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南下的第一目標是荊州，現在荊州已經到手，無非是荊州分出去的湘州不願臣服，還把劉備招來了。此時荊州有十五萬晉軍，十多萬楚國降兵，合計將近三十萬，糧草豐足，碾壓劉備不在話下。在此之時，林寧親征與否，似乎不那麽重要了。但是林寧堅持親征，還帶上了征戰多年的智囊團，僅僅是為了湘州？聰明人都看出了一點苗頭。

  要知道，未分家前的荊州，荊北富饒，荊南貧窮，由荊南圈定的湘州，恰恰是“貧民區”！北方戰火紛飛，荊州卻是和平發展，漢末有六百萬人口，是一個巨無霸的存在。到公元二百年，也就是現在的永昌三年，人口自然增長和逃難流民湧入，荊州人口已經超過七百萬，荊北四百多萬，荊南三百萬不到。更多的人口意味著更多的財富，荊南比荊北大不少，人口卻隻有荊北七分之三，可見荊南的開發程度還是有限。

  對付荊南地區的劉備，真的有必要出動這麽大陣仗嗎？

  林寧不說，不代表諸侯們猜不到。譬如江東孫氏，在得到林寧南下的確切消息後，就有點草木皆兵了。劉備派了孫乾過去商量結盟，孫氏熱情不高，估計還存著林寧隻打荊州的幻想，現在幻想破滅了，對孫乾愛搭不理的態度立馬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孫乾都傻了，這臉變的，令人不得不服。

  原本不讓張飛等去夷洲的船隊過境，此時也不刁難了，下令放行。然後孫堅讓孫策和周瑜作為全權代表，參與聯盟談判，孫策那火爆脾氣，嘴皮子功夫不行；還是周瑜拉了魯肅過來，孫策索性掛個名，基本不露麵。劉備後來又派馬良到江東，和孫乾一起，形成穩定的團隊合作。

  吳國都城在建業（南京），原名石頭城，風水術士認為這裏“龍蟠虎踞，氣象萬千，帝王之宅”，是建都的第一選擇。孫堅遂命令建設石頭城，經兩年形成雛形，於內城建吳王宮。永昌三年開春，吳國中—央政府集體搬遷到建業，正式定都。

  稚氣未脫的馬良帶來了一個消息：劉使君派了典農校尉蔣琬去桂林，麵見項莊請求結盟。

  益州那邊是指望不上了，項莊兵精糧足，如果有他幫忙，對抗林寧的勝算能大上不少。周瑜和魯肅對望一眼，同聲笑道：“想讓項莊出兵，就得承認他的楚王身份，左將軍能這麽做嗎？”

  劉表投降固然讓人恥笑，再說有一個朝廷在上頭，割據軍閥歸附中—央就好聽多了，所以不承認劉表的楚王找不到理由，而之前諸侯們是眾口一致不承認項莊所謂自封的楚王的。其中曲折，馬良不可能不明白，鎮定地說：“此存亡之秋也，些許小節，左將軍不會計較。項莊僭越王號，合該擊滅，但他尊奉天子，按時朝貢，心中可見是有漢室的，我們為什麽要把這樣的人推到對立麵？”

  這話也不是說不過去，就是太無恥了，馬良說話聲音不大，終究是年少麵薄，說著說著自己先臉紅了。周瑜和魯肅相視而笑，此時此刻這樣的理由就算劉備一方不拿出來，為了爭取盟友，江東也要給項莊塗脂抹粉。天道循環報應不爽，當初項莊稱王有多少“忠臣”罵得興高采烈，恨不得把人打到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才痛快，現在唯恐沒有理由遮掩。

  這就是政治啊！

  魯肅清清嗓子道：“左將軍新並湘西，人心未定，又有敵兵壓境，隨時傾覆。故急之在汝，不在吳國。我大吳帶甲數十萬，戰將千員，據長江天險，國穩而民附，賢能盡其用，似乎並無必要去招惹晉王？”

  “左將軍輾轉流離，自北而南，折而不撓者，唯圖恢複皇綱，再造漢家。今得有尺寸之地，欲與吳王誅除國賊，補綴乾坤。若吳王意沉，左將軍不避湯鑊，誓死而止，上不負祖宗英靈，下不負億兆黎庶。”馬良說。

  簡單的激將法，魯肅嗬嗬笑道：“既然左將軍有此自信，盡可以發動士民對抗晉王，我大吳自保有餘，何須兩家聯盟？”

  馬良氣餒，對方話中有真有假，讓他無從反駁。

  “久聞魯子敬寬厚長者，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子敬先生詞鋒逼人，乾汗顏。”孫乾說。

  魯肅淡淡道：“所謂在其位，謀其事。公祐為左將軍效力，來回奔波，今日於席間針鋒相對，難道是為我吳國謀利嗎？”

  “多餘的話不必說，吳王經營江東數年，相比左將軍有優勢，但聯盟是第一要務，不應較長論短。無左將軍，吳王倚仗天險要塞，舟楫雄師，安攖北軍百萬之鋒？存亡之時，存亡之地，合諸侯，匡中原，正大道，身為漢家臣子，豈有坐視成敗、任賊橫行之理？”孫乾說。

  周瑜道：“直說了吧，聯盟建成，敗了自不必言，勝了，戰利品如何分配？”

  “周郎指的是……”

  “北軍敗，荊州動搖，順勢收取不在話下，左將軍對荊州難道沒有想法？”

  孫乾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笑了笑說：“歲前吳王與北軍互相攻伐，北軍頓兵廣陵，卻在巢湖之北取得大勝。貴軍連戰不利，退守巢南，北軍屯合肥，多有越境南侵之意。”

  周瑜和魯肅默然不語。

  對方的話適可而止，意思卻已經表達出來：你們頭上還有合肥這柄利劍懸著，恐怕早就喘不過氣來，如果把荊州給你們，你們消化得了嗎？可別吃撐了再吐出來。反正左將軍在荊南，真甩手不要荊北，傻眼的是你們！由你們頂著北方的壓力，左將軍甚至可以再次圖謀西蜀，哪怕和項莊打起來也不怕，後顧之憂全在你們身上擔著呢！

  “左將軍莫非要全取荊州？”周瑜臉上陰晴不定。

  一點不要荊州不可能，俯視江東的上遊水勢在荊北，給了劉備吳國每天不止要和林寧爭奪合肥，還得對臥榻之側的劉備提心吊膽。但也正如孫乾所說，吳國獨吞荊州的後果就是劉備貓在荊南猥瑣發育，所有的壓力由吳國抗下來，這他媽誰能願意？吳國人又不是活雷鋒。

  孫乾道：“是勝是敗，尚無定論，現在我們說的是聯盟，荊州歸屬可以戰後再議。乾隻想知道一件事，吳王是否有抵抗到底的決心？左將軍與漢賊勢不兩立，吳王若心存漢室，兩家聯合順理成章，吳王若畏懼北軍，欲效劉表北歸，乾即刻返程，左將軍自己抗敵，非戰至一兵一卒，絕不妥協。”

  “公祐懷疑吳王沒有結盟誠意？”魯肅說。

  孫乾用表情告訴他，就是如此。

  馬良道：“天下人皆知，吳王與林寧私交甚好，討董時共同進退，所以左將軍擔心吳王受了蠱惑，解甲不戰。”

  周瑜哼了一聲道：“爾等未免把吳王看得忒輕了，林寧什麽東西？老賊妄行廢立，擅權自專，吳王豈會與之同流合汙？今老賊乘威南下，吳王籌練兵馬，當迎頭痛擊，使老賊知我吳國不是好欺負的。”

  “那就好，吳王有此誌氣，焉能不勝？”孫乾說。

  雖然荊州沒有明確歸屬，至少這聯盟的骨架是有了。劉備是急切需要吳國幫一把，吳國也需要一個盟友分擔壓力，雙方一拍即合。至於今後能不能精誠合作，誰作為主力誰作為偏師，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危急時刻倉促建立的聯盟，指望有什麽信條、凝聚力是不可能的，劉備不相信孫堅，孫堅也不相信劉備。兩人的共同目標是對抗林寧，林寧現在要是從荊州撤軍，回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老婆孩子熱炕頭，保管用不了多久孫劉會因為荊州歸屬大打出手。

  盟友？別說沒有落實到紙麵上，就是有了白紙黑字，難道雙方就當真了？無論口頭還是紙頭的盟約，都約束不了孫劉。能讓雙方合力的，一是巨大的危機感，二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孫乾和馬良被安頓下來，周瑜和魯肅一起去見孫堅，其時晉王書劄送到。這不是第一次了，從三月開始，晉王以一旬為一個時間段，書劄來得頻繁。大多數扯淡，這次說天氣不錯了，下次說我的小兒子會叫爸爸了，反正不說正事。進入五月，晉王開始談起過往，拉交情，雞鹿塞抗擊匈奴，討董時在滎陽並肩作戰，巨細靡遺，寫的相當動情。

  今天的信總算有了幹貨，孫堅捧著精美的蔡侯紙眉頭深皺，孫策、孫權、孫翊、孫匡、孫朗五兄弟依長幼次序而坐。流亡北士的領袖張昭也在，以下依次是張紘、嚴畯、程秉、虞翻、闞澤、陳端、秦鬆、朱治等人，對麵是韓當、程普、黃蓋、祖茂、呂蒙、丁奉、蔣欽、周泰、徐盛、董襲、張承、潘璋等一眾武將。群英薈萃，如果來場地震把這裏埋了，吳國也不用要了，因為連個主事的人都找不出來。

  其他人已經看過信了，鴉雀無聲，神情不一。周瑜、魯肅各歸其座，孫堅將信傳閱二人，到了魯肅手上，先讚歎一番紙張品質。雖然隨著成本降低，幽州工坊多向出售，蔡侯紙的學習消耗依然不是普通之家能承受的，像林寧用的蔡侯紙，絕對是上上品，讓人覺得在上麵寫字都是暴殄天物。尤其是看到林寧的筆跡後，更加痛心疾首，因為這已經不是暴殄天物可以形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