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久圍不下，林寧開始把注意力轉到其它方向。

  南方除了蠢蠢欲動的荊州、江東，益州一天一個消息。曹操、劉備相繼入蜀，也不知道兩家達成了什麽協議，竟然相安無事，而且攜手對抗張魯。漢中軍雖然是政教合一的體製，戰鬥力也強，但和曹操的虎狼之師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葭萌關戰火紛飛，軍事上曹操取得勝利，把張魯打得冒不了頭，這讓曹丞相忽略了劉皇叔在政治上的快速擴張。

  一個好名聲帶來的作用太大了，按史書上的記載，“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眾心”。劉備和益州早就對劉璋不滿的名士才俊迅速打成一片，法正張鬆不必說，李嚴、許靖等人對劉皇叔青睞有加，一個勁兒在劉璋麵前說好話。劉璋關心戰局，數次催促曹操進軍，劉備則把兵馬駐紮在江油，遠離葭萌關，用他的話說，他的五千人是劉表給的，目的是監視曹軍，讓他們去打仗有了大損失，就鎮不住曹操了。劉璋被忽悠得暈頭轉向，他對曹操也是很忌憚的，當初非要曹軍入蜀，頭腦冷靜之後就有點後悔，但又不敢反悔，有劉備幫忙看著，心裏總是安生一些。

  劉璋不知道，曹操是虎，劉備就是狼，沒一個不對沃野千裏的天府之國垂涎欲滴。區別在於，曹操幹了不少缺德事，名聲不佳，劉備很注意愛惜羽毛，又和劉璋是同宗，天然親近，這是他的優勢。

  最近曹操消極怠工，就在葭萌關和張魯耗上了，劉璋派人催促他強攻，最好半個月內就破關。曹操理都不理，由於劉備的攪和，他心理不平衡，也派了魏種、桓階、華歆、陳矯和蜀中名士交遊，給劉璋多吹吹風，要錢要糧就罷了，感覺差不多了就要求兼並白水關的部曲。

  曹軍大部就駐紮在白水關，北可以威脅陽平關，東可以進擊葭萌關。白水關還有數千益州兵，由蜀國鎮漢將軍楊懷、鎮中將軍高沛統領，各領一部兵馬。

  不管怎麽說，楊懷高沛是劉璋的嫡係大將，曹操的要求太過分了。劉璋把眼睛一瞪，對曹丞相的使者魏種連連搖頭：“不行，寡人不同意。”其實他是猶豫過的，但不論是忠臣如黃權、李恢、王累等，還是劉備勾搭上的法正、張鬆、李嚴等，都堅決反對，難得文武這麽一致，劉璋也就順從眾意了。

  且不說曹操對二劉如何咬牙切齒，林寧這邊前頭圍著許昌，後頭開始討論一件大事。

  話頭是林寧挑起來的，沒在大會上說，私下裏找了徐庶、沮授、田豐、劉曄、顧雍五人。當林寧說完之後，五人麵麵相覷，臉上都是一副震驚的表情。沮授咽了一口唾沫，確認道：“晉公是要擁立新帝？”

  林寧點頭，徐庶眼神複

  雜，聲音發澀道：“晉公明鑒，先帝崩後，已經有皇帝了，雖然是曹賊所立，但這兩個月消息傳遍天下，已經成了事實。”

  “你是說那個中山靖王之後的劉明？”林寧嘿嘿直笑，“我可不承認。”

  眾人都想：你老要不承認就早點幹，現在再幹不是落人話柄嗎？

  “我前些日子就在思考這個問題，隻是沒有合適人選，這才耽擱了。稍後我就發表聲明，否認劉明的合法帝位，然後宣布‘中國不可一日無主’，擁立一位新的天子。我也已經飛鴿傳書給了後方，快馬加鞭的話，用不了一個月就能到洛陽，明天我同樣啟程北歸，在洛陽舉行登基大典。許昌已是我軍囊中之物，就由元直和子揚留下，統籌軍務，其他人一起隨我回去。”

  看這樣子林寧的決定不可更改，沮授代表眾人問道：“晉公，敢問是哪位宗室？”

  林寧卻瞥了田豐一眼，田豐接觸到他的目光，琢磨剛才的話，福至心靈道：“是劉範——劉焉的兒子！”

  這裏的人就沮授和田豐見過劉範，還是十年前的事了，徐庶三個根本不知道劉範哪根蔥。林寧笑著介紹了一下劉範的背景：劉焉的大兒子，當年跟隨林寧在雞鹿塞抗擊匈奴大軍，小夥子——現在得是三十多歲的大夥子了；與弟弟劉璋相比，劉範強的太多，如果現在是劉範執掌益州，曹操劉備別說入蜀，張魯連割據自立的勇氣都不會有。

  剛才所有人都揣摩了林寧的心理：出於曹氏擁立的角度不承認劉明是大漢皇帝，可以理解；自己擁立皇帝，應該會找比較近的血脈，要麽是小孩，要麽是懦弱無能的那種，這樣好控製。

  誰也沒想到林寧屬意劉範，從劉範的事跡看，成了皇帝若沒有掣肘，怎麽也能做個一代明君。

  林寧的心思沒人猜透。

  天下人都以為林寧野心勃勃，實際上他也沒有掩飾，但人都是複雜的。林寧還是想著自己開創一個新的帝國，還是讓舊日的輝煌延續，封建時代不可能在他的有生之年結束，那漢朝就必然是滅亡的命運嗎？林寧想給它一個機會，生存還是毀滅，交由上天決定吧。

  ……

  十年前的雞鹿塞滿是凋敝，周邊一片荒野；十年後，這裏牛羊成群，牧民遍布，已經形成繁華的互市。雞鹿塞也經過一再擴建修葺，變得巍然不動，如一尊高大的巨人，為牧民們遮風擋雨。

  七年前，雞鹿塞最高長官田晏因病去職，劉範順理成章接過大旗，被任命為三邊都督，領匈奴中郎將。五年前，田晏在幽州去世，劉範接到喪表的同時，也接到了升遷令，成為征虜將軍、西北都督，隻是職位變了，管轄範圍沒有變化，仍以鎮守雞鹿塞

  為主。後來林寧晉晉公之爵，劉範再次升遷，這次厲害了，由征虜將軍升為征夷大將軍，西北都督加一個“大”字稱西北大都督。同時，管轄範圍大幅度擴展，林寧曾在關外設立六個州部，以便監控草原動向，雖然控製力不算強，名義上是擁有了，胡人此時還沒有出現雄主或剛剛出現就被林寧滅掉了，幽州製度運轉起來的影響力滲透了草原，已經有不少胡人把後代送往內地學習漢文化；雞鹿塞正好在並州和“厲州”的邊界上，劉範升任西北大都督，管轄範圍從雞鹿塞呈扇麵延伸而外數百裏，有各個民族，如羌人諸部、鮮卑諸部、匈奴諸部等。

  十年光陰流轉，生活條件艱苦，趕不上中原的花花世界，但劉範覺得很快樂。

  雞鹿塞消息閉塞，漢獻帝的死訊傳來時，已經過了兩個月。劉範與並州官府溝通之後才最終確認，要說感情，他和漢獻帝都沒見過，自然沒有感情。隻是天子駕崩，漢室更加艱難，劉範唏噓不已，於之後擺上牌位，掉了幾顆眼淚，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林寧的飛鴿傳書緊隨而來，劉範很奇怪，一般用到飛鴿傳書的，都是緊急軍情，雞鹿塞給幽州報告月月都有，幽州給雞鹿塞的從來是各種指示，通過並州官府轉交。中原的緊急軍情也用不著劉範操心，所以第一次接到外來的飛鴿傳書，劉範還以為是戰況緊急，要把他調到前線呢。看過之後，劉範不敢置信地擦擦眼睛，又看一遍，是林寧的筆跡，這沒錯，可內容……

  這次林寧寫信，措辭嚴厲，毫不含糊，要求劉範必須在一個月之內趕到洛陽，否則軍法從事。

  時間是趕得及，劉範心裏卻接受不了，猶豫了很久，提不起勇氣回信。

  “或許我應該到洛陽一趟，和晉公當麵說清楚。”劉範心想，越琢磨越覺得可行。

  動身之前，劉璋的家書到了。

  劉焉四個兒子，劉範在雞鹿塞鎮守邊境，劉誕在幽州做富家翁，劉瑁和劉璋隨劉焉入蜀。劉焉死後，劉璋成為益州牧，如今成了蜀王，與曹操、劉備這樣成熟的政治家不同，劉璋是慢性子，喜歡清靜，一遇到事就心煩意亂，有遷怒於人的習慣，同時也非常重感情。劉璋每個月都會寫兩封家書，一封送到幽州，一封送到雞鹿塞。

  兄弟之間互相了解，劉範在得知劉璋做了益州之主，就不住搖頭，知道老幺肯定受欺負。但想想林寧以後平定天下，以劉璋的性子會投降，林寧宅心仁厚，劉璋最不濟做個寓公，沒什麽好擔心的。

  看過家書，劉範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我做了皇帝，隻要有機會跑到益州，以蜀地為基業，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大事。”激情一瞬

  間，他很快清醒，“不行，天下之所以大亂，就是有這種想法的人太多，這輩子為大漢戍邊安民，惟願足矣，不求其它了。”

  在軍務上做了安排，由一員副將和兩個得力幹將商量著來，劉範帶上五六個親兵，一路下了山。他偶然回首，發現雞鹿塞在陽光下光輝熠熠，好多次他想回轉，但還是策馬決然而去。

  多年以後，劉範回想這一刻，對兒孫們說：“那時候，我的內心裏應該想到了，我以後再沒有回去的機會。唯一可惜的是，我沒對它說句話，我應該對它說：永別了，我的十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