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萬裏羌人盡漢歌(十八)
作者:溫風      更新:2020-11-02 15:16      字數:3334
  能征調的人力、糧草,以及具備戰鬥力的正規部隊,林寧算了又算,自己指揮步軍,呂布指揮馬軍,西涼軍降卒可以交給徐榮指揮,必要時由徐榮統一部署。硬擠能擠出五萬大軍,這還是冒著兩京空虛的風險,要不是淮南戰事激烈,曹操騰不開手,林寧也不敢抽調這麽多人馬,被偷家的話就慘了。

  濟濟一堂之後,林寧將情況大致說了,經過短暫靜寂,大廳炸開了鍋,紛紛痛罵韓遂是個禍害,當初就該追殺到天涯海角解決此獠,起碼一勞永逸。等安靜下來,林寧看到馬騰麵色凝重,忙問:“壽成兄久居關西,有沒有要交代的?”

  “若太尉征戰涼州,往西域推進,最好速戰速決,不要拖到七八月份。”馬騰說,“沙漠平原,氣候酷烈,無異於峭壁天險。要穿行沙漠,就得做好大量減員的心理準備,太尉當年在並州擊敗韓遂,也曾見過沙漠,應該理解我說的話。”林寧嚴肅地點點頭,他當然知曉沙漠戰的殘酷,但到了這個份上,不是說退縮就退縮的。

  馬騰又道:“我可以讓馬岱隨太尉入涼,作為向導。”

  林寧更想要的是龐德,馬岱嘛,如果不是出了李清的一檔子事,他是很欣賞這個年輕人的。看馬騰的意思,讓馬岱跟著不止是當向導,還有促進年輕人感情的意思,李清顯然也看穿了,卻站在林寧身邊笑眯眯的,一句話也不說。驃騎將軍一張臉黑如鍋底,馬家老小一個個沒有眼力勁,他和李清進進出出如影隨形,就沒人懷疑他們的關係?

  人變賤多麽容易啊!林寧以前是怕人知道自己在軍營裏搞女人,現在巴不得鬧出滿城風雨。

  “壽成兄,我早就聽說你手下龐德龐令明英雄了得,此次征戰,不如讓龐將軍隨行,多一人便多一分力。”林寧惡狠狠地想:你讓侄子釣我馬子,我就拐走你的大將,扯平了。

  馬騰沒有不同意的道理,龐德人微言輕,連發言機會都沒有,被暫時劃到林寧帳下聽命。

  基調已經定下,那就是必須打,會議也就轉入更多的細節問題。

  直到華燈初上,人員紛紛辭出太尉府,林寧留下了龐德,拉著人家的手步入後堂,同席吃飯。都說坦坦蕩蕩是一個樣子,心懷鬼胎又是一個樣子,這話不錯,林寧的表現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心懷鬼胎。本該龐德恭維他的,他搶著把恭維話一波一波送出,弄得龐德都迷惑了:我有驃騎將軍說得這麽厲害嗎?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令明,對於韓遂作亂,你有什麽看法?”

  “太尉指的是哪方麵?”

  “你認為韓遂何以再次作亂?”

  龐德笑了笑說:“恕末將直言,這恐怕和太尉有脫不開的幹係。

  ”

  一挑眉,林寧來了興趣:“令明何出此言?”

  “先帝在時,太尉受天子詔轉戰千裏,出奇兵力破韓遂,之後韓遂遁逃,投奔董卓。十餘年來,韓遂韜光養晦,董卓入京之後,留韓遂鎮守涼州,後又遣子董平代之。董平終究年少威輕,難以震懾亂流,以至急報父仇,離開涼州一段時間,韓遂就糾結朋黨叛亂。”

  林寧聽了半天,又問:“這和我有關係嗎?董卓不是我殺的,也不是我讓董平出兵報仇的。”

  “韓遂叛亂過於迫切,董平再不濟,也是董卓親子,董卓恩威著於諸羌,有此一項,足以令西涼諸將俯首聽命。太尉長驅直入,克洛陽,複長安,兵威震於殊俗,董平又已獻土歸降,韓遂聞之,必定恐慌。為了自保,更是為了圖謀涼州,縱然準備不足,也要奮力一搏。”

  “我本意讓董平召韓遂到關中來,化解過往恩仇。韓文約頗具才幹,我是很欣賞人才的,可惜一錯再錯,為國家計,也必須除掉這個禍害!”

  林寧本人並沒有絕對的是非善惡觀念,久居上位,許多事看得透徹多了。他給龐德斟酒,後者趕緊雙手捧杯,神色肅穆,林寧道:“不用緊張,當了這麽多年的人主,我可能有意無意擺上架子,其實沒什麽可怕的。我也是人,也需要朋友,令明要是不介意,我們可以兄弟相稱。”

  龐德連道不敢,林寧轉開話題:“我這次親征隴右,很可能還會在西域與秦軍決戰,令明,依你看來能不能在七月前解決戰鬥?”

  每個人性格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也不同,這問題換了魏延,必定一番豪言壯語。龐德不一樣,作為西北漢子,深知其中艱險,一聽“七月”兩個字就直搖頭:“此次從關中深入涼州,驅兵何止千裏?不說糧草運輸困難,如今已是三月中旬,太尉麾下幽州兵不習沙漠氣候,輾轉千裏之地豈是區區兩個多月能有結果的?太尉不可輕敵,宜以大將統軍,多募向導、醫師,收購藥材,應對不時之需。”

  “這方麵我是門外漢,上次與韓遂作戰也是在並州三晉之地,以山地居多,隻有呂奉先一路奇兵出沙漠而定乾坤。所以我對沙漠的了解等於零,讓我在沙漠指揮作戰,是對軍隊的不負責。我的意思呢,由徐榮徐文華總統三軍,令明副之,我自己則為帳下一將,隨時聽用。”

  自動過濾了最後一句話,龐德拜倒:“太尉有命,德願效死力,戍衛大漢邊關。”

  把人送走,林寧回來坐下,雙臂置於胸前,眼睛無神地望著屋頂橫梁。

  真倒黴啊,好不容易占領兩京,經營得當就是另一個幽州,本以為能休息兩天,西域又不安生,逼得他硬著頭皮迎戰

  。嬴光既然繼承暴秦,選用的國家製度不外乎從嬴渠梁到嬴政、贏胡亥那一套,也就是法家皇權。秦朝法治不同於現代,法家皇權是中央集權的最高峰,哪怕是明清時代的皇權也不能與之相比。法家皇權講究“天子之怒,伏屍百萬”,山河變色,日月無光。傳說隕石墜落,秦始皇以為不祥,命人屠殺方圓百裏之地,雞犬不留,化為焦土,大臣們連個提出異議的都沒有。這種事換在漢唐時期根本不可能發生,皇帝不敢也不能這樣做,儒家講究仁愛思想,皇帝別說下屠殺百姓的命令,就是隨口閑聊,也會被儒生罵得生活不能自理,再上無數堂政治課。

  總結一下法家對皇權的各種思想:天老大皇帝老二地老三,皇帝說的話做臣子的聽著就行,誰給你發言的權利了?老百姓就是賤的,不能給他們好臉色,該殺的時候就殺,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亂想。還有那些滿身銅臭味的商人,最該殺,不管有罪沒罪,隻要有錢就是有罪!什麽?你說錢是商人合法渠道掙的?扯淡,商人掙錢有用合法渠道的嗎?我說你不合法就不合法,殺了你還能充實國庫,你好我好大家好!

  從個人觀感來說,林寧很欣賞儒家的仁愛治國,就是越往後越因為統治者的故意為之而被扭曲、篡改。儒生做學問是可以的,就怕在官場打滾,官場是道德標兵能來的地方嗎?潔白如天使進一趟官場,天使也被染黑了。

  秦朝除了法家政治,還有一項國策令人談之色變:二十等軍功爵製度。

  秦漢都是二十級爵製,看似相同實則不同。秦朝軍功爵製搭配有一整套完整的耕戰體係,每一級爵位都有與之相對應的田宅、土地、仆役、出行方式、禮儀等等,等級界限分明;漢朝在爵位封賞上則不似前代,最為明顯的是取消了和爵位掛鉤的田宅等相匹配的實物封賞,與開國初劉邦為安定人心大量封賞不無關係,同時也是削弱軍功貴族勢力的方式之一。試想大量無實物爵位的封賞下,所得到的隻能是人人皆為爵而又人人皆不為爵,爵位本身的價值就下降了。再者,大漢開朝以來曆代大量賜民爵位,文景武三朝賜爵高達數十次,許民買賣五大夫以下爵位,晁錯提出納粟授爵更是使低級爵位不值一文,終於摧毀了耕戰體係。因此,漢朝的軍功爵製看似翻版秦朝,實則是皇權加強的產物。

  虎狼之國是秦朝的別名,虎狼之師是秦軍的別稱。正是配合著耕戰體係的軍功爵製度,使得秦軍戰力強橫,掃平六國,無往不勝。

  嬴光會走暴秦的老路嗎?

  凡事往壞處想,林寧估計西域的秦軍不會太多,畢竟嬴光征服的土地過於遼闊,民族又不如中原單一,為了地方

  穩定,能抽調出多少兵力?加之西域地廣人稀,補給困難,要是嬴光真拉出百萬雄師,林寧捏鼻子認輸,恐怕連十萬都沒有,未必不可一搏。

  站起來走到窗邊,林寧支起軒窗,短短幾天,府外已經有了熱鬧地人聲。幽州兵的嚴明軍紀和新政的推行,使這一片土地逐漸恢複活氣,老百姓所求的是什麽呢?無非是吃飽穿暖,生活安定而已,如果連這樣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執政當局應該做的是滿心羞愧,而不是粉飾太平。

  “我有野心,但並不冷血。這是我的同胞,有能力保衛他們而不去做,這一輩子我的良心都會不安。來吧,無論多麽猛烈的暴風雨,終將被我隔絕在外!”

  一個人成為什麽樣的人,與祖國的教育密不可分,林寧從不為自己的民族思想而自卑。他可以麵對任何法庭的審判,無論天上還是地下,可以大聲對所有人說:我愛我的民族,愛一切值得我愛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