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璋真的被嚇住了。

  在四兄弟中，他是最不適合做主公的，不適合在這樣的亂世中爭霸。所以繼承老爹的家業後，劉璋除了和張魯鬧翻導致漢中獨立於益州之外外，從沒有想過出益州的一畝三分地。在三好學生劉季玉眼裏，外麵的花花世界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狗窩溫暖，打吧打吧，等你們打出一個結果，我就俯首稱臣。

  王累的極端行為，讓劉璋眼前發黑，一個勁兒頭暈。他煩躁地搖搖頭，對李嚴說：“回宮，回宮，今天不去了。”

  桓階一直躲在後頭，這時趕緊上來勸阻：“大王，行程已定，不可擅自更改，王……”見李恢等人的眼神能殺人，他咳嗽一聲，把音量降低，“王從事不明真相，才對曹丞相有誤會，隻要大王到了雒縣，一切誤會迎刃而解，對大王對曹丞相都是好事。”

  劉備也道：“王從事之死，弟十分痛心。正是如此，大王才應該快些與曹丞相會麵，以絕洶洶議論。”

  劉璋勉強打起一點精神，說：“也罷，傳寡人命令：收拾從事王累屍骨，厚葬於青郊，家人每月給予祿米供養，其長子留在寡人身邊做侍中。”

  眾人皆道：“大王聖德。”

  劉璋歎了口氣對張鬆道：“你代寡人到王家慰問，有什麽困難讓王家人盡管提，也可以隨時到宮中找寡人陳情。”

  “臣領命。”張鬆就算對蜀王鄙視有加，此時心中也有了一絲悸動：這樣的仁慈長者，如果是個雄主，我也不用和劉備串通了。可是，蜀王是雄主，就不可能再是仁慈長者，兩者終究是矛盾不可共存的。

  城門洞開，王駕繞過王累屍體，直趨出城。行到二十裏處，是一個村莊，早有蜀軍把守戒嚴。劉備在此和劉璋依依惜別，他知道這一別很可能就再見不到這個傻瓜了，不禁傷感。說到底，劉璋對劉備推心置腹，劉皇叔的心髒也是肉長的，不是鋼鐵和石頭做的，這次卻要親手把同宗兄弟推到曹操那裏，而曹丞相已經磨刀霍霍……

  劉備雙目噙淚，執著劉璋的手哽咽道：“大王放心前去，弟在成都，絕不會讓任何宵小窺伺大王基業。”

  劉璋感動道：“吾有玄德，無憂矣。”

  ……

  林寧最近也沒閑著，在稱晉王之後，有太多瑣碎的事需要他處理了。益州風雲變幻，他卻沒有精力去管，連錦衣衛的例行報告都是武涉和徐庶在處理。等他終於有了閑暇，鬆上一口氣，已經是晉國製度形成雛形、各司其職的時候了。

  雖然林寧對傳統一向抱著蔑視的態度，能抵觸就絕不妥協，但在稱王之後，妥協就變為了常態。首先是家裏，王後呂玲綺和兩個王妃在林寧從宮中受封完回府，跪在門階下迎接，連孩子們也跪在母親身後。林嫣出嫁從夫，已經不算林家的人了，所以就沒出現在這個隊列中。林寧一回來，齊呼千歲，他簡直要氣死，一群人額頭貼在地上，屁股翹得老高，這是別人還則罷了，這是自己的老婆和兒女！娶老婆是看她們跪著行禮的嗎？

  幸虧林寧在家裏有絕對的權威，什麽稱王後的家宅規矩，被他全給廢除了。林寧一家從幽州搬到了鄴城，沒錯，就是鄴城，大漢帝都在洛陽，晉國王都在鄴城；其實林寧考慮過要不要定都薊縣，也就是幽州城，但最終拍板選擇了鄴城，鄴城地處中原核心地帶，過兩年就要進行南征，在鄴城更好統籌戰局。

  不過幽州是林寧起家的地方，和帝都洛陽一樣倍受重視，林寧在幽州留下相當一部分班底，為的就是牢牢掌控自己的老巢。同樣的，皇帝在洛陽居住，林寧不和皇帝一起，也有必要留可靠的人手，這方麵的安排林寧還是很慎重的。曆史上因為後方不穩導致失敗的例子太多了，想取得勝利除了本身的強大軍事力量，還得有一塊根據地，這塊根據地必須穩定，能源源不斷地給你輸血。就像一個國家和另一個國家開戰，一個國內穩定，人民安居樂業，對官府保持信任，另一個卻政情混亂，百姓困苦，對官府喪失了信任，就算後者的軍事力量比前者強大，也很難取得最終的勝利。

  林寧有時候在城裏城外行走，看著幸福生活的人們，不由感歎：這和平的大地就是我的元氣所在，這些信任我的老百姓能保證我一次次對外戰爭的勝利，也可以保證我一次次失敗後迅速恢複力量。

  鄴城的行政級別定為縣，由晉國中-央政-府直接管理，所以是首縣。林寧任命一名頗有政績的官員做鄴令，這個官員叫黃玄，出身漁陽黃家。外人單從簡單的“漁陽黃家”四個字就該明白了，林寧崛起於漁陽，而漁陽有蘇、張、殷、黃、談五大家族，個個富可敵國，和林寧的關係十分緊密，因為五大家族的崛起，是獲得了林寧的大力支持。

  大部分官員從幽州搬到鄴城，足足用了一個月到兩個月的時間。人可以走，房子帶不走，工業區也帶不走，未來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幽州仍然是晉國最寶貴的地盤，無可替代。

  再說回林寧的煩惱，家裏不讓他省心，對外也是鬱悶不已。

  以前林寧的形象是該威嚴的時候威嚴，該平易近人的時候就平易近人，分寸拿捏得不錯。現在成了晉王，有了王國的製度，還有加九錫形同皇帝的殊榮，底下人自然再不能像從前一樣對待。就連老資格的武涉、蒲亮等人，見了林寧，也是恭謹行禮，林寧在田豐地一再要求甚至是嚴厲教導下，又必須在他們行禮之後還禮，然後把所有的架子端起來，繃著臉，充滿王者之氣地說：“愛卿平身。”

  反正林寧不喜歡這樣。

  動作僵直不說了，各種禮節繁瑣重複，這些林寧認了，畢竟得給田豐一個麵子。都是儒生，儒家規矩多，林寧小小改動一下可以，全都廢除非得引起劇烈反彈。再者，林寧對田豐敬重有加，晉國上下都知道田豐長者風範，林寧不怕別人，就怕田元皓先生。這也是人的不同，林寧以前的老師，各有不同，有溫和的，自然也有嚴厲的，對嚴厲的老師，學生當然就畏懼一點。注意，是畏懼，林寧對田豐除了有點怵，還是相當尊敬的，田豐就是他的魏征，而他是要做李世民一樣的明君。

  不爽歸不爽，總歸是製度形成，林寧最後還是做了妥協。

  在這期間，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我們知道，中國古代是一夫一妻多妾製，林寧個人是擁護一夫一妻製的，至於小妾，在這樣的時代你去指責，或者用法律約束，行不通。所以林寧也沒有強行扭轉，他采用了曲線救國的方式，大規模啟用女學，讓女子識字讀書，然後去工作，就算不識字的已成年女子，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這方麵不可否認，遇到了相當大的阻力，林寧也不急，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一口氣要能吃成胖子，那世上的事就簡單了。

  而女子讀書，獲得工作，是走向獨-立的重要一環。隻有女子有知識了，有思想了，有獨-立的經濟來源了，才不會淪為男人的附庸品。不然你去發動一幫沒有知識、沒有工作、隻知道相夫教子的女人“起義”，得到的結果往往是一場鬧劇。

  等女子學習了知識，思想變得成熟，也有工作可以養活自己，那她們又為什麽要當小妾？與此同時，整個社會天翻地覆的變革也將到來，甚至對中國的政-治格局產生巨大影響。

  林寧看不到那一天了，他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而所謂的小插曲，是曹操和林寧通信期間的一件事，曹操說天子要把公主嫁給為國操勞的林將軍，但要林將軍到許昌覲見致謝。林寧當然沒去，打下許昌之前，林寧已經往洛陽趕了，打下許昌之後，林寧正忙著劉範登基和晉國製度的一攤子事。別說是他，就是別人也忙得腳打後腦勺，哪有心思想有的沒的？所以這件事被忘到腦後。

  終於有了清閑的時候，不知道哪個記性好的想起來了，對林寧說：大王，那個先帝的公主還待字閨中呢，那可是先帝認的女兒，您要娶了和現任皇帝倫理上就是兄弟，不僅是駙馬，還能和皇帝稱兄道弟，您看多劃算？

  林寧當時就問了：我已經有老婆了，這公主過門，總不能做妾吧？皇家顏麵還要不要？

  那人就說：哎呀，沒關係，咱們貴族有三妻四妾的傳統，正妻是隻有一個，我們知道王後和您生活這麽多年了，感情甚篤，而且王後的老爹是晉國大都督，實在沒有理由廢掉王後。要不這樣，讓公主做個平妻，也算對皇室有個交代，反正咱不虧。

  不虧是真的，就是林寧不想再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