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議是否出城，蜀王劉璋先把目光投向劉備，看他什麽意思。

  然而劉皇叔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昨晚風平浪靜，沒有刺客出現，但負責宮禁內外的郎中令李嚴受了尚書令李恢的嚴厲指示，不敢有絲毫怠慢。現在劉璋走到哪裏，他就帶兵跟到哪裏，大殿前後角落都是鐵甲森然的蜀王禁衛，讓議事的氛圍添了三分寒意。

  其實李嚴也是劉皇叔的擁躉，雙方早就眉來眼去了，李恢不說，他也要保護劉璋的安全。隻要劉璋不死，劉備就有機會，劉璋死了，曹操在外，其他人不管心中想法，嘴上一定會推舉劉璋兒子繼承大位。劉循已經成年了，而且比老爹果決有能力，讓他上位，給點時間穩固勢力，劉皇叔更沒有希望反客為主了。

  從中可以看出，劉璋倒了血黴，將曹劉引狼入室不算，自己養了這麽久的部屬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無論曹劉都覬覦益州的地盤，你說招誰惹誰了？劉季玉是和平主義者，誰都不會招惹，要怪隻能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個沒什麽才能的人占據了廣闊的膏腴之地，別說外來勢力的垂涎，這些年內部動蕩就沒少過。

  劉備不說話，桓階滔滔不絕，李恢等人氣得要死，就是沒辦法。同時也在納悶：劉備難道相信曹操是正人君子？怎麽看劉皇叔也不像那麽幼稚的人。

  劉璋心中還是有些顧忌，一上午就在吵吵嚷嚷中過去了，他決定再等等，再看看。

  中午用過膳食，劉璋出了王宮去見劉備，他決定在沒人的情況下聽聽劉皇叔的意思。

  成都繁華，蜀王的禦用馬車經過每一條街道，都會有百姓自動讓開，跪在兩邊。劉璋不怎麽喜歡排場，所以不是重大事件，他的護衛隻是少數，不會出現幾千人開道的場麵。而蜀國不論多少有才之士沒有得到重用，因此對劉璋變得怨恨，民間卻知道他們富足安定的生活來源於劉璋的和平政策，對蜀王表達了足夠的敬意，微薄而真摯。

  可是，劉璋忘了這兩天是非常時期。

  成都城內房屋密集，因為合理的規劃而顯得秩序井然、錯落有致。也因此，一隊人數不多的刺客藏身其中，在劉璋的必經之路設下埋伏，再簡單不過。

  秋天的落葉每天有專人打掃，但也掃之不盡。劉璋喜歡梧桐和楓樹，這一段街道正好是梧桐大放異彩的區域，滿地的紅葉猶如燃燒的火焰，渲染得深秋時節分外熱烈張揚。忽而秋風陣陣，落葉旋舞，漫天皆紅，就在令人如癡如醉的美景中，一支利箭劃破空氣，將李嚴旁邊的一名禁衛射倒。

  就像一個信號，數十支箭矢對準馬車襲來，李嚴揮手撥落一支，吼道：“有刺客，護駕！”

  刺客訓練有素，三輪集射之後，禁衛都找到了掩體躲藏，隻有少部分動作慢的受了波及。禁衛畢竟是禁衛，穿的是鐵甲，有的拚著中箭就地一滾，結果箭矢隻在他們的鐵甲上劃過一絲火星，無法穿透。

  從街道、房頂跳出二三十名黑衣刺客，手持類似東洋刀的長刀，一起往馬車衝來。劉璋在車裏麵慌得六神無主，外麵喊殺聲不斷，兼有刀刃入肉地悶響和傷者地慘嚎，一時激烈非常。

  既然來搞刺殺，刺客肯定了解了劉璋的出行習慣和事先演練過。刺客每四人一組，互相配合，把不多的禁衛纏得無法脫身，李嚴最是驍勇，獨自對付一組刺客，但也無法快速取得勝利。刺客首領和最後的一組撲向馬車，務求一擊必殺；李嚴大急，賣了一個破綻，被左邊的刺客刺中肩膀，仗著鎧甲優良不退反進，將措手不及的右邊刺客斬殺當場。如此，四人小組已經破了，剩下三人更加對付不了李嚴，各自對視一眼，竟使出了潑皮打法，李嚴對付這一個，這一個不躲不避，另兩個從兩個方向襲來，就算李嚴能殺掉一個，也得被另兩個重傷，不得已而變招。

  李嚴是騰不出手了，眼看刺客首領馬上撲到馬車上，車夫嚇得瑟瑟發抖，根本不敢抵抗。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銀練也似地光芒斜刺裏爆發，刺客首領隻覺得窒息感牢牢地將他鎖住，勉強用手中的長刀格擋，卻被這道銀練霸道的力量彈開。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銀練中宮直進，刺客首領抵擋不住，上身仿若遭了千鈞重擊，鮮血狂飆，如一塊破布輕飄飄飛了出去，還未落地已然氣絕。

  眾人定睛看時，原來是一員劍眉星目的白袍將軍，四旬左右，皮膚細膩，不遜女子。一杆亮銀槍直指前方，隻有槍尖一點嫣紅，證明剛剛飲過鮮血。

  首領已死，剩下四人麵麵相覷，踟躕不前。白袍將軍將長槍頓在地上，對馬車說：“大王休慌，末將乃劉皇叔帳下常山趙子龍，特奉皇叔之命暗裏保護大王安全。”

  劉璋沒膽子掀開車簾，哆哆嗦嗦道：“常——常山趙子龍——”聲音活像被閹割的陰陽人。

  有組織的刺客就是不一樣，首領死了，另一個可能是“順位繼承人”，見趙雲威風凜凜，蜀王禁衛也在慢慢占據上風，事不可為，咬牙道：“撤！”

  來得快去也快，刺客要走，在大部隊沒有趕來地情況下，禁衛是攔不住的。趙雲因為擔心還有埋伏，就守在馬車旁邊，目送刺客丟下七八具屍體消失在街道角落。有兩個刺客沒死，但因為失去了行動能力，就被拋棄了。這兩個刺客躺在地上仰望天空，可能在回憶過往，不等李嚴上前，就咬舌自盡了。

  李嚴吸了一口冷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這幫刺客背後要沒有強大的勢力作為保障是不可能的。

  受了驚嚇，劉璋也沒心思去劉備那裏了，連連道：“回宮，回宮！”

  到了王宮後殿，劉璋坐在床上唉聲歎氣，這時收到消息的大臣都來了，劉備、桓階姍姍來遲，就在外圍看蜀王的忠臣們問東問西。劉璋被他們弄得心煩意亂，氣道：“都別吵了，司隸校尉何在？”

  劉巴出列道：“大王，臣在。”

  劉璋指著他吼道：“你是怎麽辦事的？寡人把都府的監察重任交給你，你竟然讓刺客潛伏到了寡人的眼皮子底下！要不是玄德派了大將暗中保護，寡人今天就回不來了！”

  劉巴把頭低得快貼到地麵，慚愧道：“臣有負大王所托，甘願受罰。”

  “這兩天你就回家閉門思過吧，司隸校尉由張子喬代領。”劉璋還是很厚道的，等氣消了再有人說說好話，劉巴不說官複原職，重新啟用是不難的。

  劉巴痛哭流涕道：“大王仁德，臣感激不盡。”

  劉璋又對張鬆說：“你給寡人把剩下的刺客揪出來，查清楚是何人指使，不得延誤。”

  “諾。”張鬆暗喜，自己做了司隸校尉，等劉皇叔起事成功，更能受到重用。

  要讓劉璋知道他的想法，非氣吐血不可，手下的白眼狼實在太多了！

  把一幫大臣都趕出去，隻留下劉備和桓階。劉璋翻翻眼皮，麵對劉備剛想說句感謝的話，卻見桓階麵色凝重，上前一步道：“蜀王，曹丞相有急報傳來。”

  劉璋犯嘀咕，怕是曹操派來的刺客，對桓階就有點隔應，不想搭理他。桓階主動開口，劉璋不冷不熱道：“說。”

  從袖中取出一份竹簡，由內侍呈給蜀王，桓階緩緩道：“昨夜子時，曹丞相在雒縣官衙遇刺，刺客進退有序，沒有得到活口，無從查證幕後指使。”

  劉璋手一抖，竹簡掉落在地，內侍趕緊撿起來，他茫然地接過說：“曹丞相也遇刺了？”把竹簡打開，果然是曹操寫的報告，把遇刺情況從頭至尾描述了一遍。

  值得一提的是，曹操也提到刺客使用的是長刀，這種類似東洋刀的長刀隻有林寧治下出售，甚至也隻有林寧的部隊中有所裝備。劉璋默然無語，呆呆地坐在那裏，不知道想著什麽。

  “大王，事情很明顯了，是林寧的陰謀。大王和曹丞相遇難之後，蜀國不僅群龍無首，還會陷入混亂，最適合林寧混水摸魚。”桓階大聲說。

  劉璋點點頭，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

  劉備有不同意見，但他沒說。這個所謂的林寧陰謀太直觀了，他反倒以為是曹阿瞞自導自演，成本也不高，就死了幾個刺客，隻要把劉璋騙出成都，就能連本帶利賺回來。

  現在劉備也需要劉璋去曹操那裏，他自然不能揭穿曹操的把戲，還得幫曹操將戲唱好。

  “桓君說的不錯，林寧老賊最是奸詐，大王不可不防。曹丞相為了大王基業，一直盡心盡力，如今為了偽帝一事和大王不太愉快，合該好意安撫，不能讓曹丞相以及奮戰的數萬將士寒心。”

  桓階眨眨眼，對劉備的一席話有點措手不及，不對呀，劉皇叔是不是拿錯劇本了？這台詞應該是我說才對。

  “賢弟真是這麽想的嗎？”劉璋的手在大腿上拍了拍，也奇怪劉備的反常。

  劉備麵色不變道：“如果沒有大王遇刺一事，弟不會這麽說，但林寧老賊實在可惡，為了大王安危，也為了大王基業，弟覺得安撫曹丞相是很有必要的。隻有大王和曹丞相齊心協力，才能消滅張魯，統一益州，然後北進中原，恢複漢室。”

  劉璋心想：北進中原恢複漢室？關我屁事！不過玄德說的不錯，我是不該和曹操鬧別扭，要是鬧掰了，數萬曹軍從雒縣出發，眨眼就能抵達成都城下，我連睡覺都不安穩。可是，曹操不承認我大哥是皇帝，這也不好辦，得想個折中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