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中計了！我們快回去支援左都督！”

  孫輕懊悔不迭，這個計策看似高明，實則漏洞百出，虧自己從軍校畢業的時候拿了“中優”。理論學得呱呱叫，畢業辯論更讓考官們滿意，怎麽連一個簡單的連環計都看不破呢？以前還笑話紙上談兵的趙括，現在自己也成了趙括，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龍且已經陷入十麵埋伏。

  做事做絕，周瑜在大營四周挖了地道，埋著木炭硝石，營中的草垛帳篷淋上桐油。三千幽州鐵騎在營門口遭遇一陣箭雨，龍且衝殺在前，身邊是卜巳、彭脫、李樂三員大將，以蠻橫姿態突破轅門，中途多有抵抗，均被殺散。走著走著，龍且懷疑了，不對啊，怎麽一個江東軍大將都沒遇上？有陰謀？

  正要喊停，迎麵撞上周泰、丁奉，前者吼道：“周泰在此，爾等鼠輩速來受死！”

  龍且大怒，三人戰在一處，當初五員大將也隻和龍且打成平手，現在隻有兩人自然不敵。三十回合之後龍且愈戰愈勇，丁奉避過一槍，對周泰叫道：“快跑！”說完撥馬就走，轉眼消失在亂軍之中，周泰也不戀戰，胡亂擋了兩下跟著丁奉跑了。

  “殺——”

  龍且一馬當先，追著殺到中軍大帳，這裏反倒安靜得多，抵抗微乎其微。彭脫抽抽鼻子，瞳孔收縮，過去一刀砍飛一蓬草垛，嚇得臉都白了：“左都督，是桐油，這上麵都是桐油！”

  三千幽州鐵騎完全進入營寨中心，周泰、丁奉於此時從後門突圍，跑到了營寨外周瑜臨時設立的指揮部，兩人一起下馬拜倒：“將軍，末將等不辱使命，已引誘龍且深入大營。”

  周瑜麵無表情，點點頭道：“你們做得很好，元代——”

  身後的董襲出列：“在。”

  “給徐文向發信號，放火燒營。”

  “諾。”

  等董襲去後，周瑜對周泰、丁奉說：“你們務必保護二公子，當然，還有我。”

  孫權為周郎的幽默笑了一下，望著夜色中隻有模糊輪廓的大營，感歎道：“將軍用兵如神，小子今天是見識到了。”

  水火無情，古代打仗最怕水攻、火攻，龍且沒想到周瑜借韓忠之口詐為水攻，實則是要火攻。周瑜從來沒有信任過韓忠，也知道韓忠一回到下邳就會反水，幹脆將計就計，把韓忠當成了騙取龍且出城的道具。這一招最考驗對人心的把握，可憐韓忠腦子不好使，更可憐龍且被耍得團團轉而不自知。

  大營中已經起火，仿佛是憑空冒出來的火箭遮天蔽月，閃爍著光點近距離射入大營。營內所有可以點燃的東西，帳篷、木樁之類的先後起火，結實的帳篷一遇到火箭就像是花筒中綻放出的煙花，爆

  裂般的噴射出無數條火龍。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整座大營，就被阻隔在兩丈高的橘紅色火牆之內。

  龍且想往外衝的時候為時已晚，整個大營紅彤彤的，濃煙滾滾，未曾及時撤出去的江東兵隻剩個零頭，無礙大局。這點損失周瑜還承擔得起，或者說，用這麽點人換三千幽州精銳以及河北第一名將的性命，怎麽算也不虧了。當然，周瑜畢竟不是毒士賈詡，就算是新招募的士兵和收編的降兵，他也想著能撤出來一個是一個，最後被困在裏麵的仨瓜倆棗就不能強求了。要非得把活著的士兵都撤出來，龍且又不是傻子，早跟著衝出來了，今夜的所有謀劃將變成一場空。

  大家都是血肉之軀，沒有不怕火的，江東兵紛紛潰逃，幽州兵無心追殺，要不是訓練有素，這時候也亂了。卜巳、彭脫、李樂等人圍到龍且身邊，齊道：“左都督，事急矣！我們護著你殺出去，隻要命還在，以後再找周瑜報仇！”

  龍且沒說話，忽然揮手製止了身邊人的七嘴八舌，冷冷道：“你們各自帶著親兵選方向突圍吧，這麽多幽州子弟被困火海，我豈能獨自逃生？主公遲早統一天下，今日我就是死了，總有一天主公會平定江東，為我報仇的。你們給主公帶句話，就說我死之後，就埋在下邳，等江東歸順，拿周瑜的人頭來祭奠我……”

  卜巳道：“左都督不可氣餒，別忘了孫五嶽去了泗水上遊，這時應該察覺中計，正在往回趕，到時裏應外合，未必沒有殺出去的機會。”

  李樂道：“周瑜既然做了這麽多準備，難道不會在半路安排伏兵截殺孫輕兄弟的人馬？”

  龍且麵孔扭曲，一片死灰。

  麵麵俱到的周郎當然安排了一支伏兵，為的就是迎接孫輕匆匆趕回地兵馬。周瑜沒把孫輕放在心上，隻吩咐孫輔領兩千人在必經之路上的樹林藏好，其它的就讓孫輔自己決定了。孫輔雖然天資算不上驚豔，鍛煉一下也是大將的材料，又是孫氏宗親，周瑜有意培養，總不能事事都讓他手把手教導吧？

  孫輕發現上當之後，急火火帶兵回援，半路上冷靜下來，細細琢磨就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不妙。他斷定回去的路上有伏兵，遂下令由急行軍換到勻速前進，並撒出斥候偵查，最遠達到三十裏，各個方向都有。

  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讓孫輕察覺了蛛絲馬跡。孫輔幹活確實糙了一點，周瑜讓他在樹林埋伏沒錯，他也不把細節工作做好。淮南兵的斥候在這轉過之後，回去就向孫輕報告：“樹林附近有一些雜亂的車轍和馬蹄印記，樹林裏似有人影晃動。”

  這埋伏得也太業餘了吧？孫輕都懷疑是連環套，為的就是誘他上當。

  仔細考慮之後，孫輕一咬牙一跺腳，沒時間耽擱了，隔著十幾裏地就能看到江東軍大營的方向火光衝天，燒紅了雲翳。再耽擱一會兒，左都督和幾千弟兄就成烤乳豬了，孫輕喝道：“備戰——”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匆忙之間孫輕找不到太多的引火材料，所幸軍中有些火箭。到了樹林邊沿，兜頭就往裏麵射了一輪火箭，恰巧起風，火借風勢，風助火勢，風緊火急，樹木皆著，須臾慘叫聲不斷。孫輔涕淚直流，眼睛被煙火熏得睜不開，江東兵個個如此，顧不得許多，齊往外跑，迎頭被一輪箭雨射翻。按說淮南兵有三千，江東兵有兩千，不同的是淮南兵奔波半夜，身心俱疲，江東兵養精蓄銳，就等著痛打落水狗。這下好了，江東兵養最多的精神也成了枉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被淮南兵殺得人仰馬翻，孫輔不敢交鋒，收攏殘兵徑投大營方向而去。

  孫輕沒心情追殺，撒開腳丫子繼續趕路。你問他現在最怕的是什麽？最怕的是周瑜還有第二撥伏兵，那才是萬事皆休。好在他算了半天，覺得周瑜兵力也不富餘，又要布置現場和安排放火人員，又要半路埋伏，再加上保護自己的兵馬，很難再抽出別的人手了。

  虧得孫輕這路人馬，否則龍且有十條命也完蛋了。

  因為下邳守軍在龍且襲營之前，被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不能出城，守好老巢就是守軍的任務。可以理解，隻要下邳還沒丟，幽州兵就有一個根據地，就不至於成為無根浮萍，江東軍打再多的勝仗，拿不下下邳也是枉然。結果江東軍大營起火，下邳守軍惶惶不可終日，終究不敢違抗軍令出城——其實出城也沒用，周瑜兵力再緊張，還是埋伏了一批人馬等著城裏的客人，有備無患嘛。

  再說回成為一片火海的江東軍大營，龍且和三千幽州鐵騎一路狂奔，來到轅門前。彭脫上前察看，試探著往外衝，很快黯然返回：“江東兵在外麵堆起了沙土袋，根本衝不出去！”

  周瑜準備充足，除了沙土袋，一隊一隊火箭兵對著營寨射入火箭。卜巳、李樂不慎被射中，身上起了火，驚呼著下馬倒在地上滾了兩下，好在隻是火星，沒什麽大礙。龍且虎目含淚，幽州鐵騎再是訓練有素，這時候也逐步瓦解了，越來越多的士兵被射中或沾上火焰，最慘的是那些全身起火的。這些戰士有的順勢倒在火焰中，有的撲到戰友身上，滾起來變成團在一起的大火球。人體蘊含油脂，成了最好的催化劑，炎魔把倒在地上的士兵屍體燒黑變白，油脂在烈焰中“嗤嗤”作響，方圓數十裏充斥著烤肉的香氣。

  星月悄悄躲避到雲翳背後，勁風像是邪惡奔騰的陰兵，席卷著黑

  煙和火舌掃蕩軍營所有角落。不少士兵舍棄了戰馬，爬上沙土袋想從木柵上跳出去，剛爬到一半身體就完全融合在烈焰中，成了火牆的一部分。周瑜做的夠絕，靠近營寨的第一條地道填充易燃物，淋上桐油，火勢凶猛，同營寨裏的大火連成一片。

  龍且身上也起了火星，由於一身金盔金甲，高溫帶給他的傷痛是間接性的。他知道自己出不去了，野獸般地嘶喊響徹在天地間：

  “這些兄弟如同我的血肉一般，就這樣毫無意義的死去，我不甘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