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是孫輕的心腹親兵。

  轉進小路之後，狡猾的孫輕讓虞翻和王五換了衣服，來了一出狸貓換太子，這才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安全送走。彭脫也沒想到這一手，瞪著轉過身來的“虞翻”——王五，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這時，陪扮成親兵的虞翻出城那名親兵回來了，向孫輕交令，孫輕笑道：“老三你幹的不錯，知道你嗜酒如命，今天破例，你放假一天，喝個痛快吧，別誤了明天的點卯就行，”

  被稱為老三的親兵歡呼一聲，連連拜謝。彭脫和龍且的親兵們麵麵相覷，默然無語。

  孫輕道：“元渠還是要救，惟宗你可願隨我一同向左都督諫言？”

  彭脫苦笑道：“你還是想想怎麽應對左都督的怒火吧，這時候哪有空救別人？”

  秦始皇嬴政說過：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唐雎說過：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

  龍且既不是天子，也不是布衣，更算不上諸侯，硬說貴族，還沒積攢底蘊，勉強是個手握兵權的大將權貴。權貴發怒是什麽樣的？反正做不到伏屍百萬，伏屍二人又太少，馬馬虎虎來個連坐、株連還是可以的。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天際飄落，風雲變幻，席卷人間。此時正是夏季時分，天氣炎熱，一場雨使得大地迅速降溫，雨絲揉在臉上，有一種異樣的舒暢。

  走進府邸之前，孫輕昂首挺胸，像準備慷慨就義的烈士。

  這一次，他見識到了龍且最失態地樣子，因為戴著頭盔，過於生氣使頭發繃緊，如同彈簧一圈一圈箍住頭皮。孫輕表麵無辜，心裏納悶：我做的有那麽過分嗎？看把人氣的。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沒臉沒皮的和視麵子如命的，生活態度肯定天差地別。

  孫輕來的一路上緊急想了對策，沒人不珍惜自己的命，所以他的鎮定有一半是裝出來的。眼看再不說話，龍且多氣一會兒就不由分說把自己拉下去剁了，孫輕搶先道：“末將有軍情稟報。”

  龍且挺為難的，他生氣沒錯，但他也知道此刻的局勢多麽險惡。經過一場大火，三千幽州鐵騎燒死了一大半，僅存的也就一千出頭，各級軍官也多有損失，守城隻有依靠淮南軍。眼下淮南局勢複雜，龍且手下大將奇缺，殺一個韓忠也就罷了，把頗有大將之風的孫輕也給宰了？那手下還有能用的人嗎？

  於是龍且堅定了一個信念：韓忠還是要殺，孫輕就算了，以後再慢慢算賬。

  孫輕等半天等不到回音，自顧自道：“稟左都督，末將思慮半天，周郎詭計多端，既然火攻失敗，必然改用水攻。”

  龍且瞟了一眼裝乖孩子的彭脫，撇開胡思亂想

  ，問：“你是說，周瑜要掘上遊水位倒灌下邳城？”

  “依末將憂思，這種可能性很大。”

  龍且不語，忽有探子入報緊急軍情：江東兵動向詭秘，一部人馬向泗水上遊調動。

  “有多少人？”

  “不超過三百。”

  龍且的表情一下放鬆了，揮退探子，轉身對孫輕笑道：“漫說三百人，便是三千人要掘泗水，也不是一天能辦到的。而且泗水不是黃河，要用充足的水力衝垮城池，必須先建壩蓄水，這根本逃不過我布在城外的耳目。江東軍一旦有大規模兵員調動，我就趁其大營空虛，直搗巢穴，這次我不進去，直接在營外放火，我看周郎能有什麽詭計！”

  三百人去掘河道，孫輕除了“誘敵之計”也沒有其它思路，三百人能幹什麽？啃饅頭都夠費勁的。

  不過，周郎上次用這一招把幽州兵騙出去燒了一把火，這次故技重施，龍且再蠢也不會上當啊！

  隱隱的，孫輕預感到一個巨大的陰謀在醞釀中。

  經過這一打岔，龍且基本消氣了，虞翻放就放了，隻是警告孫輕一番，就讓人走了。孫輕見老大心情恢複，還想為韓忠求情，被彭脫硬拖給拖走了，總算沒讓彼此難堪。

  龍且隨後簽發處決令，公布全軍，將於七日後在菜市口對韓忠斬首示眾，殺一儆百。

  且說周瑜在營中調度資源，忽聞虞翻歸來，喜道：“龍將軍信人也。”遂率孫權、孫輔、徐盛、丁奉、周泰等人出迎。

  虞翻受了一些罪，因為時間短還沒到形銷骨立的地步，說話中氣十足。周瑜執其手，一群人眾星拱月，孫權都成了陪襯，虞翻不會拍馬屁，常受冷落，何曾有過此等待遇？受寵若驚之餘，平時的狂傲也沒了，拘謹地跟在周瑜後麵，像含羞的小男孩。

  周瑜對虞翻噓寒問暖，作為領導他很通人情世故，沒有作秀太久讓場麵尷尬，差不多了就讓徐盛陪著下去沐浴休息。雖然隻有一點時間，周瑜已經了解了大致情況，等人走了，他對其他人說：“我本以為龍且會善待仲翔，釋放仲翔時送金送銀再送良馬，如此邀買人心沽恩市惠，顯得高明。我沒想到龍且不僅折磨仲翔，還要殺之泄憤，若非有人相救，仲翔休矣。”稱呼變得夠快的，剛才還是“龍將軍”，這會兒就成“龍且”了。

  周瑜繼續道：“仲翔犧牲於戰場，死得其所，軍人唯馬革裹屍而已。仲翔被俘，龍且與我有約，卻遭屠戮，則引得我江東軍上下憤恨不止，更為團結，我實在想不出比這個更蠢的激勵敵人士氣的辦法了。”

  殺降不是不行，龍且一抓住虞翻就殺了，江東軍縱然憤恨，也不過對幽州兵加了一分恨意，引不起

  滔天怒火。這是一個儒雅與野蠻並存的時代，大規模殺降肯定遭人唾罵，白起一生戰功輝煌，不就因為殺了（活埋）四十萬趙兵遺臭萬年？殺一兩個人，哪怕是高級將領，用來振奮己方士氣，這種做法並不為人詬病。

  但是！但是，龍且和周瑜有約，在周瑜遵守的情況下龍且不遵守，不遵守也就罷了還把事情做絕。這要宣揚出去，江東兵個個不得跟吃了春-藥似的發狂？

  孫權道：“孫輕此人有古之俠者風範，將軍若能擒獲，可用為大將。”

  周瑜嗬嗬一笑：“既有俠者風範，必懷忠義之心，想延攬麾下，不是那麽容易的。然則，孫將軍對虞仲翔有救命之恩，不能不報。瑜仰仗破虜將軍和討逆將軍之威，若能僥幸破了下邳，孫將軍無論是降是走，都不得害其性命，這個命令一定要曉諭全軍。”

  眾人道：“自當如此。”

  接下來兩天，小雨轉為中雨。

  江東兵本就是圍而不攻，下不下雨對他們影響不大。有趣的是，圍城的上萬人，守城的也是上萬人，而且守城一方可以募集青壯協防，足以釋放大量戰力。因為敗了一陣，最精銳的幽州鐵騎損失慘重，淮南兵不堪大用，隻能龜縮起來，這在龍且的軍事生涯中實屬罕見。

  這兩天龍都督就考慮從彭城抽調人手，高順那裏把曹仁和夏侯惇統領的曹軍死死擋住，功不可沒。不過，曹軍也就一兩萬的規模，縱然多一點，也是臨時募集的新兵，三萬人放在彭城太浪費了。龍且對高順的守城和攻堅能力很自信，如果不主動出擊，以一萬人再招募一批百姓能把彭城守到敵人絕望；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龍且算了半天，可以抽一萬五千人出來，隻要有這些經驗豐富的幽州兵，他就不用當縮頭烏龜了。

  掘水還在繼續，趁著下雨，周瑜每天增加一百人到上遊。探子回報的時候，龍且穩坐釣魚台，這種誘敵之計太明顯了，何況他剛剛受過一次教訓？雖然下著雨周瑜是用不了火攻了，但指不定有什麽陰謀詭計，龍且不敢拿剩下的一千騎兵開玩笑。

  最令龍且煩心的是孫輕，聯絡一批軍官，好像是為了韓忠的事準備聯名上書。孫輕越這麽做，龍且越有逆反心理，就像青春期的壞小孩。其實換成別人，對殺不殺韓忠在兩可之間，你聯絡其他人施壓，就算暫時不殺了，你自己也得被記恨上。孫輕懂得這個道理，他敢這麽做自然謀劃好了後路，等淮南之戰結束，天地廣闊，以他的名氣請求調到其它地方，上峰不會不允許的。

  第五天頭上，龍且估計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孫輕該發難了。他聽過探子對掘水的報告，江東兵在上遊的人手達到八百人，以每

  天一百人的速度增長。當然，八百人也沒什麽，八千人都隻是讓人小小緊張。

  聽過報告，龍且去睡覺了，第二天天一亮，沒聽到回報，問了一圈士兵，都說不見探子影子。龍且正抓起包子塞嘴裏，咬了一口又吐出來，油汁濺到身上也不顧了。

  “快，派人去打探，再將我的黃金甲和金龍槍拿來！”

  言猶未畢，隻聽萬馬爭奔，征鼙震地，九天雷霆落於人間，耳膜充斥排山倒海之音。忽爾腳下地震也似搖晃不止，整個天地一下傾斜崩塌了，山川河流，錦繡人家，俱成破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