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長恨歌(三)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3-12 06:08      字數:3305
  高順,字雁冰,原屬呂布,後隨太祖。順為人清白有威嚴,不飲酒,不受饋遺。所將一千八百餘兵,號為兩千人,鎧甲鬥具皆精練齊整,每所攻擊無不破者,名為陷陣營。

  從齊王副將,攻伐袁紹,時為漢初平二年十一月也。

  紹夜渡滹沱河,襲齊王營。中軍皆亂,唯順軍不動,紹軍不克,遂退。

  ——李清《晉書。韓公世家》

  誰也沒想到,堅守不出的袁紹竟然有膽子趁夜襲營。

  經過許攸送信之事,龍且對渤海兵的警惕大大降低,高順忠恪嚴謹,什麽時候都不忘走兩步想三步。白天他在岸邊觀察了一會兒袁紹的軍營,扭頭就向龍且進言,他有預感,袁紹不會坐以待斃,不能輕敵,畢竟對方在人數上相較幽州軍占優。

  龍且想著辛毗被算計,許攸拋來媚眼,冀州後方也有張郃高覽看著,處處都沒給袁紹機會,勝利近在眼前,對高順的話左耳進右耳出,不放心上。高順也不惱,天天做了例行操練,就帶人去岸邊盯著袁軍營地。有時候還能碰上李清,高順對這個女人談不上好感惡感,碰上了便點點頭,然後走過去。久而久之,李清來了興趣,經過林寧的洗腦教育,她已經想通了,來到軍營從來以女兒身示人,不避諱他人眼光。許多人,包括審配、辛評痛心疾首,但因為李清身份特殊,乃林寧派來的形同監軍的使者,除了每次遇上繞著走,或者會議期間看著相反方向,也沒別的辦法。當然,除了自律性強的儒生,龍且和裴元紹、周倉這種武夫才不管非禮勿視什麽的,該看就看,隻有高順,從不多瞥李清一眼。

  李清在幽州住了一段時間,對幽州的元老班底有所了解,傳說高順清白威嚴,不喝酒不收禮,原則性極強。林寧曾經騎馬巡視軍營,都被高順的士兵攔下,高順所部陷陣營,原有八百人,屢立奇功,烏桓南下犯境就是高順的陷陣營和麴義的先登死士舍生忘死,才最終保衛了幽州根基。現如今陷陣營擴編到四千人,其中一千八百名鐵甲兵,與呂布統帥的狼騎兵並稱幽州的陸上長城,有人聲稱:隻要陷陣營和狼騎兵還在,幽州就在,誰也無法撼動。

  可見陷陣營的強橫,而這支武裝的最高長官,自然不容小覷。

  “將軍慢行。”李清小跑兩步,追上了挺著腰板地高順,“將軍,與清一敘可否?”

  高順看了她一眼,那裏麵沒有別的感情,隻有好奇:“先生有話請說。”

  李清示意兩人邊走邊談,不出二十步,她指著對岸道:“將軍且看,袁兵旌旗散亂,按說袁本初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此作為,恐有怠我軍心之圖。”

  “先生與某不謀而合,隻是左

  都督不聽,若先生有意,不妨與某一同進言。”高順眼前一亮,情緒終於有了波動。

  李清笑著搖頭,說:“左都督剛愎自矜,非你我以言語能勸住,況且我一女流之輩,雖是主公派遣,終歸沒有功勳,無法服眾。”

  “那先生的意思是……”

  “我幽州兵縱橫三邊,未逢敵手,若一直順風順水,恐以後有了挫折,難以振作。不如以此做個教訓,將軍隻要勒令本部兵馬守住營盤,不給袁兵可趁之機便是了。”

  高順明白了,李清壓根沒想著提醒龍且,就是看笑話,給袁兵襲營的機會,借以殺殺軍中的驕橫之氣。他沉吟再三,沒有立刻答應,李清寬慰道:“將軍放心,袁兵敗不得,我軍就算輸個一兩陣,也不妨事,反而能百煉成鋼,使上下一心,不難雪恥。”

  高順這才點點頭:“那好,某下去安排一下。”

  “哦,還有一件事拜托將軍……”

  ……

  許攸雖然和幽州兵拋了幾次媚眼,實際上還是打得兩頭下注的主意。郭圖給袁紹出了夜襲幽州大營的計策,袁紹采納,許攸回到自己的帳篷踱了兩圈,便拋之腦後:如果袁紹贏了,他就做袁家的忠臣;如果袁紹輸了,立馬改換門庭,做擇木而棲的良禽。

  辛毗最近心情不好,這天議事散了,他在外麵轉了兩圈回來睡大覺。醒來有人送上一封信,辛毗打開一看,開頭就是:“先生如晤:得先生一語,鄙人茅塞頓開……”到了最後,開了老大的空頭支票,“……若事諧,當不吝金珠銀幣,以冀州牧酬之。”落款是幽州兵副帥高順。

  這封信的內容模棱兩可,感謝的話反複說,辛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個姓高的莫非病了?

  很快到了襲營的當夜,郭圖正給傷勢恢複的郭援、高幹等人安排任務,就看到袁紹全副披掛,取了長戟在手,不由一驚。辛毗和許攸剛剛趕到,一看差點蹦起來,許攸反應快,搶先一步拉住準備上馬的老大:“主公,主公,這是何意?”

  袁紹淡定道:“我不用命,誰敢上前?”然後抹開許攸的手上了馬。

  郭圖和辛毗圍過來不讓他走,高幹仗著是袁紹的外甥,直接去扯住戰馬的韁繩,嘶喊道:“舅父不可,兵凶戰危,還是小子去吧。舅父放心,小子一定陣斬幽州軍大將,踏平敵營而歸。”

  袁紹翻白眼,後生吹牛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單是那個龍且,是你能對付的嗎?終究是親外甥,袁紹本來揚起馬鞭要打,想了想放下,喝令郭援把人拉開,又命朱靈、韓猛、蔣奇隨行。

  “今日我帥旗在前,敢有後退者,皆斬!”袁紹做著最後的動員。

  許攸、郭圖哥倆連聲歎

  息,辛毗見勸不住也隻能由著老大了。高幹瞪了一眼郭援,後者無辜地摸摸鼻子,心說我多無辜?主公要去就讓他去唄,還能提升士氣,帶兵打仗嘛,畏首畏尾誰肯為你賣命?

  袁兵風馳電掣,強渡滹沱河,看守滹沱河北岸浮橋的幽州兵由於守備鬆懈,袁兵都打到跟前了才有所反應。縱然幽州兵精銳,也不過抵抗片刻,袁兵順勢攻到幽州大營轅門,登時箭如雨下。

  袁紹舞動長戟,撥開箭矢,憋屈這麽多天終於有了意氣風發的機會,他大笑一聲:“衝!衝進去!”

  突破幽州兵前寨順利到令人不敢想象,直到中軍有了警訊,龍且才穿好鎧甲上馬。到處是火光和亂兵,側麵殺來一員大將,正是蔣奇,龍且一振金槍,不過三招,蔣奇狼狽而逃;周倉、裴元紹也都出來了,龍且這時候難得冷靜:“你們去保護君毅先生他們,除非你們的部屬死光了,否則君毅先生他們不能受到一絲傷害,這裏有我和雁冰應付。”裴周領命而去,龍且掃視一圈,不見高順,心下奇怪。

  高順在後軍,袁兵殺到前寨時陷陣營便開始集結,高順帶領這群鐵皮怪物橫行無忌,衝進袁兵隊伍,如砍菜切瓜,殺得那叫一個痛快。高順高頭大馬,將旗所指,袁兵無不潰散,終於讓幽州兵有時間整頓腳步。出頭椽子先爛,高順這麽囂張早就引起了郭援和高幹的注意,兩人想法一致:打不過龍且還打不過你嗎?先搞了你再說!

  兩把大刀從左右兩個方向砍來,高順銀槍抖動,先撥開郭援的刀,槍杆往後一推,同時磕開高幹的刀背。高幹手臂發麻,和郭援對視一眼:壞了,這也是個硬茬子……

  不給二人思考的機會,高順以一敵二,愈發勇武,高幹暗暗叫苦,郭援喝道:“高將軍先走,我斷後!”大刀舞出一片雪光,硬是頂住了高順攻勢。

  高幹根本不是矯情的人,拍馬便走,該著他倒黴,正撞上往這邊來的龍且。上次五打一不僅沒占到便宜,還受了傷,高幹對龍且的心理陰影太大了,一看金盔金甲的幽州兵大帥,腿肚子直抽筋;龍且也認出了高幹,唯一不清楚的是這人什麽身份,不及細想,金槍猶如龍騰九天,槍影萬千。高幹揮刀抵擋,被虛招晃花了眼,腰間一痛,龍且用槍杆把他抽下馬,後麵撲上幾個士兵把人綁了。

  郭援見了,心驚膽戰,被高順抽冷子刺入小腹,發出野獸瀕死地咆哮。高順輕舒猿臂,將郭援攬到馬上,丟給後麵的親兵,這才有時間和龍且打招呼。

  龍且看著眼前的亂象,縱然幽州兵能擊退袁兵,傷亡絕不會輕,不禁懊悔道:“若聽雁冰之言,何至於此!”

  高順安慰兩句,兩人一起整

  頓亂軍,由陷陣營頂住袁兵,幽州兵逐步結陣。

  袁紹殺得性起,慢慢地,感到壓力變大,一看幽州兵不再亂跑,有秩序地聚攏起來,就知道幽州各級軍官在發揮作用。蔣奇披頭散發,跑到老大身邊:“主公,沒機會了,撤吧。”

  袁紹對這樣的戰果已經很滿意,便下令撤退,又采納許攸之計,在滹沱河南岸多設旌旗火把,夜色下殺氣衝天。袁兵退回南岸,幽州兵怕有埋伏,不敢反擊,遂整頓全軍,安撫士兵。

  結果袁紹自我陶醉兼接受了一頓地動山搖的馬屁大餐之後,清點傷亡,從郭援、高幹的殘部中得知二人被俘,韓猛則死於亂軍之中。

  袁紹垂淚道:“子陽隨我多年,奈何中道夭折,蒼天啊,何薄於我!”他一揮手,帥案上的東西被掃到地上,帳內噤若寒蟬,再無喜慶氣氛,“仲簡,子陽,魂去來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