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封禪(九)
作者:溫風      更新:2021-03-18 15:27      字數:3165
  劉備畢竟是天下聞名的英雄人物,劉瑁給他安排的牢房就和普通老百姓的房間差不多,很幹淨,棉被也是新的。諸葛亮、趙雲、廖立、簡雍、孫乾等人在他隔壁,就是在這個時候,劉備說出了以後的去向。

  一聽要去夷洲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諸葛亮還好,畢竟是他一手策劃在夷洲墾荒的,其他人就不這麽想了。趙雲無言,廖立滿臉不情願,簡雍是劉備的死黨,雖然猶豫但還是偏向劉備,孫乾則是麵無表情,看來也不讚成。

  眾人一片沉默。

  這種尷尬地氣氛一直持續到關羽和張飛走進來,而且是完完整整地走進來。

  關張勇武過人,劉備也想著關羽的兵馬能不能反敗為勝,因為劉瑁的人手雖然精銳,但這麽久了一直藏著掖著,肯定數量不多。關羽統領的是新兵不假,架不住數量多啊,蟻多咬死象,可以一搏。結果現在希望破滅了,劉備歎了口氣,關張見到他,都很動情,喊了一聲:“大哥!”

  劉備道:“怎麽回事?”

  關羽慚愧道:“大哥,是我壞了事,新兵才訓練幾天,被伏兵射了一輪箭,再一白刃相接,馬上就崩潰了,我根本止不住。”

  劉備道:“那以你和翼德的勇猛,脫身應該不難吧?”

  從關張身後轉出雷銅,笑眯眯道:“久聞皇叔和關張二將桃園結義,義氣深重,果然名不虛傳。二人是可以逃走的,但巴侯說皇叔在這裏,而且會在之後放你們東歸,二人就不做抵抗被擒了。”

  劉備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苦澀道:“二弟,三弟……”

  雷銅打開牢房,讓關張進去和大哥團聚。三兄弟抱在一起,失聲痛哭,雷銅道:“皇叔有什麽短缺盡管說,巴侯說了,不會慢待皇叔分毫。”

  劉備擦擦眼淚道:“替備轉告巴侯,備承情了。”

  ……

  蜀王宮偏殿,劉瑁在關押劉備的第二天主持召開了一次高層會議。

  李恢、黃權、秦宓、張肅、鄭度、譙周、法正、張鬆、張任等全部列席,連被命令閉門思過的劉巴都在場。值得一提的是,李恢、黃權腰板挺直,臉上每一條皺紋盡情舒展而顯得神采奕奕,而法正、張鬆就顯得鬼頭鬼腦,十分猥瑣。劉瑁橫插一杠子,是法正沒有想到的,甚至沒有預兆,巴侯劉瑁一直是深居簡出,連客人上門都是不見的,除了傳聞體弱多病和性格恬淡,還有一個說法是避嫌。劉焉四個兒子,老大老二都不在益州,隻有老三老四在,按中國古代的政治傳統,立嫡立長,有嫡子立嫡子,沒有嫡子立庶子,無論嫡庶,誰年長就立誰。但現在老四當了益州牧,是當年群臣,準確的說是劉焉帶到益州的東州班底,推舉劉璋做了益州牧。這就很微妙了,劉焉已死,底下人都支持仁慈寬厚的劉璋,劉瑁也不能和這麽多人對著幹,劉璋一上台,他也隻有在家裏自娛自樂了。

  劉璋重視兄弟感情,在上台伊始就給三哥請了一個亭侯的爵位和將軍的頭銜,劉瑁要了爵位,所謂將軍頭銜,堅辭不受。蜀國建立,劉璋有了自主的權力,把亭侯升為縣侯,仍是封了一個將軍給劉瑁,然後還是一樣,爵位要了,將軍雲雲,我就是不要。

  誰能想到不慕名利的劉瑁暗地裏蓄養了這麽多銳士?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劉備剛剛發動,等於剛要拔劍,就被一圈人跳出來拿刀指著,敢不敢動?

  今天開會,劉瑁雖然還沒說話,目光卻一直盯著法正和張鬆,意味深長。兩人對視一眼,看來囫圇著離開是不可能了,和劉備勾勾搭搭,劉璋糊塗蛋一個察覺不了,劉瑁私下準備充足,指望他找不到蛛絲馬跡是不現實的。

  劉瑁眼睛看著法正張鬆,心裏卻不是想著怎麽處理兩個叛徒,而是回憶了入蜀前後的事,隻有一個感慨:都讓林寧料中了。

  事兒得從黃巾起義說起。

  十四年前,即中平元年,劉焉擔任幽州刺史,林寧也是在這一年嶄露頭角,靠著平定黃巾橫空出世,並在劉焉的推薦下一步登天,做了漁陽太守。兩個人互相利用,林寧有了地盤,也推動劉焉去了益州——林寧知道無論有沒有幫把手,劉焉都是要去益州的,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這期間又發生了林寧在雞鹿塞抗擊匈奴的插曲,劉範也因此留在雞鹿塞,一待就是十幾年,直到今天被林寧推上了大漢天子的寶座。而劉誕,董卓時期於洛陽做人質,後隨林寧出逃,一直留在幽州,聲名不顯,恢複關中後,劉誕又回到了洛陽。劉範在洛陽稱帝,封劉誕為陸渾侯,名義上有一千戶食邑。又下旨封賞劉瑁、劉璋,因為老四已經是裂土分茅的蜀王,隻給了一些皇室的榮譽用品,老三封鎮西將軍、巴侯,然而劉瑁隻要爵位,堅決拒絕了將軍頭銜。

  劉瑁記得父親帶他和老四入蜀之前,林寧私下裏有過一次約談,至今曆曆在目。

  林寧隻說了兩句話。

  “益州有天子氣。”

  “將來小心一個叫劉備的人。”

  益州果然有天子氣,劉範成了皇帝,而劉備也果然來了,還要反客為主。劉瑁和林寧也有秘密聯係,甚至能見到成都的錦衣衛,有林寧的情報和支持,劉璋成為益州牧的第一天,劉瑁就開始訓練班底,他不是要篡班奪權,隻等著劉備到來的一天——然而,劉瑁不會想到,林寧所說的“天子氣”指的不是劉範,而是劉備;劉瑁更不會想到,除了一個劉備,還有一個更難纏的曹操。

  憑借出其不意,就算劉備手下有諸葛亮,劉瑁依然兵不血刃獲得了勝利,因為誰也沒想到成都還隱藏著這麽一支力量。劉瑁隱忍了十年,就算有林寧的支持和遮掩,想不被人察覺蛛絲馬跡也是不容易的。直到劉備入蜀,劉璋一再犯糊塗,劉瑁才和絕對可以信任的李恢、黃權等人通氣,也才有了此刻的大權在握。

  至於林寧為什麽要幫劉瑁組建秘密武裝,也很簡單,劉璋做主以後打四川相對容易,要讓劉備得了四川,又有諸葛亮這樣的奇才輔佐,那四川就成鐵桶江山了。林寧一直對自己建立的軍隊有一種盲目自信,但在三國時代,他經曆過多次失敗後變得清醒了,沒錯,三國時代的軍隊是封建軍隊,和他的脫產化半近代軍隊在作戰意誌和戰鬥力上有差距,但沒到不可戰勝的地步。三國軍隊以部曲製為主流,哪怕是對內打得一塌糊塗,也能讓外族俯首帖耳,除非林寧能練成真正的近代軍隊才能所向披靡——當然,林寧更想要現代軍隊,這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冷兵器時代對天時地利人和的要求很高,四川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的詩篇,還有“天下已定蜀未定,天下未亂蜀先亂”的說法,林寧除了立刻造出長槍大炮,憑著冷兵器攻打四川,有再強的組織能力和作戰意誌麵對蜀道也得扒瞎。所以主動維持劉璋的地位,把劉備趕出四川,是林寧一直以來的重點布局,劉璋做主在他有生之年拿下天府之國還有希望;劉備得手了的話,總不能等到蜀先主和諸葛武侯全死了,趁著劉禪壓製不住荊州派、東州派、益州本土派三者之間的矛盾再去偷家。

  言歸正傳,劉瑁結束了回憶,對著下麵一圈人沉聲說:“劉備沒了威脅,但蜀王去了雒城,曹操豺狼也,一定會對蜀王不利。諸君都是蜀國的股肱之臣,一起想想辦法,既要把蜀王救回來,也要驅逐曹操。”眼睛又往法正張鬆身上遊動。

  這意思:你們和劉備勾搭的那點兒破事我就不深追究了,現在是一致對外的時候,有主意趕緊說,說晚了我不高興,哼哼……

  法正多機靈的人,忙說:“君侯,正有話說!正以為,曹操奸詐,蜀王此去,定然被扣押起來,而兩位王子一在什邡,一在新都,投鼠忌器,不能放開手腳攻打曹軍。曹操拿蜀王要挾,著實棘手,王業動蕩,巴侯當代理王事,不可因蜀王一人而廢蜀國大事。如果最後蜀王脫險最好,如果蜀王不行遇難,蜀國無主,隻有君侯才能重整乾坤,恢複社稷。”他明白“疏不間親”的道理,但更明白權力的誘惑,他以為劉瑁裝孫子裝這麽多年,為的就是奪取國家政權。

  誰想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劉瑁道:“吾與蜀王乃兄弟血脈,豈有兄奪弟基業之事?縱然蜀王有了不測,還有世子循可以繼位,怎麽也輪不到我。”

  法正馬上閉嘴了。

  張鬆見此,咬咬牙道:“蜀王已到雒城,消息未通,不知禍福。鬆不避湯鑊,願去雒城與曹操相見,蜀王安好一切最佳,若被扣住,鬆憑三寸不爛之舌,與那曹操據理力爭,當為君死。”

  這才有點意思,劉瑁斜眼道:“子喬氣烈,說吧,你有什麽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