佳的時機，鋪下天羅地網，一網打盡。

  或許我死後一切恢複原位，但我不後悔。如果什麽都不去做，眼睜睜看著周邊汙濁不堪，我來到這個時代的意義還存在嗎？高處不勝寒，我已經是孤家寡人了，那我就不在乎以血腥的方式醞釀暴風驟雨，掀起滔天巨浪。等著吧，究竟是我身敗名裂，還是你們人頭滾滾，請上蒼見證！

  近半個月的時間，林寧禮賢下士，不僅是對劉表的原來部屬大加封賞，就是岩穴自蔽的隱士，也被禮聘出山，委以重任。並以張遼領荊州牧，拜鎮南將軍，封高安侯，蔣幹領湘州牧，加執金吾，封列侯。荊州上下喜氣洋洋，沒有不滿意的，舉雙手支持晉王到來。林寧露出討伐劉備、收回湘州的意圖，蔡瑁、蒯良、蒯越無不稱是，表示荊州糧草豐盛，根本不用晉王千裏迢迢從後方運糧，所以討伐劉備可以從速進行。

  沒了後顧之憂，林寧才把目光從內部轉到外部。此時七月將半，天氣愈發炎熱，南方濕氣重，晉軍開始了非戰鬥減員，水土不服而生病的士兵增多，因為提前做了防疫工作，還在可控範圍內。這不是大事，林寧在襄陽的半個月處理內政，無暇他顧，導致孫劉聯盟有了雛形；隱匿江東的錦衣衛發來消息，稱劉備的使者在建業多番交遊，吳國上下對聯盟的態度從搖擺不定到逐漸認同，十分不妙，這才是大事。

  這天林寧和智囊團商議破壞孫劉聯盟，一致認為要派使者去建業一趟。孫堅未必沒有動搖，林寧的書信起到了多少作用尚未可知，任由劉備的人天天在孫堅眼皮子底下晃悠、忽悠，就是起作用了也無關大局。

  “諸公，誰願赴江東拜見吳王，陳說利害，使之疏遠劉備？”林寧公開問了。

  孫堅貴為吳王，出使的人身份不能太低，不然一個無名小卒過去了，人家根本不把你當盤菜的。戲誌才隨軍出征，見無人應答，出列道：“大王，臣願往。”

  林寧笑道：“耿介此去，孤無憂矣。”

  這時李清起身，請求同行。林寧見她拋來一個媚眼，想了想，點頭同意。

  繼續開會，有人感歎江東子弟多才俊，尤其是那個周瑜，少年英雄，不容小覷。林寧比其他人更了解周郎，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可不是好對付的主兒！江東是孫堅當家，不是孫權，隻希望孫文台看周瑜年紀輕輕，服不了眾，換個人掛帥。話說周郎鐵杆鷹派，有他攪和，就算孫劉聯盟成不了，也可能趁著荊州大亂提兵北上，襲擾淮南。

  麻煩，真是麻煩。

  林寧眉頭緊鎖，一張臉像曬幹的橘子皮，又像蒸熟的包子，底下人都能感受到晉王地糾結。蔣幹察言觀色，知道自己建功立業的機會又來了，他具備別人不具備的條件。現在湘州未定，他這個湘州牧有名無實，正好有空訪吳，見一見故人。

  “大王，臣與周瑜有同窗之誼，周郎為人，臣知之甚深。周郎夙見寵任，入作心膂，出為爪牙，銜命出征，身當矢石，盡節用命，視死如歸。故能斬龍且於下邳，遏高順於徐州，威德遠揚，華夏是震，蠢爾蠻荊，莫不賓服，雖周之方叔，漢之信、布，誠無以尚也。”

  李清使勁咳嗽，戲誌才、沮授、田豐、徐庶、荀彧等人個個麵無表情，許褚、張遼、黃忠等晉國大將皆對蔣幹怒目而視。幸虧呂布作為大都督在後方坐鎮，要是就在眼前，憑他和龍且的私交，非把蔣幹揍個滿臉開花不可。蔣幹也是說完才回過味來，臉色煞白，撲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臣失言，大王恕罪！”

  要說林寧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這人太不會說話了，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越看越討厭。他壓了一下火氣，哼哼道：“子翼起來吧，龍將軍乃已故勳烈，與孤情同兄弟。孤每起舊思，愴然涕下，以後慎言之。”

  蔣幹戰戰兢兢，腿軟得像麵條，用了好久才站直，到林寧再度開口勉強緩過一口氣。

  “子翼與周公瑾既是同窗，那就走一趟吧。”林寧說，這口氣，怎麽聽怎麽像“趕緊滾，別在我麵前晃蕩，嫌煩”。

  林寧知道周瑜不會投降，按照老羅的說法，還要發生“蔣幹盜書”的經典曲目，蔣幹因此成了有名的小醜形象。如果是曆史上的會麵，蔣幹奉曹操之命南下遊說，朋友相見，互訴衷腸。周瑜留蔣幹吃了飯，估計還喝了花酒，留下一段風流韻事；然後參觀軍營，周瑜向蔣幹吐露誌向，蔣幹笑著但始終沒有說話，回去後向曹操稱讚周郎氣度恢廓、雅量高致，非言辭所能離間，勸曹操放棄招降的念頭。

  眼前這個蔣幹，八成是老羅筆下的小醜。

  “如果公瑾願降，封縣侯，食邑萬戶，拜大將軍、上柱國、水師大都督，參掌大都督府，持節，位在三公之右。”林寧又說。

  眾人嗟歎不已，晉王真是太看得起周瑜了。

  會議散了，蔣幹唉聲歎氣往外走，感到前途渺茫，這張嘴啊，怎麽就不知道收一收？身後有人發出輕笑，蔣幹不用回頭也聽出是誰，拉著臉，下巴幾乎垂到地麵。等後麵的人趕上來，並肩而行，蔣幹沮喪道：“李將軍，你說晉王能原諒我嗎？”

  李清笑嘻嘻道：“怎麽不能？我向你保證，隻要你真的勸降周郎，晉王那裏我去說，不但今天的話既往不咎，還讓你入閣。”

  “周瑜這人我是知道的，一頭倔驢，和吳王之子孫伯符是總角之交，情深義重……”蔣幹沒有說下去，對這次公費旅遊預感不好。

  “那也無妨，晉王不喜歡殺人，頂多發配到清水衙門。”李清說。

  蔣幹終於明白上了賊船，不去是不行的，隻盼著奇跡出現。

  永昌三年七月十四日，以戲誌才、李清、蔣幹為核心的晉王使者團從襄陽出發，順長江東下，直溯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