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惱不止一個，除了不知真假的密詔，林寧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於禁、張燕被俘後，林寧因為章邯、王離的陣亡憤怒不已，下令斬殺二人，剛吼完就昏厥了。老大一倒，其他人哪還有心情處理俘虜，沮授下令關起來，等林寧醒了再說。

  冷靜下來的林寧一聽兩人還沒死，當然不願再殺了，他知道於禁投降過關羽，張燕作為黃巾餘孽能投降曹操也不見得骨氣有多少。這都是一流大將，既然到了自己手裏，林寧不想浪費。

  以公侯之禮為章邯、王離下葬，三軍縞素，處理了這麽多事已經十月份了，萬物蕭條，寒熱不再。林寧得到袁熙的密信之前就琢磨勸降兩人了，鑒於密詔是真是假討論不出結果，林寧下令散會，端坐正中，讓人先把於禁帶上來。

  稀裏嘩啦的鐵鏈碰撞聲由遠及近，林寧一抬頭就看到了“弗克其終”的一代良將，不得不說，形象太差了。於禁披頭散發，指甲縫裏滿是血汙，一身鎧甲也變得破破爛爛，走路時被人來回推搡，形如行屍走肉。押他的一名士兵為了表示忠心，抬腳踹在膝蓋上，於禁搖晃了一下，對那名士兵怒目而視。

  林寧擺手讓人都下去，起身道：“文則，請坐。”

  於禁見他這般客氣，麵色不變，提著鐵鏈坐到了矮幾後麵。矮幾上擺了飯食，他看也不看，直視驃騎將軍道：“某為階下囚，任憑太尉處置。”

  “這事不忙說，先吃飯，文則餓壞了吧？”

  關押期間誰認識於禁啊，對他當然不會特殊對待，牢房潮濕陰暗，飯食能保證不餿就不錯了。於禁身上還有傷，這種環境對他的傷勢毫無幫助，且有所加重，幸好不是大傷，不然扔牢裏一個月，不死也得落個終身殘疾。

  於禁不愧是於禁，拿得起放得下，聞言低頭大吃，不顧手上髒抓起肉塊就往嘴裏填。林寧本來不餓的，被他的吃相勾得饞蟲也起來了，又不好自毀形象，不停喝茶掩飾自己的不自然。不知是不是錯覺，帳後響起女人的輕笑，旋即消失，林寧估計呂玲綺沒事在後麵看戲，於禁這麽豪放令她倍感有趣。

  等於禁吃得差不多了，林寧放下茶杯，笑道：“文則沉穩毅重，前番夏侯淵渡河而擊，為我伏兵所敗，若非文則斷後，夏侯妙才早就做了俘虜。此番烏巢大敗，林某雖然痛心，但得了文則，亦可慰之。”

  於禁道：“太尉明鑒，禁微末之身，不求通達，隻求追隨明主勘平亂世。曹丞相世之英雄，禁附之驥尾，不亦快哉！今為太尉所虜，禁無所求，隻求一死報效曹丞相，太尉好意，禁來世再報。”

  果然人年輕時最有銳氣，於禁晚節不保，此時卻對曹操忠心耿耿。林寧

  知道說大道理沒用，於禁是不是真心求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肯吃肯喝，還能好聲好氣地說話，這表現隻要給個台階，就能手到擒來。

  “文則忠克，吾佩服。自古忠義之士，不可以利從，不可以力屈，吾當上表為文則請封偏將軍，賜爵益壽亭侯。”

  雖然曹操得到了天子，但時間太短，北方又有林寧的壓力，曹操不敢明目張膽地封官許願，於禁現在不僅沒有爵位，也隻混到中郎將。漢製雜號將軍高於偏將軍和中郎將，中郎將甚至算不上將軍位，但幽州軍製雜號將軍排在中郎將之下，偏將軍則在中郎將之上，更不用於禁除了偏將軍，直接跳過關內侯封了列侯。

  於禁頓時傻了，這什麽邏輯？剛才自己說的話難道有歧義，所以林太尉誤會了？正在深刻檢討，又聽林寧說：“來人，為於將軍去掉鎖鏈，扶下去休息治傷。”

  “太尉……”

  林寧笑嗬嗬地打斷了於禁要說的話：“文則不必多言，吾已知其心意。”

  於禁渾身不自在，覺得哪地方出了問題：“於某還是回牢裏待著吧，以免外人議論。”

  林寧不悅道：“我是敬佩文則的為人，沒有別的意思。論起來，曹丞相是我的師兄，都是一家人嘛，文則是師兄愛將，我自然要以禮相待。”

  於禁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本來堅定的心有些動搖，被去掉手銬腳鏈後，暈暈乎乎地由陳武親自帶領，去了別院休息。等到了房間，於禁方才醒悟，要退出去，被陳武帶人堵住門，笑得那叫一個溫暖：“於將軍，這本來是太尉大人的寢所，為免將軍委屈，特意騰出來給將軍居住，可不要辜負太尉大人的好意啊。”

  腳下一個不穩，於禁踉蹌後退，倒在了榻上，陳武使個眼色，早有歐陽漓帶著兩個徒弟過來，給於禁上下檢查傷口。於禁任其擺布，隻在心裏哀歎：完了，這回不投降也得投降了，丞相一定以為我是貪生怕死之輩，唉，有嘴說不清，這可怎生是好？

  不提於禁的懊惱，張燕見到林寧的表現精彩至極，驃騎將軍還沒開口，張燕膝蓋可能癢癢，“噗通”跪了下去，高聲道：“太尉大人恕罪，張燕願降。”

  林寧以前挺恨這小子的，寧願千裏迢迢去投曹操，也不願來河北軍效力。但現在林寧必須擺出大度的姿態，手下最沒有骨氣的呂布都能容忍，還容忍不了一個張燕？

  “君翔快快請起，折煞我也。”林寧親解其縛，把人扶到上座。

  要不說黃巾起義失敗後，各支殘餘勢力數張燕混得最好，名聲最響；屁股還沒沾上坐墊，張燕像被安了彈簧，一下蹦起來，再次跪倒：“張燕願降，乞求太尉大人收錄。”

  林寧

  心說於禁都有重賞，張燕也不能差了，厚此薄彼心裏一定有怨。他再次扶起張燕，笑眯眯道：“君翔有隻手補天之才，我得君翔，如虎添翼也。我意已決，表奏君翔為鎮軍將軍，賜爵安國亭侯，賞錢兩百萬，幽州城宅邸一座。”

  張燕投降曹操時，由於身份特殊，一下就混上了雜號將軍，封了關內侯。林寧這邊許多老人的官位都不高，主要是沒有天子在手，封賞無法隨心所欲；給張燕的待遇不如於禁，但分房和獎金兩項也足以持平了。

  張燕大喜過望，看林寧的姿態，自己換主子應該也能混得好。

  林寧見老張身上也沒有幹淨地方，讓他下去休息休息，換身衣裳。張燕拜謝而去，許褚腳前腳後地進來，報告巡邏隊抓住了細作，是個文人。

  心弦一動，林寧沉聲道：“不忙著提審，先升帳議事，人齊了再提審細作。”許褚剛剛轉身又被叫住，“對了，通知於禁和張燕，讓他們一定要來議事。”

  後帳人影一閃，呂玲綺現身道：“我能參加嗎？”

  “不行，軍隊裏不能有女人，你就算統領白羽營，也不能公開露麵。待會議事你就躲在後麵，我猜來的人是我一直想見的。”林寧沒有回頭，說完不禁一聲歎息。

  升帳議事，林寧坐在主位，特意吩咐於禁和張燕不要離他太遠。這讓剛剛沐浴洗漱、穿上一身新鎧甲的兩人滿身不自在，河北軍一群驕兵悍將，見降將位置那麽靠前，都瞪著銅鈴大眼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於禁張燕哥倆是如芒在背啊！

  細作被帶上來了，林寧還沒開口，其他人有的甚至沒看清細作的臉，於禁和張燕像約好的一樣蹦起來，許褚和陳武還以為兩人要行刺，手按在刀柄上——在高級別的軍事會議上，也隻有他們兩人能帶兵刃隨侍左右。結果刀拔了一半發現誤會了，於禁和張燕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荀令君？”連疑惑驚訝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荀彧今年三十三歲，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年紀，但因為身居高位加上本身的性格原因，渾身散發出一股沉穩有度的氣質。作為一個男人，荀彧長得太帥了，年過而立成熟的魅力撲麵而來；作為世族子弟，荀彧真正展現了貴族風範，一舉一動像模擬了千百遍，從容不迫，讓人挑不出刺。

  因為是文人，身上沒有武器，荀彧沒被五花大綁，是被客客氣氣請進來的。別誤會，沒有別的意思，荀彧在對士兵說出穎川荀氏的身份後，立刻收到了無數敬畏的目光。四世三公的天下大族袁氏已經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荀氏雖然比不上袁氏，仍是州郡一級的豪門，別說一個階層的人，就是普通老百姓也聽過。哪怕河北軍以楚軍

  班底組建，對世族有天然的敵意，但世族的影響力不是林寧用短短十年能消除的，荀彧的身份讓他沒有受皮肉之苦，順利見到了正主。

  沮授、田豐以前和荀彧有交情，起身致意，剩下董昭沒見過荀彧，徐庶遊曆天下到穎川拜訪荀氏家族，但身份低微沒有見到，兩人便端坐不動。其他人多是武將，沒什麽大族子弟，波才、孫立、黃忠等人是世族眼中的“泥腿子”，從最底層靠軍功爬上來的，對世族最不感冒，鼻孔裏直噴粗氣。馬超算是豪門了，但不是中原的豪門，馬家和荀氏沒啥交往，所以馬超淡定極了。

  當然，這些人的反應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寧作何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