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揾英雄淚(五)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7      字數:3272
  陰暗的民居,看室內的落灰程度,連月光都無法照射,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刺客滿頭是汗,眼前放了一盆水,已經被血染紅,盆邊有一根剛剛取出的斷箭,箭頭還殘留著人體的碎肉。他咬著一塊白布,上身不著寸縷,哆哆嗦嗦地給自己包紮,每纏一層布條便痛入骨髓。草草包紮過後,他穿上衣服,取下白布擦汗,眼前又閃過最接近殺死林寧的一幕,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不動手,反而落得這般狼狽。

  外麵火把連線,亮如白晝,冀州兵交相呼喝,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拿起地上的劍,靠近牆根,冀州城風聲鶴唳,上頭下了死命令,冀州兵心裏罵娘,在這樣美好的夜裏不能回家摟著婆娘睡覺,卻要來回奔波,那個該死的刺客到底在哪兒?甭管是人是狗,趕緊出來讓我們抓了好交差!

  兩個冀州兵帶著滿腹怨念踹開門板,大步走進院子,刺客眯著眼分析局勢,如果行動夠快,殺了這兩個雜魚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逃離。隻是冀州城封鎖,不知多久風聲才能過去,但刺客沒有猶豫的時間,兩個冀州兵已經到了跟前,他無聲地閃到門後,拉上了蒙麵。

  房門一開,劍影如練,幻化萬千,刺客自信一擊必定得手。誰知左邊的冀州兵一振長槍,竟然於無數劍影之中準確找到真身,把刺客逼了回去。不及多想,刺客後退一步地同時轉而攻向另一個冀州兵,結果又是硬茬,三招過後他就知道無論如何走不脫了。不得已,拚著被左邊冀州兵刺中肩膀衝出狹窄的小屋,飛入院子,院外的整條街道均被封鎖,弓箭手密密麻麻,拉弓引箭,隻要有人衝出就得麵對一輪箭雨。

  一瞬間,刺客明白了,這幫冀州兵早就鎖定自己的方位,隻是派了兩個高手誘敵。他看了一眼流血的肩膀,冷冷盯著院子裏的兩個冀州兵:“二位可敢報上台甫?”

  左邊冀州兵挽了一個槍花:“河間張郃。”

  右邊冀州兵拉開距離,站到另外角度:“趙人高覽。”

  張郃有意生擒,便道:“小小院落,已被大軍重重圍困,汝是逃不掉了,若是投降,我保你不死。”

  “刺殺衛將軍的大罪,也是你能免掉的嗎?”

  張郃心說我當然做不了主,就是忽悠你,你要是不上當,現在就弄死你。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死則死矣,但求轟轟烈烈。今日身陷死地,何求生為!”言畢,刺客拔地而起,挺劍直取高覽。

  高覽抖動槍頭,接住廝殺,由於刺客受傷,輾轉騰挪之間不靈便,以他的劍術,身為馬上大將的高覽又在地上,本該抵擋不住,這下卻鬥了個不勝不敗。張郃又來助拳,不想刺客專注於高覽,更時刻關注這

  個對手,借著被高覽逼退反手上中下三路刺出數劍,手速之快猶如殘影,張郃還未看清對手路數長槍已經脫手,眼見劍來,他拔劍格擋。

  “儁乂,此獠厲害,不要硬拚!”高覽大叫,長槍粘住刺客的劍,采用纏鬥招式。

  刺客心知今天討不得好,隻是一生的抱負還未施展,不由憋悶。劍及履及,刺客喝道:“我先殺了你!”遂不顧身後張郃追擊,奮起餘勇,劍法更趨於迷幻。

  高覽手忙腳亂,連連後退,刺客緊追不舍,劍劍都往要害處招呼。情急之下,高覽見張郃在彼之背後,咬咬牙拚了,一槍蕩開劍尖,使得偏移了軌跡。劍勢不衰,直入高覽肋下,刺客欲深刺,被高覽空手握住劍刃,血流不止仍不稍鬆。張郃已至,刺客歎息一聲,棄了劍,空手就死。張郃卻不下殺手,劍側於脖頸,笑道:“閣下武功高強,不知是江湖上哪位豪傑?”…愛奇文學iqiwxm…#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刺客不語。

  高覽從肋下拔劍,捂住傷口哼哼說:“就是天王老子,隻要入了冀州的牢獄,也插翅難逃。”

  ……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琴聲切切,端坐地林寧打著拍子,搖頭晃腦,很是享受。

  夜漸漸深了,玲瓏閣仍是歡聲笑語,燈火通明。這座名副其實的銷金窟,因為有冀州牧作為後台,沒人敢惹,達官顯貴往來頻繁,紙醉金迷,隨處可見。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一曲終了,林寧拊掌笑道:“好,好,好,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姑娘演繹得好,更勝過我這個隻會填詞的粗人。”

  “能寫出‘但願人長久’詞調的林將軍,如果自認是粗人,那這個世上就沒有雅人了。”明月的蔥蔥玉手還撫在琴上,似乎未從曲中世界回歸。

  林寧一邊在心裏對蘇東坡老先生連說對不起,一邊起身走到明月麵前:“姑娘,實不相瞞,我對吟風弄月並無興趣,填詞作曲也是勉力為之。我心中所想,意在興複漢室,重整山河,如今天下大亂,百姓流離,當務之急,在於維護教化。我華夏區別於四夷者,乃知禮儀、懂廉恥。現在幽州開了女學,隻缺一員女先生作為總講師,四方擾攘,禮崩樂壞,故林某開辦教育,使華夏文明傳承不斷。而文明之傳承,非男子專有,姑娘之才,藏於玲瓏閣猶如雲遮皓月,請姑娘不惜名譽,助我成就萬世大業。”

  “這份大業,將軍擔得起,妾卻擔不起。”

  林寧還以為她要拒絕,不想明月由婢女攙扶起來,斂衽施禮:“妾本無用之女流,幸得將軍垂青,若能傳播禮儀,

  為我輩女子掙出半寸地位。妾縱然被千夫所指,願亦足矣。”

  “林某會用時間證明,姑娘的選擇是對的。”

  “妾本家姓史,賤名清月,明月不過是委身玲瓏閣一別名,以後便不再有明月這個人了。”

  林寧收斂笑容,交手鞠躬:“史小姐。”

  今夜注定雙喜臨門,他找了玲瓏閣的老板,也就是韓馥的長子韓卓,表明要為明月贖身的意思。韓卓可不像他爹那麽懦弱,但林寧的口氣根本不是商量,就直勾勾地上下打量韓公子,心說你牙口敢蹦個“不”字,我就揍你一頓,一文錢不出就把人帶走。

  對林寧來說,史清月必須得去幽州,誰攔路都得考慮他的怒火——這才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真實寫照。

  賣身契最終還是交到了林寧手上,他二話沒說給撕成碎片,拍拍韓公子的肩頭:“賢侄,替我向文節公問好。”

  史清月帶了跟自己很久的一個婢女,行李也隻收拾了很小的包袱,別的東西分給朝夕相處的姐妹。林寧這才想起,既然是玲瓏閣的姑娘,那都是文化人,不如再拐幾個?說做就做,本來一隻腳踏出玲瓏閣的幽州牧扭頭又回去了,找到鬱鬱不樂地韓卓,幹脆利落地說明要為所有願意到幽州的姑娘贖身。

  韓卓當場就毛了,跳腳道:“不行!將軍把玲瓏閣當自己的產業了不成?沒了這些姑娘,玲瓏閣現在就得關門大吉。”

  “那就關門好了。”林寧毫不在乎地說。

  韓公子捂住胸口,良久都沒有緩過來:“將軍,你……你欺人太甚!”

  林寧對淩操說:“守義,請姑娘們過來。”

  淩操為難道:“包括那些和客人在一起的嗎?”

  “都帶過來!”

  韓卓扯住林寧的袖子,哀求道:“將軍高抬貴手,這些姑娘不說了,來玲瓏閣的客人非富即貴,可不能得罪。”

  “我是個粗人,不懂得風花雪月,公子,得罪勿怪。”林寧向還沒動身地淩操喊了一嗓子,“守義,還等什麽?”

  淩操唯唯諾諾地去了,心想:雖然我知道老大你的真實目的,但拐走這麽多姑娘,外界非把你編排成花花太歲不可……

  這時一員將領闊步而入,走到林寧麵前,先向韓卓行了一禮,不等開口,韓公子又去扯他的袖子:“張司馬,快勸勸衛將軍,他要毀了我的玲瓏閣!”

  來將愕然道:“什麽?”

  林寧道:“閣下是……”

  來將抱拳道:“末將張郃,韓使君帳下軍司馬,稟告衛將軍,最後一個潛逃的刺客已經抓到,衛將軍要不要親自審訊?”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林寧敏銳地察覺了這一點,讓淩操負責玲瓏閣的事,

  許褚則護送史清月和她的婢女回館舍。他不顧要死要活地韓卓,心懷鬼胎地牽著張郃的手,一路牽到門外還不撒開,生怕人跑了:“儁乂,我在幽州就聽過君之大名,今日得見,是林某的榮幸。”

  張郃慌忙道:“將軍折殺末將了。”

  林寧繼續牽著他的手,聊了一會兒有的沒的,才問:“那個刺客如何了?”

  “尚未招供主使者,還有……”

  “但說無妨。”

  “不敢欺瞞將軍,刺客是女兒身,自稱與將軍有舊,想見將軍一麵。”

  這下林寧像二傻子愣在當地十幾秒,腦海裏回放刺客將臂弩對準自己地時刻,千鈞一發之際竟然沒有痛下殺手。

  莫非,是自己不知何時惹了風流債,被嫉恨才招致刺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