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也知道現在的成都不好打，關鍵是讓劉循這個劉璋的合法繼承人跑了，就有了強大的號召力，很麻煩。他把做說客的張鬆踢回成都，讓他帶句話給劉循：趕緊投降，不然就把劉璋宰了。

  曹操不會宰了劉璋，這是多好的一張牌呀，活人比死人有用。

  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很多，劉循本人也明白，卻掩飾不住地焦急神色。他怕什麽？怕的不是老曹把老劉殺了，怕的是老曹押著老劉到成都城下當人質，這種情形下，劉循要麽背不孝的罪名，要麽拱手讓出成都。

  底下人也是一籌莫展，成都堅守一年半載不成問題，就是劉璋太麻煩了。你可以否認他的詔書，總不能否認這個人的存在，有的人就想了：還不如死了呢，活著淨添亂。

  蜀國戰將如雲，謀臣如雨，此時個個乍著手，如喪考妣。就因為有個劉璋，黃權、劉巴、法正這樣的智謀之士都沒辦法了。其實也不是沒辦法，就是不能說，比如派刺客去把劉璋殺了，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問題中的人；或者幹脆不管劉璋，曹操再怎麽要挾隻當他放屁，不是挺好的嘛！問題是你怎麽和劉循說？太犯忌諱了。

  為了表示對蜀王的尊重，劉循辦公不在正殿，仍在自己的東宮，恪守人子之道。東宮也是很寬敞的，劉焉劉璋父子名副其實的土財主，營造府邸、宮殿力求最大最好。因為稱王比較倉促，劉璋是把益州牧的官衙改造了一下充當王宮的，就這也是有模有樣，可見劉焉時代的野心，你說你修一個和宮殿差不多的官衙搞什麽？

  劉循坐在屬於自己的位子上，左邊是劉瑁，右邊是劉闡，然後是李恢、張任等人一溜兒排下去。壯觀是夠壯觀了，劉循歎息：一個能出主意的都沒有！

  好半天，法正才說了一句話：“我等慚愧，不能為殿下分憂，正舉薦一人，足解此厄。”

  “我蜀國有這樣的高人嗎？”劉循眼前一亮。

  “非也，此人不是蜀人，隻是身在蜀地而已。殿下隨蜀王外出之際，劉玄德意圖造亂，被巴侯彈壓；為劉玄德謀劃者，乃臥龍先生諸葛孔明，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奇門遁甲之能，上識天文下知地理，智慧如海。殿下如果請得臥龍先生出麵，諸般為難自當迎刃而解。”

  劉瑁和孔明是見過的，因為出其不意把劉備拿下，使他沒有機會見識孔明的手段，還在那疑惑呢：聽法孝直說的，臥龍先生就差白日飛升位列仙班了，怎麽還能輕易被我逮住關進大牢？回頭我得去看看，不是會奇門遁甲嗎？牢裏那個臥龍先生是真身，還是傀儡……

  劉循了解了大概情況，頓覺棘手。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劉瑁臉色，咳嗽道：“劉備被關押，臥龍先生肯幫我們嗎？”

  法正也是有心思的，諸葛亮不管有沒有好法子，至少不是蜀國官員，有些法正等人不能說的話，諸葛亮說了不怕；然後是法正和劉備之前的勾搭，至今想起還是一身冷汗，就怕劉循翻舊賬，加上他也確實欣賞劉皇叔，總是有意推動，讓劉備盡快得勢，隻有劉備得了益州，他才能翻身農奴把歌唱。不然劉璋劉循父子把持大權，哪天心情不爽了找他的茬，哭都沒地方哭。

  諸葛亮是絕頂聰明的智者，法正隻要把他撈出來，兩人做個縝密的計劃，除掉劉循驅逐曹操，偌大的益州就變天了。法正有時候也想，自己挺不是東西的，吃裏扒外，但為了小命和前途，幹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劉瑁對請出孔明的意見就是不發表意見，換句話說，默認了。因為在座的大眼瞪小眼，都不敢亂出主意，蜀王有個意外誰擔得起責任？就算劉循嘴上不說，以後找個借口收拾你怎麽辦？

  既然如此，死馬當活馬醫吧，事情總不會更壞。

  劉循沒說放，也沒說不放，宣布散會，然後帶上法正去了大牢。一路上，法正說了孔明不少好話，劉循都不搭理，漸漸法正也把嘴巴閉上，劉循的態度實在曖-昧，讓他摸不準是好是壞。

  關押普通犯人和特殊犯人的牢房是不一樣的，可能是一個地方，但一號房和二號房的對比就很殘酷。劉備好歹是個人物，少帝被廢，獻帝駕崩，現在是和劉備同一個輩分的劉範坐龍庭，理論上劉備已經不是皇叔了，但劉備不承認劉範的身份，這就比較微妙了。不是皇叔，至少是宗室，雖然這個宗室血統太過淡薄久遠，但劉備已經闖出了偌大的名聲，不承認可以，得官方出麵。現在林寧掌天下權柄，輕而易舉就能削掉劉備的宗室認證，林寧不這麽做的原因，是覺得沒必要。劉備沒有宗室認證就像沒了翅膀，再難崛起，當林寧有這個心思的時候，他沒有這個能力，有這個心思並有這個能力的時候，劉備的名頭哄傳天下，這時候去質疑他的血統，對劉備的打擊微乎其微。

  再怎麽說，劉備也是個英雄，至不濟稱得上一代梟雄，玩那些小把戲徒惹人笑。

  因著劉備的身份和頭銜，住的牢房比普通犯人大一圈，整潔程度比普通犯人高一個級別。劉循進了牢房，東軍校尉——半天前榮升中護軍的馬忠一邊盯著帶路地牢頭後背，一邊悄悄主子說：“殿下，劉備兩個結拜兄弟甚是驍勇，稍後不要進去說話，隔著鐵欄也不要靠得太近，小心被挾持。”

  劉循繃著臉，淡淡道：“劉玄德信義布於天下，焉能如此？”他也不想想，信義無雙的劉玄德為什麽進大牢！

  劉備的養氣功夫不錯，都這時候了也不見沮喪，反而一臉平和地看書——這就是待遇啊，普通犯人有口殘羹剩菜就不錯了，看書？提這個要求不被打斷腿才怪！

  “豫州別來無恙？”

  劉備是被單獨關押的，實際上劉備這夥人被分了三個牢房，劉備一個，關、張、趙各一個，諸葛亮和廖立、簡雍、孫乾等文人一個。劉循的聲音不大，卻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尤其是諸葛亮，嘴角銜著淡淡笑意，不易察覺地和法正交換眼色。

  沒錯，諸葛亮沒料到殺出一個劉瑁，把計劃全攪亂了。但一開始製訂計劃，智者總要多想幾步，一條明的退路不夠，還要有暗的退路。這條暗路就著落在法正身上，法孝直鐵了心地要窩裏反，他對劉璋不滿很久了，怎麽說也是讀書破萬卷的人才，劉璋竟然給個芝麻大的小官，反倒是那些溜須拍馬的家夥平步青雲，換誰都受不了。這就看個人了，道德強的棄之而去，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三國很多人才都有先投一個主子，看看不對，扭頭就走，也無人詬病；道德差的，也就是法正、張鬆這一類，看老主子無能，就起了壞心思，聯合外人把老主子陰了，奪了產業當創業元老。至於所謂的棄暗投明，從沒聽說過順帶著把老主子的產業奪了再棄暗投明的，這和竊取商業機密的反骨仔一樣令人唾棄。

  劉備放下書，起身與劉循見禮。按輩分兩人是叔侄關係，當然此時不能這麽論，劉備是造反進來的，劉循要是叫了叔叔，不是承認造反有理嗎？同樣劉循也不想喊皇叔，他是準備承認劉範合法性的，劉範是劉璋大哥，就是他伯父，一家人不承認不是讓天下人看笑話嗎？也就劉璋會猶豫，外人說再多也改變不了劉範身為劉焉長子的事實，隻要這個事實還在，劉循就必須承認劉範的皇位正統。

  “豫州在獄中想必聽到風聲，曹操挾持吾父，兵逼成都，蜀國隨時可能傾覆。”

  劉備麵色如常道：“世子是來求教的？”

  馬忠喝道：“殿下就任監國，汝不得無禮。”他是挺無禮的。

  劉循看了他一眼，然後轉回來對劉備說：“吾父基業承自吾父，於今已曆二世。曹操凶蠻，吾恐黎庶遭殃，父業墜地，還請豫州給指條明路。”

  劉備笑了笑道：“備為階下囚，哪有給監國出主意的道理？縱然是監國的座上賓，備生性愚魯，也沒什麽好辦法。”

  “豫州過謙了，還請豫州不計前嫌，幫小子一次。看在你我同為漢室宗親的麵上，也是為了蜀國百姓的福祉，豫州萬萬不可推辭。”

  這說的好像劉備故意藏私一樣，關張對劉循怒目而視，劉備卻不生氣，依舊搖頭。劉循終於把頭轉了一圈，鎖定諸葛亮，說：“既然豫州不肯說，小子也不勉強。久聞孔明先生足智多謀，請先生賜教。”

  諸葛亮早就等著了，嗬嗬笑道：“監國抬舉亮了，亮乃一介書生，隻為苟全性命於亂世，這才追隨劉皇叔奔波。監國求教於亮，實乃病急亂投醫也，不勝惶恐。”來了，這就是要談條件，談妥了一切好說，談不妥休想人家開口。

  “隻要先生願意幫小子度過難關，劉豫州和其他人馬上可以出獄，小子會安排一處宅院供養，僮仆齊全，衣食無憂。另外在先生等人離開益州時，小子將撥付一千戰船，以供諸位順流而下，更快速度抵達目的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