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一月到三月，兩個多月間，曹操最後留在中原的地盤——兗州和豫州，被蠶食殆盡。因為戰爭還沒有完全結束，河北軍在兩州郡縣實行半個月的軍事管製，軍管結束後，將派遣官吏上任，並以幽州製度為模板分離行政機構。隻有曹昂鎮守的許昌和周邊的郡縣拚死抵抗，這個曹操的大兒子果然是個人物，而且繼承了父親的堅韌，有他在，就是一個號召。

  河北軍對許昌的圍困持續了兩個月，期間林寧試過起土山，鑿地道，立樓櫓，古代攻城本就艱苦，這種方法有效但作用不大。本來曹昂隻有五千可戰之兵，剩下一萬五千壯丁都沒有接受過係統的軍事訓練，結果兩個月的攻防血戰把壯丁們鍛煉出來了，一個個終於有了職業軍人的影子。

  林寧為之歎息。

  曹昂為了穩定許昌局勢，在漢帝停靈時上了諡號“孝獻”，是為漢孝獻皇帝，這一點曹操走的急，沒來得及做。因為獻帝無子（伏皇後的兩個兒子還沒出生，就算出生了也不能立），曹昂在考慮再三後，像抓壯丁一樣逮了一個居於許昌的宗室，巧了，和劉備一樣同出中山靖王一脈，名叫劉明。在劉明暈暈乎乎地情況下，曹昂宣布“天下不可一日無君”，立劉明為帝，潦草舉行了登基儀式，改元延康。

  其時林寧分出去的兵馬紛紛得勝回轉，麵對曹昂的負隅頑抗，沮授、田豐、劉曄、徐庶、董昭、顧雍等智囊都出過計策，結果誘敵出城的人家不上當，聲東擊西的自有曹操留給兒子的大將獨當一麵，如李通、呂虔、滿寵皆是一代名將。最後沒辦法了，沮授就說：“眼下除了許昌，隻有周邊的一些縣鎮不降，既然曹昂死守，不如把周邊的釘子全部拔掉。然後切斷水源，占領村莊、農田、要道，城裏和城外的所有聯係一概斷絕，守軍陷入恐慌，人心惟危，用不了多久就能破城。”

  林寧采納了這個計策，這需要時間奏效，同時接收不少來自益州的情報。

  據錦衣衛報告，除了諸葛亮到成都遊說劉璋，曹操在襄陽期間也派了人入蜀，這個人是桓階。劉璋一邊惱恨張魯屢屢進犯，一邊想要強援但猶豫不決，諸葛亮和桓階來了更猶豫了。桓階先到一步，對劉璋曉以利害，還許了一堆空頭支票，等諸葛亮到了，劉璋心煩，讓他先和成都的大儒如李恢、黃權、劉巴、王累、秦宓、許靖等人辯論，意思是你辯不過就走，辯得過就能見到正主。

  諸葛亮微微一笑，毫不怯懼，沐浴更衣之後，走進益州牧的官衙，這裏已經濟濟一堂。每個人都是板著臉，峨冠博帶，諸葛亮一進來，那眼神，跟激光掃射似的，心理承受能力差的，當場就得腿軟。

  好在

  臥龍先生心理素質一流。

  各自通過姓字，李恢代表眾人，冷淡地點頭致意：“諸葛先生，請坐。”身子紋絲未動。

  諸葛亮謝過坐了，特意坐在下首靠門附近，表示自己是客，對方是主。但沒人領情，王累看看沒人說話，就自己開個頭吧，朝諸葛亮拱拱手，說：“吾乃從事王累，蜀中壅蔽，亦聞先生大名，司馬德操曾言‘臥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先生號為臥龍，事主劉皇叔，本是一樁美談。今聞林寧席卷北方，三分天下有其二也，先生不思輔佐劉皇叔於楚王麾下盡心盡力，何來我蜀中閑遊？”項莊自封楚王，劉表是朝廷封的楚王，劉璋的蜀王也是朝廷封的，王累當然得承認劉表的合法地位，這都是關係問題。

  王累裝傻，諸葛亮不會陪他裝傻：“從事既知林寧席卷北方，可知林寧不日將下江南乎？林寧者，漢賊也，枉受孝靈皇帝托孤之重，威福自操，形跡昭然。劉豫州三顧亮於草廬之中，陳情涕淚，感於時勢，亮不辭微才，出山輔佐，隻求帝室之胄，糾合四方之士，討賊興漢，此亮之素誌，豫州之宏願也。林寧智計，殊絕於人，故能席卷中原，能者為之用，今先帝新崩，新帝窘困，曹操奔南，南北鼎峙之勢已成；楚王及劉豫州深感一己之力無法與林寧對抗，欲聯結蜀王、吳王，共擊國賊，以圖大計。而林寧蠱惑張魯，攻伐蜀王，楚王念及同宗之親，故派劉豫州入蜀，為蜀王剿除張魯，統合蜀中及漢中，蜀國與楚國便可齊心協力，亮即為此而來。”

  王累冷笑道：“那楚王為何借道給曹操？曹操欺君罔上，和林寧一樣，都是國賊，楚王不僅借道，還允許曹兵入蜀，欲構陷蜀王乎？”

  諸葛亮道：“非也！當年先帝於兩京輾轉，不得尺寸安寧，是曹丞相提兵救駕，迎先帝於許都，使朝廷暫安。曹丞相又是漢初相國曹參之後，足見曹氏一門乃漢之忠臣也，而林寧明知天子駕臨許都，當速速朝覲，表漢臣之禮。反見林寧，要挾朝廷，封之太尉、驃騎將軍，後又僭越公爵，豈不聞王莽之故事？”這就是胡亂蠻纏了，孫堅、劉表、劉璋的王爵都是朝廷封的，林寧的公爵也一樣，到孔明嘴裏就變成僭越了……

  王累無言，秦宓接口道：“宓乃蜀國微末之士，久聞先生高臥隆中，劉豫州得先生，以為如魚得水，思欲席卷荊襄，反客為主，遭楚王所忌，可有此事？”

  諸葛亮道：“鄉野流傳之言，何足為信？楚王與劉豫州乃同宗兄弟，正如劉豫州與蜀王亦是宗親也。劉豫州自平黃巾以來，仁義之名，布於天下，楚王初定荊土，求賢若渴，劉豫州雖在北方縱橫寰宇，割據城池，仍力所不逮，故南投

  楚王，願同心戮力，以求安漢。所謂反客為主之說，實為虛妄，定是林寧挑撥離間，分裂宗親的陰謀。”林寧如果在這裏，肯定會想到一個比喻：我就是社會主義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黃權道：“先生以為晉公乃漢賊，黃權以為不然。晉公平黃巾，破匈奴，定遼東，滅袁紹，收袁術，誅韓滔，安涼州，敗曹操，轉戰數千裏，戰必勝，攻必取，凡所遇之敵，莫不束手解甲，俯首而降。官渡一戰，用兵如神，兗豫之地，傳檄而定，所以三分天下有其二。更兼晉公受靈帝托孤，一言一行，循規蹈矩，無論是太尉、驃騎將軍、晉公等職爵皆為朝廷封賜，何以言之僭越？晉公為天子守土牧民，功勳蓋世，不思擢獎，誣為國賊，豈是正人君子所為？”

  諸葛亮厲聲道：“黃公衡竟出此無君無父之言！當年劉豫州身邊不過殘卒數百，將不過關張、趙雲而已，仍思對抗強暴，方不負祖宗英靈，正是為了踐行大義也！今大漢將亡，汝不思奮之智力助蜀王保住血食，卻頌揚國賊，難道是要勸蜀王投賊，辱及祖宗乎？”

  李恢、劉巴同聲道：“林寧身為托孤大臣，曹丞相猶是曹相國之後，劉豫州雖雲中山靖王苗裔，卻無可稽考，眼見隻是織席販履之夫耳，何足與林寧抗衡哉！”

  諸葛亮笑道：“李德昂、劉子初皆當世大儒，請安坐，聽吾一言：林寧既為托孤大臣，專權肆橫，欺淩君父，乃無君之賊，漢室之亂臣也。劉豫州堂堂帝胄，先帝按譜賜爵，何雲無可稽考？且高祖起身亭長，而終有天下；織席販履，又何足為辱乎？鵬飛，燕雀安知其誌！公小兒之見，不足與高士共語！”

  好一番唇槍舌劍，因為林寧的所作所為比較收斂，又沒有和曹操一樣的挾天子以令諸侯事跡，想抓他的小比較困難，因此諸葛亮揪著林寧的“國賊”名義不放。雖然是有點撒潑打滾，真想用道理駁倒，你就發現無從下手，可見孔明是很聰明的。

  剩下還有許靖沒開口，他咳嗽一聲，忽見一人不告而入。此人一身白衣，恍若神仙，大概四十上下，容色恬淡，與其說走進來，不如說飄進來合適。從大門到堂中，步步一般大小，用尺子量，差不到一小指。

  這時才有人高喊：“晉公使者到——”

  李恢等人仍是沒有動彈，使者先介紹自己：“鄙人張汛，字文清，忝任諫議大夫，受晉公之命，來見蜀王。”現場氣氛劍拔弩張，他介紹完了，也沒人理會，便一個人找了空位坐下，正好和孔明臉對臉。

  從始至終，諸葛亮都是談笑自若。

  繼續剛才的話題，許靖道：“諸葛先生之論，強詞奪理，不值一哂。且請

  教，先生治何經典？”

  張汛剛剛坐下，要了一杯茶，剛送到嘴邊就來這麽一句，手一哆嗦，差點把茶杯打了。

  怎麽把這種話問出來了？分明是找罵！

  張汛去看孔明，後者仰天大笑道：“尋章摘句，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何能興邦立事？且古之張良、陳平之流，鄧禹、耿弇之輩，具匡扶宇宙之才，未審生平治何經典。豈亦效書生，區區於筆硯之間，惟務雕蟲，舞文弄墨乎？日賦萬言，又何取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