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閣別廂，一名絕色佳麗正在對鏡梳妝。

  婢女穿花蝴蝶一般碎步而入，垂首低眉道：“姑娘，閔別駕要你到二樓為貴客獻藝。”

  “既是獻藝，為何不到單個廂房？”

  “閔別駕把二樓的客人都趕下去了，隻留他和另外三位大人陪客。”

  佳麗沉吟道：“貴客是誰？”

  “衛將軍領幽州牧林寧林將軍，那可是蓋世的豪傑，姑娘有福了。”

  “這地方，達官顯貴車來轎往，一個不周到，就可能掉腦袋。整天如履薄冰，談何福氣？”佳麗一歎，補完最後的胭脂，提起裙擺起身，“把我的琵琶拿來。”

  鏡頭回到二樓，林寧沒吃幾口菜，也不急著談事，就等美人出場。閔純四個都納悶，沒聽說林將軍有好色的名聲啊？

  一陣輕盈地腳步聲由低及高，最先踏上二樓的是一隻小巧的繡花鞋。林寧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過去，閔純在他耳邊說：“這是玲瓏閣的頭牌，芳名‘明月’，明月姑娘藝色雙絕，冀州五國四郡遠近聞名。”

  明月款步走到正中，懷抱琵琶，斂衽而拜。林寧絲毫不避諱地直勾勾盯著人家大姑娘，如火如電，太熱情了，明月垂下眼瞼，微微氣惱。劉惠性子秉直，冷哼道：“將軍，明月姑娘雖然在玲瓏閣賣藝，實是官宦之後。因十常侍弄權，家破人亡，才流落於此。”話裏的意思是你別太猖狂，這裏都是正經人。

  林寧暗笑：美女我見多了，見一個上一個能上到吐，問題是美女有很多用處，眼前的這個不在於她的天賦本錢，而是……

  耿武道：“明月姑娘，請為衛將軍獻上一曲解乏。”

  “諾。”明月端坐，輕撫琵琶，舒緩的旋律在二樓蔓延。

  才起了個頭，林寧就大搖其首：“不好！不好！”

  明月手一頓，閔純道：“如何不好？”

  林寧笑道：“我是個粗人，聽不慣靡靡之音。”

  這下明月更惱了，來玲瓏閣的都是有頭有麵之人，說話就算過分一點也不會太失身份，林寧倒好，直視姑娘的正臉已經很不禮貌，還沒彈兩調又說是“靡靡之音”。你不喜歡聽靡靡之音來風月場所幹什麽？你要是正人君子，一開始就不會把我叫過來。裝得人模狗樣，實際上一肚子男盜女娼。

  林寧看她低首斂容，一語不發，就知道肚子裏不定把自己罵成什麽樣了。他哈哈一笑，叫道：“筆墨伺候！”

  閔純一愣，趕緊讓夥計去找文房四寶。林寧擼起袖子，接過狼毫，對還在裝鵪鶉的明月說：“姑娘，為我研墨可好？”

  “將軍有命，妾豈敢不從？”明月將琵琶遞給婢女，帶著無可挑剔地微笑小步過來，紅袖一展，素手

  拈起墨錠。

  林寧將杯中的一點酒灑到硯台上，明月微怔，幽州牧道：“酒香墨香，絕配也。”

  閔純哥四個就囧囧有神地看著他調戲玲瓏閣的頭牌，不由麵麵相覷，隻有一個想法：恐怕今天是說不成正事了。

  蘸滿溢著酒香的墨水，狼毫疾揮，林寧文不加點，一氣嗬成。寫完之後，墨跡未幹，他拿起蔡侯紙吹了吹，交給明月說：“我不通音律，卻擅填詞，姑娘不妨下去揣摩一下，明天我再來，希望姑娘為我演奏此曲。”

  明月接過一看，心尖直抖，竟不由自主地喃喃念了起來：“……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讀到最後，竟不覺落淚，眼前模糊閃過家鄉的一草一木，父母的音容笑貌，以及兒時的無憂無慮。

  “請姑娘下去休息。”

  林寧的話不知有沒有進入她的耳朵，被婢女扶著，如悠悠魂魄，就此下了樓。

  劉惠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還沒說話就是一連串地冷笑：“將軍好風流啊，既然如此喜歡明月姑娘，為何不為她贖身？”

  林寧也不解釋，往椅子上一靠，淡淡道：“諸君，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們認為韓使君能守住冀州嗎？”

  耿武道：“韓使君能不能守住冀州那是我們冀州的家事，不需要將軍掛心。”

  林寧望了一眼窗口的許褚，說：“如果我說我一定要‘記掛’的話，諸君埋伏的人手是不是就會衝出來把我碎屍萬段？”他身後的淩操已經把手放在腰間，許褚更是目光如電，不離閔純等人的脖頸。

  氣氛凝固，最是沉默寡言的李曆開口了：“將軍，我們無意為難，隻請你快快離開冀州，如此則相安無事。”

  一隻酒杯被挪到桌子中間，林寧倒滿美酒，指著說：“這就是冀州，地廣人稠，府庫充足，若是有個雄主，還不至於生出禍端。奈何韓使君宅心仁厚，耳根子軟，一旦被人逼迫，恐怕冀州就易主了。”

  奇異的神采從閔純眼中綻放，厲聲道：“將軍不妨明言，這個可以逼迫韓使君的人，是其他人，還是將軍自己？”

  “袁紹，袁本初。”

  四人吃了一驚，林寧冷冷道：“我說的有錯嗎？袁家四世三公，樹恩天下，門生故吏無數。自會盟討伐董卓之後，袁紹名聲大噪，威勢日盛，一旦兵進冀州，必然無數士子官吏倒戈，屆時單憑四位強項令，又能如何？”

  四人沉默，劉惠艱難道：“袁紹……是他的話，確實太危險了。袁紹就在渤海，廣納賢才，囤積糧草，主公又一向自詡袁氏故吏，

  一旦犯了糊塗，冀州危亡隻在旦夕！”

  林寧調侃道：“袁家乃世族領袖，諸君也是世族，為何不願袁紹入主冀州？”

  閔純怒道：“住口！我等忠義之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焉能做那背義小人？”

  耿武平靜了一下，問：“將軍說出袁本初之名，莫非有什麽打算？”

  “耿君知我也。”林寧拊掌讚歎，“要說我對冀州沒有垂涎之心，諸君定然不信，我自己都不信。但我對冀州的垂涎，不說現在，就是將來真的成了冀州之主，也可以保證帶來的不是災難，而是一種新秩序。目前，我對冀州沒有想法，對冀州有想法的是袁紹，所以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不如結盟。”

  閔純道：“我們怎麽相信你？”

  “首先聲明，這個盟約是口頭約定，還是落實成白紙黑字，我都無所謂。至於諸君怎麽相信我……可以這樣說，我就是現在下令大軍攻城，冀州城能頂住幾日？隻要冀州城破了，韓使君又不得下心，冀州五國四郡傳檄而定可也。”林寧說，“我說句實在話，未來我一定會拿冀州開刀，但絕不是現在。我幫你們抵禦袁紹，同時冀州慢慢發展，到我覺得可以奪取冀州的時候，說不定你們已經把河北之地經營得固若金湯，到時候才是諸君和我你死我活的局麵。”

  閔純四人用眼神交流之後，由劉惠開口：“此事我們做不了主，不如過幾日將軍在文節公前和冀州文武再議。”

  “理當如此。”

  四人見沒什麽可說的了，一起告辭，林寧挽留不住，任他們去了。然後他招呼淩操、許褚坐下，一桌子菜就沒動幾筷子，太浪費了，林寧可是新世紀三好青年，決定吃飽喝足再走。

  許褚早就知道老大的脾氣，也不推辭，坐下就叫夥計拿新筷子過來。看看沒外人了，才湊過去小聲道：“外麵埋伏的人都撤了，不過有點不對勁。”

  林寧正在和一盤剁椒魚頭較勁，聞言隨口道：“還有‘暗花’？”

  “不會少於十人。”

  林寧推開盤子，重新拿起狼毫，刷刷刷寫了兩張紙，呼來夥計：“把這個交給明月姑娘，請她慎重考慮一下。”然後又塞給夥計一小塊金子，夥計點頭哈腰一番，屁顛屁顛地下去了。

  他之所以對明月有這麽大的興趣，完全是因為幽州學堂中的女學堂。幽州學堂無論哪個專業，木學堂、醫學堂等都不缺講師和學生，唯有女學堂，既缺講師也缺學生，漢代思想夠開放了，也禁不住二十一世紀的林寧這麽折騰。女學堂門可羅雀，可把他愁死了，這玩意兒又不能搞強迫，學生還可以找那些特困家庭，用食宿全包作為誘惑，講師怎麽辦？這個時代的知識

  被壟斷在世族手中，世族女性肯定不會自降身份到女學堂，讓男人去女學堂任教不僅驚世駭俗，那些家長就得吵翻天，就是林寧倒貼錢他們也不會把女兒推向“火坑”——在這個時代的觀念裏，女學堂男講師加起來是和青樓培養“藝術工作者”劃等號的。

  看到明月，林寧眼前一亮，尤其是劉惠那句“官宦之後”，表明這姑娘淪落風塵之前受過良好的教育，淪落風塵之後對自己官宦家庭的烙印肯定淡了不少。如果把她拐到幽州女學堂做講師，那第一批種子就能得到培養，萬事開頭難，以後的路無疑暢通許多。

  “總算了了一樁心事。”林寧拍著肚子，心滿意足地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