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聞操至，入見劉表，問以對策。表具蒯良之言答，亮曰：“迎操猶如開門揖盜，實非良策，不如阻之，雖有攻伐，可保基業。”表不許。

  亮遂曰：“如此，迎操可也，必遣劉豫州。操由楚入蜀，其心可誅，豫州益州同宗也，相與依齒，操不敢動。”表許之。

  ——李清《晉書。諸葛亮傳》

  南陽，宛城。

  劉備和趙雲站在城頭，一起望向不遠處人喧馬嘶的曹營，別看曹操被林寧打得很狼狽，麾下大漢軍仍堪稱一流精銳。曹操去了襄陽後，由程昱和荀攸執掌軍務，每天操練不斷，軍容整肅，不曾懈怠半分。

  劉備情不自禁地歎道：“久聞曹孟德嚴於治軍，今日一見，果無絲毫虛假。”

  趙雲道：“曹軍分明是在，主公須得小心對待。”

  表麵光鮮亮麗，苦水往肚子裏咽。

  除了從容不迫的程昱、荀攸兩人，曹營上下變得極其暴躁和敏感，生怕河北軍從屁股後麵殺上來。有人叫囂殺進宛城，先把南陽占了再說，劉表不讓過就不過了？什麽東西！打天下又不是交朋友，你不給我還不會搶嗎？這種論調甚囂塵上，以曹仁、曹洪、夏侯淵為代表。

  這天起來，程荀二人躲在帳篷裏討論接下來的計劃，夏侯淵也不通報，大大咧咧地闖進來，二人住口，一起看他。夏侯淵裝模作樣地背著手踱步一圈，慢悠悠道：“兩位先生，商量這麽久，可有良策？”

  程昱道：“丞相親自與劉表相會，昱料定劉表怯懦，必然放王師通行，將軍不必擔心。”

  夏侯淵心說我擔心個屁，劉表也配讓我擔心？翻白眼道：“劉表不足為慮，再耽擱幾天，河北軍就追到我們屁股後麵了，程公，你就沒個辦法？”

  程昱笑道：“昱略施小計，可保後路無虞，隻是要請將軍辛苦一趟。”他到帳口張望片刻，轉回來說，“斥候探得消息，河北軍沮授一路走潁川一路，連破諸縣，已經逼近宛城。為了不引起劉表的敵意，沮授不敢染指南陽諸縣，隻會加緊趕路，如此糧道脆弱……”

  夏侯淵道：“程公欲斷敵人糧道？”

  “非也，沮授隻是在南陽境內無法就食，也有顧忌劉表的意思，昱以為隻要拖他幾天，沮授就會退兵的。不過沮授舉精銳而來，拖延戰術可能不支，將軍可以帶兵偷營，不求殺敵，隻求騷擾。”

  夏侯淵點點頭，看了一眼荀攸，想聽聽他的意見，荀攸道：“沮授要到宛城還有一段時間，將軍可令工匠做一些荊州兵的衣甲，沮授不明就裏，定然以為是劉表和丞相聯盟，隻要沮授有所逾矩，劉表就是不想打也得打了。”

  今天夏侯妙才的腦子也很靈光

  ，給這個計劃加了一層保險：“不如再做一些河北軍旗幟衣甲，趁著天黑劫掠村鎮，讓誤會加深。”

  荀攸故意留著這一點沒說，就是為了捧他一下，和程昱使個眼色，齊道妙計。夏侯淵得意洋洋，告辭出帳，風風火火地去準備了。

  帳中兩個一肚子壞水的文人相視而笑，程昱道：“雕蟲小技，恐怕瞞不過沮授。”

  荀攸道：“原也不須瞞過他，隻是拖延幾天罷了，算起來，丞相這時候和劉表談妥，從襄陽歸來，最遲不過五六天，還來得及。”

  沮授比想象中來得要快。

  在曹軍上下扳著手指頭翹首以盼曹丞相的歸來時，宛城北方煙塵騰空，遠遠就可以看到旗幟招展，逶迤不絕。沮授帶了兩萬大軍，因為是步兵，強行軍奔襲數百裏，這些天連個好覺都沒睡過。不過，在看到曹軍被困在宛城還沒有逃脫，沮授認為是值得的，他下令相距曹營二十裏下寨，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距離。

  河北軍到的時候是中午，到了黃昏時分營寨初見雛形，但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完善。沮授把管亥叫到麵前，叮囑道：“今夜曹軍必來劫營，將軍可如此如此……”

  管亥鄭重道：“放心，末將一定讓曹狗有來無回。”

  是夜，河北軍大營靜寂無聲，月明星稀，對麵的宛城如遠山般飄渺。沮授秉燭夜讀，看到精彩處，搖頭晃腦，像極了老學究。喊殺聲非常突兀地爆發，似遠而近，他充耳不聞，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管亥半身是血，進來報告：“，曹狗果然來偷襲，領兵的是夏侯淵，末將沒有攔住他，讓他跑了，請降罪。”

  沮授放下書，笑道：“無妨，將軍有功無過，今夜再辛苦一趟，我這裏有封信，送給宛城守將。”

  管亥不知道守將是誰，也不多問，取了信下去辦事。現在的形勢是宛城在南，曹營在北，河北軍在更北，因為曹軍寄人籬下，不敢露出敵意，也就不能圍城，有太多的空隙可以利用。管亥找了箭術高超的心腹，帶著書信繞到其它方向，把信件綁在箭杆上，射上城頭。

  說來也巧，趙雲正在這個方向持槍巡視，耳邊風聲速疾，下意識用槍一撥，“叮”地一聲，箭矢落在地上。他撿起一看，原來有一封信，想了想，去見劉備。

  劉皇叔也有秉燭夜讀的習慣，趙雲進來將箭矢呈上，劉備疑惑地取了信一覽，眉毛高挑，沒有說話。趙雲沉穩有度，站在下麵靜侯，劉備讓他看信，趙雲看過之後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劉備道：“子龍，這裏沒有外人，有何見解盡管說來。”

  信是沮授寫的，他在信裏很坦誠地說：曹操去見劉表，肯定是要借道，借道去

  哪裏？不可能是江東，也不可能是交廣，無論孫堅項莊，都不是好惹的。那好惹的是誰？隻有益州劉璋。很明顯，曹操要圖謀川蜀之地，漢高祖當年就是以四川為基地奪取了天下，這是帝王之業，曹操的野心昭然若揭。另外，沮授字字誅心，指明劉備自己也對四川垂涎欲滴，現在到了關鍵時刻，以劉表的性格和荊州高層的考量，借道給曹操已成定局，也就是說，距離入蜀曹丞相僅差一步，還有一步是劉璋的同意。為了取得劉璋信任，曹操給劉璋封王，著意籠絡，加之張魯逼迫，為了對付張魯，劉璋糊塗之下請曹操登門入室未必不可能。一旦曹操反客為主得了四川，不止是晉公有麻煩，你劉皇叔就隻有繼續在劉表之下混日子，失去了自立門戶的機會，因為天底下再沒有劉季玉那樣的二傻子敢於引狼入室。

  信的末尾，沮授說：“夫時移勢易，正邪之道，不可以並存。天子罹難，操之咎也，天人共怒，四方討之，豫州帝室之胄，安能坐觀成敗、明哲保身哉！”

  這是要劉皇叔和河北軍夾擊曹軍的意思，但說的句句在理，曹操得了四川，劉備去哪兒？難道出海掙紮？劉備聽取諸葛亮的建議，暗中招募流民到夷洲開墾荒地，如今卓見成效，但想作為根據地還是太艱苦了，哪裏比得上中原的花花世界？

  “主公，切莫被敵人的花言巧語所騙，眼下曹操走投無路，河北軍席卷中原，三分天下有其二。觀林寧所為，實非忠臣，一旦曹操被滅，南方諸侯各自觀望，何以抵抗百萬河北大軍？曹操曾假天子名義分封諸侯，有曹操在，尚能建立聯係，鞏固同盟，一旦曹操不在，則四分五裂，為河北軍各個擊破，悔之無及矣！”

  這些話顯然不是劉備想聽的，他沉吟片刻，說：“軍師應該馬上來信，且等兩天。”

  諸葛亮的來信到達宛城當天，曹操也回到了曹營，其時曹軍和河北軍已經打了幾次，都是小仗。管亥想要決戰，沮授卻執意等待，他知道曹軍尚有餘力決戰，如果劉備願意夾擊，那最好，曹操必死無疑，如果劉備能忍下來，也沒辦法。這兩天夏侯淵假扮河北軍四處劫掠，消息送到劉備手上，趙雲怒道：“兩麵三刀，最是無信！”

  劉備卻說：“不是河北軍，是曹軍，這是誣陷。”

  諸葛亮書信到了，劉備拆開一看，哈哈大笑，讓趙雲也看一遍。信中說了劉表同意劉備跟著入蜀的事，並給五千兵馬，主要目的是監視曹操。這是場麵話，曹操手下還有幾萬人，誰監視誰還不一定呢！

  諸葛亮還催劉備速速回到襄陽，打點行裝，搶先一步入蜀，這才是當務之急。此外，諸葛亮說書信到達宛城的時候，

  他已經出發去了成都，就是為了說服劉璋同意劉備帶兵進入四川，襄陽有簡雍、孫乾打理諸事，關羽張飛從關中撤回，大概和劉備可以腳前腳後趕到襄陽，一切都是井井有條。

  既然能去劉璋那裏混吃混喝了，劉備馬上把宛城的事用最快速度處理完畢，最後看了一眼城下兩支軍營，帶上趙雲、霍峻溜之大吉。

  曹操被蒙在鼓裏，他的心情比劉備還要迫切，用了一天收拾行囊，把劉表給的特別通行令收好。他親自殿後，由曹仁帶領第一批部隊往南撤走，最後望著對麵雄壯的河北軍大營，喃喃道：“我曹操不是容易認輸的人，看著吧，我還會回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