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家眷問題，王司徒和伏國丈可都是家族幾百口的豪門出身，黃敘怕他們要帶家眷，提前說好絕對不行，那樣拖累大家，百分百別想突圍。誰知道兩個老家夥覺悟杠杠的，為了皇帝家眷一概不帶，黃敘剛有點感動：畢竟是忠臣啊，雖然讓人討厭，但能為了皇帝做到這個地步，不枉四百年大漢養士之恩。

  結果王允哈哈笑道：“隻要我等平安脫險，曹操投鼠忌器，是不敢害了我等家人的。不然等晉公平定四海，陛下君臨天下，曹操窮途末路，連投降都做不到。”

  黃敘馬上把感動丟到九霄雲外，心想：越看越討厭，為了一個皇帝把家人棄之不顧，還心安理得，我呸！

  皇宮內部雞飛狗跳，宦官、宮女大部分留下，在漢獻帝的命令下給百官收拾行裝，收拾完了的躲到角落裏瑟瑟發抖，忐忑不安。黃敘把私兵和禁軍混編，大概得了一千三百人，如果韋晃、金禕的部隊能順利合並，超過兩千人，未必不可一戰。

  問題是作為骨幹的禁軍忠誠度太差，黃敘對此沒有好辦法，時間緊任務重，隻能將就了。這時他看到漢獻帝下了城樓，下麵有鑾車等待，看樣子是讓皇帝上車；黃敘頭腦發暈，跟著跑了下去，一把扯住扶著皇帝登車的王允，叫道：“陛下，事急矣！請陛下棄車，披掛完整，騎馬突圍！”

  漢獻帝覺得有理，他也不是矯情的人，先看向伏皇後，伏皇後道：“臣妾自幼如男兒一般學習騎射。”意思是騎馬不在話下。

  “好，來人，給朕備馬！”

  王允和伏完同時嚇了一跳：備馬？陛下會騎馬嗎？別摔個好歹的。

  皇帝開口，不行也得行。

  很快有人牽來一匹禦馬，黃敘看去，果然神駿非凡：全身皆白，如雪覆蓋，沒有一絲雜色，奔躍之間顧盼生姿，嘯聲如雷，眼神裏有著不可一世的高傲和狠戾。

  這是一匹上過血腥戰場且血統高貴的寶馬，皇宮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寶貝。有此寶馬，換作一員驍勇的武將，未必不能殺出重圍！

  不過……

  當皇帝陛下試著上馬，幾次都沒成功，還差點栽下來後，黃敘就知道自己一廂情願了。他用眼神詢問王允，王司徒攤手道：“陛下不會騎馬。”

  這時有小黃門捧來一套鎧甲，實不實用不說，外表是夠華麗的，一看就是重要人物才能擁有的寶鎧。黃敘歎口氣，對漢獻帝說：“陛下，換套鎧甲吧，最好是那種不起眼的，頭盔選那種帶鐵麵罩的，這樣敵人找不到準確目標，臣等保護陛下突圍更有勝算。”都什麽時候了，還拿華而不實的東西，命重要還是皇家體麵重要？這是他沒說出口的話。

  漢獻帝不禁臉

  紅，瞪了小黃門一眼，嚇得小黃門一個哆嗦，連聲道：“陛下恕罪，奴婢這就去換，這就去換。”

  一番雞飛狗跳之後，漢獻帝總算穿了一套不顯眼的鎧甲，鑒於皇帝陛下不會騎馬，禦馬賜給黃敘。黃敘也不客氣，上馬巡閱部隊，發表了一段鬥誌昂揚、保衛天子的演講，勉強把士氣調動起來，估算時間差不多了，回頭一看，漢獻帝拄劍而立，身邊是同樣頂盔貫甲的王允和伏完，以及數百兵器各異的壯丁。

  “臣在前麵衝殺，請陛下及諸公緊隨在後，成與不成，全看天意。”

  說完黃敘也不回頭，策馬跑到最前方，拔劍指天：“殺出去——”

  曹休統領的鐵騎剛剛抵達皇城腳下，人和馬喘口氣的工夫還沒過去，就見城門洞開，一隊鐵甲大軍殺了出來。禁軍別的難說，就一樣是貨真價實的：全身都是鐵甲！

  曹操供養這支部隊，一是為了更好的控製朝堂和許昌，二就是作為天子儀仗，絕對震懾力強。漢末天下大亂，冶煉技術極大倒退，直到各大諸侯取得根據地建立穩固的勢力，才慢慢恢複。擁有一支鐵甲部隊，足以彰顯自身的實力——雖然這點鐵甲兵在林寧眼中，毛毛雨而已。

  這一次出擊黃敘隻希望趁著曹軍立足未穩，一路殺穿，在房屋密集的城池裏，騎兵不容易輾轉，或許憑此可以混淆視線，把皇帝帶出許昌。

  曹休雖慌不亂，他所統領的騎兵已經有了日後虎豹騎的影子，每個士兵都是精挑細選，個個驍勇善戰，而且射術精良。城門方開。曹休一揮手，前排騎士張弓搭箭，薄薄的箭雨將最前麵的禁軍士兵射得人仰馬翻。黃敘差點氣死，這都是鐵甲兵，怎麽會被弓箭手一輪攢射壓製住？何況隻有前排的騎士射箭，這點絲絲小雨給人撓癢癢還差不多！

  問題是禁軍根本沒有拚命的意誌！

  武器落後不可怕，沒有訓練也不可怕，如果連戰鬥到底的意誌都沒有就太可怕了！中國人民誌願軍當年被美軍的炮火洗地打得抬不起頭，依然可以發起進攻，把美軍從鴨綠江一路趕到三八線，如果沒有雖死猶生的勇氣和精神，就不是把戰局僵持在三八線，而是被美軍打進東三省了！

  禁軍七零八落，伏完不由自主，被人流卷著向前，迎頭一陣箭雨，頓成刺蝟。

  箭已離弦，不得不發。

  黃敘一咬牙，吼道：“不要停，繼續衝——”

  繼續衝，在短兵相接之前，禁軍跑得隻剩薄薄一層，隻有保護皇帝的壯丁還在堅持。這讓黃敘暗暗感歎：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還是自己人用著放心啊！難怪世家豪強招募私兵，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到最後不給人家賣命行嗎？反觀降兵

  ，一不吃你的，二不喝你的，打起來能聽指揮就不錯了，還指望為你死戰？

  起碼給個十天半月拆分重編，用自己人充當骨幹，漸漸變成自己的勢力——然而，黃敘沒有時間。

  步兵對騎兵本就是劣勢，何況步兵不是結陣對抗，而是主動衝鋒。一個短兵相接，最後的一點禁軍像冰雪遇到高溫，瞬間消融於無形。黃敘仗著鎧甲精致和坐騎神駿，一路殺到騎兵中間再返回，沒有能夠抵擋的，曹休、曹昂的目標隻有皇帝，對黃敘的搗亂根本不作理會。

  曹軍把壯丁圍在中間，百官私兵雖然吃的好，個人素質強，但沒有統一訓練，被曹軍殺得暈頭轉向，把臉色煞白的皇帝皇後露了出來。漢獻帝腦子裏一片空白，黃敘的叮囑全都想不起來，一名曹兵揮刀砍來，王允怒喝一聲，挺槍架住，又一名曹兵從旁偷襲，王允以一敵二，竟然不落下風，不愧是文武雙全的王司徒！

  然而，英雄老矣。

  沒兩下，王允氣力不加，被一刀砍中胸口，頓時吐出一口碎肉，氣息奄奄。掙紮著最後回頭，卻看到伏皇後抱住皇帝，抽抽噎噎地哭，老王在臨死前還有心思想：女人家就是靠不住，哭有什麽用？

  王允一生波瀾壯闊，年少熱血，因著家世才學一路高升，後來平黃巾，入京擔任要職。再後來董卓進京，王允承王室危難，聯絡義士，誅除董卓，又協助皇帝逃出長安，直到被曹操所截，於許昌落腳。而曹操形跡漸露，與董卓雷同，王允再度奔走，本以為蒼天庇佑，卻不知人力有時盡，天命有時窮，最終死在為大漢朝奮戰的路上……

  國丈、司徒先後殉國，那些私兵的戰鬥意誌開始瓦解，有的投降，有的頑抗，因為戰場太亂，一時還理不順暢。

  曹昂見亂成一鍋粥，生怕皇帝死在亂軍之中，連忙對曹休道：“叔父，賊子勢衰，可以招降了。”

  曹休道：“所言有理。”

  正說間，黃敘策馬殺透重圍，血漫鎧甲，想尋找皇帝身影，因為人頭攢動，隻隱約看到一點影子。他快沒力氣了，強打精神，等殺了一陣，忽然覺得不對，恐懼中帶著瘋狂地叫聲衝天而起：“我乃天子，誰敢殺我？”

  黃敘精神一振，應聲道：“陛下休慌，臣在此！”

  還有壯丁在和曹軍作戰，黃敘在外麵衝殺，一時衝突不入。他本就不是猛將，能撐這麽久全是因為曹軍的重心不在他身上。

  “將士們，隨朕殺賊——”

  皇城下不大的戰場更加混亂了，黃敘暈頭轉向，被人從背後砍中一刀，栽下馬來，兩個曹兵過來綁了，押到曹休麵前。曹休懶得看他一眼，擺擺手，被曹兵押著往後走的黃敘切齒罵道：“曹

  狗，爺爺隻求速死！”

  曹休大怒，不及開口，忽聽陣陣驚呼，前方的曹軍正在步步後退。曹休一愣，和曹昂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升起不祥預感。

  兩人打馬向前，撥開人群，見到血泊中躺著一員普通鎧甲的戰將，胸口插著一杆斷槍，氣息微弱地呻—吟，他皮膚白皙，麵白無須，一看就沒吃過苦。最重要的是，曹休和曹昂很熟悉這張年輕的臉，兩人差點吐血，一起吼道：“誰幹的？”

  找不到誰幹的，戰場上太亂了，到底誰殺的皇帝除非有記者現場錄像，不然就得有現代提取指紋的技術，不然這就是一樁曆史疑案。當然，不論哪個大頭兵冒失地幹掉了皇帝，這筆賬肯定記在曹休和曹昂頭上。

  偏偏兩人不能喊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