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封禪(八)
作者:溫風      更新:2021-03-18 15:27      字數:3338
  成都南門曰延輝,這裏正對著關羽在二十裏外的營壘。劉璋答應了關羽募兵,按五千人的標準撥下糧草、兵器,不得不說比劉表大方多了。劉備在劉表底下那麽長時間,除了自己可憐巴巴的幾個舊部,就沒有擴編的機會,沒辦法,劉表看得太嚴了。好不容易等到入川,劉表借他幾千人,好嘛,老弱病殘談不上,兵器糧草卻全都沒有!劉備心說得了,知道的我是去給劉璋幫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帶著一幫難民進四川要飯呢!

  劉備的難民武裝也是劉璋補齊了裝備,還給吃飽飯,要不是劉璋沒有想過吞並這支部隊,還真難說聽誰的指揮。畢竟兵器是劉璋給的,飯是劉璋管的,軍餉——這也是劉璋發的。不過先發給劉備,經劉皇叔的手分配下去,確實厚道多了。

  同意關羽募兵,劉璋也費了一番功夫,底下人很多反對這樣做,黃權又跳又叫:“南蠻是那麽好打的嗎?憑什麽出錢出糧讓關羽征兵?這征的是蜀王的子民,是蜀國的老百姓!如果大王非要關羽去打南蠻,完全可以讓他領著我蜀國的軍隊去打!”蜀軍自有一套體係,從上到下都是劉璋的人,關羽帶著打仗沒問題,要有二心也翻不起大浪。這就和當初關羽統領荊州兵一樣,上上下下都是劉表的人,你有指揮權沒錯,想把荊州兵變成關家軍?做夢!

  還是劉璋力排眾議,總算是把事情辦成了。

  劉璋離開成都,前往雒縣見曹操的第二天夜裏,月明風清,是個作奸犯科的好時候。南門將軍雷銅看看天氣不錯,又抱著酒壇子痛飲,他平生就兩大愛好:酒和女人。

  雷銅將軍以前是南門校尉,劉璋稱王後升遷成了將軍,其實一樣,都是看大門的。這是一個清閑的工作,也沒什麽油水,更是一個得罪人的工作,起早貪黑,沒個盼頭。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大人”,在城樓上射一輪箭下去,射死十個有九個都是有背景有關係的,你說這工作好不好做?他早就不想幹了,琢磨著給受寵的譙周、張鬆送送禮,走走門路。隻要在蜀王耳邊美言兩句,可以不往上升,至少換個“坐辦公室”的工作吧!

  正一邊獨酌,一邊倚著城牆眺望遠方,雷銅此時就像憂鬱的詩人起了詩興。

  這時有人上樓,腳步沉重而急促。常年堅守崗位,雷銅練就了一對順風耳,凡是熟悉的人,腳步聲都能聽出區別。上樓的人剛把黑腦袋露出來,就聽雷銅大聲道:“來了?”

  張飛應道:“來了,有酒沒有?”

  “正愁沒人陪我喝酒,來得正好,我房間裏有熟食,最是下酒。”看得出來雷銅很高興。

  劉璋和劉備、曹操的事,雷銅不關心,反正他這個級別也關心不了。張飛每次找他喝酒,兩人總是大侃特侃,趣味相投,雷銅覺得多了一個酒友,但凡張飛來了,不醉一場是不可能的。至於自己的職責,雷銅吩咐士兵自己看著就行了,成都地處益州核心地帶,敵人根本打不過來,用不著杞人憂天。

  雷銅和張飛有一個共同點:喝醉了喜歡吹牛,吹的越厲害就證明喝得越多。

  今天奇怪了,雷銅來者不拒,張飛看似和他喝的一樣,其實是有節製的。等雷銅醉眼朦朧開始吹牛了,張飛還是麵色如常,抱著酒壇子平日裏的高談闊論全都不見了,雷銅打著酒嗝說:“翼德老兄,看你愁眉不展的,是擔心你那個結拜兄弟進城會不會順利吧?”

  一語驚人!

  被說破了心事,張飛再好的涵養也變了顏色,勉強遮掩道:“兄弟說的哪裏話?我大哥不就在城裏嗎?”

  雷銅醉態不減,嗬嗬笑道:“翼德兄何必裝傻?我說的是關羽,關雲長!他現在應該帶著人摸到城下了,你們兄弟隱忍這麽久,為的不就是今天嗎?”

  張飛本就不是演戲的料子,聞言換了一副表情,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你怎麽知道的?”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直接的答案,雷銅沉默片刻道:“我勸你們死了這份心,蜀王長兄做了大漢天子,益州遲早要被朝廷收回去。”

  張飛恍然道:“原來你是林寧的人!”天下人都知道所謂的天子是林寧扶起來的。

  “翼德兄,我敬你是條漢子。晉王求賢若渴,你……”

  張飛哼了一聲打斷他道:“廢話就不要說了,我兄弟三人桃園結義,誓同生死!既然你有了準備,那就看看誰能笑到最後吧!”

  話音剛落,就像發出了信號,外麵一片雜亂無章地呼喝聲,間或有人大喊:“亂兵進城了,亂兵進城了——”

  張飛笑了笑道:“看來我二哥已經進城了,我大哥早就有準備了,還得感謝劉璋,讓我大哥在成都做主。除了把你支開,再在城門這裏安插人手,太方便了,你以為你還有什麽機會?”

  雷銅微笑道:“進城了又如何?你以為勝券在握,蜀王和兩位王子都不在,就可以為所欲為,無人阻擋嗎?”

  劉備等人就是這樣想的,因為實在沒人了,李恢、黃權等人沒有兵權,張任有兵權但根據蜀國律令,張任掌管的兵馬不能駐紮在成都方圓五十裏以內。換句話說,成都成建製的部隊隻有蜀王禁衛,也就是郎中令李嚴統領的兩千人,問題是,這兩千人也隨劉璋去了雒縣。如今成都十分空虛,除了治安部隊,即成都縣衙門的衙役,就隻有四門將軍手中還有一點可憐巴巴的人馬,加起來也沒有一千人。

  而劉備的數千兵馬,就駐紮在成都附近,加上關羽招募的五千人在二十裏外做好了準備,劉備手上至少有接近一萬的兵力可以調動。等張任反應過來去調兵,來回至少一天,黃花菜都涼了。

  張飛算來算去也想不到還有什麽人能力挽狂瀾,心想:難道雷銅故弄玄虛?

  雷銅不是故弄玄虛。

  關羽帶兵剛剛進城就遭了埋伏,一群弓箭手和刀盾兵在寬闊的街道上布下陣勢,牢牢把持住了必經之路。關羽的軍隊都是新兵,是為了控製府庫、要道用的,根本打不了硬仗,也實在不清楚為什麽城裏有這麽一支武裝——看樣子兵種還很齊全!

  劉備在自己的官衙——他除了是豫州牧,還是左將軍,劉璋給他一套府邸作為左將軍的臨時官邸。今夜是舉事的日子,劉備自然和諸葛亮、廖立等人在官邸坐鎮,結果等來的不是捷報和自己的大軍,反而是一隊明顯穿著蜀軍服飾的人馬包圍了官邸,領頭的人令人意想不到!

  當領頭人走進官邸,在正堂與劉備相見,劉皇叔雖然喜怒不形於色,這時候也愕然了:“你是……巴侯?”

  巴侯劉瑁,劉焉第三個兒子,劉璋三哥,劉璋稱王後封他為巴侯(縣侯),食邑三千戶,隻有爵位沒有職務。劉瑁一直體弱多病,加上心性恬淡,不參與政事。此時出現在劉備麵前,而且一身戎裝,腰懸佩劍,威風凜凜,身後跟著的士兵立即散開,把守住了每一個角落。

  “巴侯何意?”劉備平靜下來了,變故來得快,但還有機會。

  他的兵馬和關羽的兵馬,隻要有一個過來了,未必不能翻盤。

  劉瑁毫不猶豫地打破了他的幻想:“皇叔可是想著後援?我看皇叔不必想了,關羽被我擋住了,皇叔在郊野的營兵被我監視著,稍有異動——”下麵沒說,但語氣變得森然。

  劉備手一哆嗦,回頭看了一眼麵如死灰地諸葛亮,以及眼神遊移不定地廖立等人,把手往後一背,還是那句話:“巴侯是什麽意思?”

  “汝陰謀造反,還問我嗎?”劉瑁嗤笑一聲,“汝真心為我蜀國著想,劉瑁何至於給皇叔難堪?可惜,我那個蜀王兄弟實在癡傻,竟然引狼入室!”

  “你哪來的兵馬?”

  “我作為蜀王之兄,自己訓練一支兵馬並不難,難的是不露風聲。從入蜀開始我就不問政事,因為我也不想過問,但你們陰謀顛覆蜀國,我就不能不過問了。”劉瑁歎了口氣,“皇叔,何至於此啊!”

  何至於此?你問問曹操、劉備,再問問林寧,益州這麽大的地盤,這麽肥的肉,誰不動心?動心了誰不想吃?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就是肉弱強食的叢林法則。

  諸葛亮上前道:“如此,請離蜀地。”意思是我們陰謀敗露,那我們就走,好聚好散吧。

  諸葛亮料定劉瑁不敢大開殺戒。

  劉瑁也是這個意思,點點頭道:“關羽的新兵全都留下,那是我蜀國子民。皇叔從荊州帶過來的兵馬,可以帶走,但在離境之前,武器全部收繳,每天隻給一頓飯吃。另外,這兩天我還要對付曹操,就委屈皇叔和各位到牢房裏住段時間了,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劉備有自知之明,帶頭往前走,臉上有些沮喪,但沒被擊倒。從北方到南方,他也寄人籬下慣了,反正他還年輕,還有機會。隻是,荊州待不下去來益州,益州也沒有立錐之地了,江東和交州不能去,就隻有去諸葛亮曾經安排的海外了,也就是夷洲。

  想想夷洲的艱難和惡劣,劉備沒有懊惱,暗想:海外未必不能掙紮出一番天地,夷洲稻米一年三熟,數年間一直招募流民去墾荒,現在沒有七八十萬也有四五十萬了,拚吧,讓上天看看我劉備不是那麽容易被打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