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六)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7      字數:3385
  從皇甫嵩府邸出來沒多久,天上便飄起了絲絲小雨,洛陽不再繁華的街道被籠罩在煙雨之中,仿佛置身於後世的江南水鄉。

  林寧身邊跟著許褚,兩人穿街過巷,在一座豪華的宅邸前停下:袁府。

  雖然袁紹的叔叔袁隗一家幾百口人都被董卓宰了,海內震動,許多人開始思索世家是什麽?說到底你再高貴,在不講理的屠刀麵前,還不是和最卑賤的流民平等?但袁家底蘊之雄厚,不是一時半會能拔除的,單說袁紹進了洛陽就讓兵馬保護屬於袁家的田宅,別的諸侯也很給盟主麵子,不來找茬。

  由於袁家的奴仆都被董卓殺個幹淨,給袁府把門的是袁紹的渤海兵,見衛將軍登門造訪,趕緊去稟報。林寧想想和袁紹翻臉也沒多久了,不等稟報完畢,便邁步入府,渤海兵也不敢阻攔。

  剛走到前院中間,會客廳傳出爭吵聲,已經大到十萬八千裏外都能聽清。曹操嗓音渾厚,此時充滿了激憤:“董卓前失虎牢,後棄洛陽,儼然一條喪家之犬。盟主沒有心思進兵,卻有心思保護私宅,真可謂私心大於公心耶?”

  進廳之後發現,袁紹袁術兄弟都在,還有劉備旁聽,曹操站在當中手舞足蹈,幾乎把唾沫噴到袁紹臉上。我們的袁盟主臉色鐵青,多次按住劍柄,想想這是自己從小的玩伴,友誼甚篤,又緩緩鬆開,假笑道:“孟德消消氣,董卓殺我叔父一家,我與國賊深仇大恨,不共戴天。若有機會,定當食其肉寢其皮,如何不願進兵?隻是天子被董卓挾持到長安,諸侯糧草不繼,又投鼠忌器,西進之事應從長計議。”

  曹操也是氣糊塗了,現在他還得依附袁紹,沒到完全獨立的時候。袁老大既然給了台階,他深深吸一口氣,把到了嘴邊地“匹夫豎子,不相與謀”咽回去,拱手道:“曹某累了,且容告退。”

  林寧和老曹擦肩而過,後者目不斜視,灰敗的臉上正漸漸生出一種堅毅。

  “盟主,後將軍,劉府君。”林寧挨個打招呼。

  袁紹心情不好,知道林寧因為在滎陽戰敗,還被董卓借天子之口奚落一頓,從太尉擼到衛將軍,估計心情也不是多美麗。他翻翻眼皮,連客套都省了:“將軍來此,所為何事?”

  “特來辭行。”

  劉備和袁術一起投來視線,袁紹正正身子道:“將軍要往哪裏去?幽州嗎?”

  “糧草不繼,人困馬乏,士兵離家數月,已生厭戰情緒,是時候回去了。”

  “可董卓還未授首。”

  “以林某淺見,一兩年之內,董卓都將占據長安,潼關以西,不複大漢所有。”

  袁紹又不高興了,話裏話外的意思不還是說諸侯無能嗎?

  “告

  辭。”林寧最後就留下兩個字,甚至來不及得到袁紹的客氣話,便轉身離去。

  腳還沒踏出府門,就聽見後麵酒案被掀翻、劉備袁術驚呼地聲音,林寧隻是一笑搖頭:袁本初,下次再見,我們就是敵人了。

  沒想到的是,出門就遇到韓馥,看樣子是來見本初大哥的。林寧幹掉了幾個軍紀敗壞的冀州兵,兩人這一見麵頗有些感慨,韓馥懦弱,低著頭就當沒看見,準備繞過去。林寧也不打算逼人太甚,隻是想起一事,這才攔住冀州牧的去路:“韓使君,有禮有禮。”

  韓馥見躲不過去,還以為他是找茬的,苦著臉道:“將軍有禮。”林寧被貶職的消息已經不是秘密了。

  “使君對盟主此人怎麽看?”

  韓馥心說我該怎麽看?你攔我就為了問這話?怎麽回答才能逃過一劫?

  林寧看他眼珠亂轉,笑道:“使君不必猜疑,隻是一句普通的問話。”

  你拳頭大,你有理。韓馥斜眼一瞅凶神惡煞的許褚,小腿肚子不停抽筋,無奈道:“盟主具雄偉之資,合虎狼之兵,奉天子以討不臣,當然是一代人傑。”

  “那我呢?”

  韓馥一愣,不會吧,要我誇你?你咋這麽不要臉呢?沒辦法,人都是被逼出來的,好在林寧的戰功是實打實的,總不至於說謊。

  “將軍力能結諸侯,總離人,且屯且戰,耀兵幽州,故屢挫胡虜。又千裏會盟,每戰必先,牽其尾,搗其巢。世人觀望惴惴,以為自守不可進,獨將軍以為可擒之,真足以激發天下英雄之義膽,頓令縮項斂足者慚死無地。”

  雖然韓馥性格上硬不起來,文化水平沒得說,林寧隻聽懂了一大半,總之是把人誇上天了。他回頭看了看金碧輝煌的袁府,歎道:“使君,我有一言,請靜心聽之。”

  韓馥氣死了,都這樣了我不聽能行嗎?裝啥大尾巴狼?悄悄翻白眼,然後斂容正色道:“將軍請說。”

  “袁本初非雄主也,且有窺伺冀州之心。冀州乃天下第一大州,人口物產之殷盛,足令人眼紅垂涎。如今漢室分崩,亂世降臨,使君若要保全家族性命,必須對袁本初多加提防,他畢竟就在渤海,相當於使君的眼皮子底下。一有動靜,牽一發而動全身,使君就算心心念念自己是袁氏故吏,而將冀州拱手相讓,袁本初就會感激你嗎?反而把你當成威脅,欲除之而後快。”

  也不知道韓馥聽沒聽進去,點頭倒是挺勤,林寧苦笑道:“使君造訪袁府是為何事?”

  “特向盟主辭行,我冀州兵多數思念家人,吵著要回去。而我帳中,行軍主簿郭嘉力主回師冀州,認為在洛陽逗留無益,馥以為有理,便來辭行。”

  林

  寧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韓馥見他沒什麽事了,鬆了口氣,一邊擦汗一邊從他身邊走過。

  “站住!”

  衛將軍領幽州牧林寧驀然一聲大吼,嚇得韓馥差點心髒病發,一屁股坐倒在地。韓馥可不是一人來的,他的馬車停得不遠,有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守著,一見老大摔倒了,趕緊過來七手八腳地攙扶。

  林寧三步並作兩步,把人都撥拉開,對剛剛起身臉色蒼白的韓馥叫道:“你說郭嘉?你的行軍主簿是郭嘉?”

  韓馥不明白他激動什麽,莫名其妙道:“正是郭嘉。”

  “郭嘉可是字奉孝,潁川陽翟人?”

  韓馥點頭,林寧平複了一下心情,荀彧荀攸趙雲典韋都被曹老板弄走了,郭嘉怎麽也不能放過。可韓馥也是一方諸侯,總不能公然對他說:“哥們,我對郭嘉的菊花很感興趣,要不你成全我們一下?”吃相太難看了。

  想到這裏,林寧懊悔得直跺腳,早知道就該常去韓馥那兒串門,郭嘉肯定看不上懦弱的韓馥,隻是沒有明確目標暫時棲身,畢竟比韓馥強不少的袁紹他都看不上。隻要在郭嘉麵前談吐風流,對天下大勢來個深入剖析,再學劉皇叔籠絡人心,還怕拐不來郭嘉?

  晚了,一切都晚了。

  林寧還想做最後的努力,咳嗽道:“使君,林某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成全。”

  知道是不情之請就別說了!以韓馥的性格這句話是無論如何開不了口的,畏畏縮縮才是正常的反應:“將軍直言無妨。”

  “其實林某方才也向盟主辭行了,不如你我同行,我正好也見識一下冀州的風土人情。”

  韓馥驚慌地看著他,這是什麽意思?你要把如狼似虎的幽州兵帶到我的冀州?那我還落得了好?

  這些年林寧不僅加強了洛陽的情報網絡,冀州對幽州特工的防護網千瘡百孔,自然也被毫不客氣地滲透了。在出其不意之下拿住韓馥,傳令冀州各郡投降,以韓馥平時的為人,效忠的人不會太多,平定冀州隻是時間問題。唯一難搞的是虎踞渤海的袁紹,別說坐以待斃,估計第一個跳起來,打出為韓馥複仇的旗號兵進冀州。

  幽州集團的內部問題還沒有全部解決,林寧再垂涎冀州也不會狼吞虎咽。首先遼東的公孫瓚活蹦亂跳,並州剛剛到手,幽州新政隻是停在口頭上,沒有全麵推行。種種樁樁,問題之多堪稱千頭萬緒,再摘了冀州的桃子,撐死不至於,世家豪強的勢力卻壓不下去了。別忘了,作為第一大州,冀州人才鼎盛,在士族門閥可以對抗皇權的漢代,這些人才多數出於世家子弟,就是所謂的“寒門”,換句話說也是世家,隻是沒落了或者不入流。

  “使君

  不願意?”林寧的笑容太和煦了。

  韓馥牙齒打戰,哆嗦道:“我……我……”

  林寧逼近一步道:“使君,我這是為你好。”這時候我不取冀州,將竭力保全你在冀州的地位,對比你在曆史上“讓冀州”後的淒慘,不是更好?

  “那好吧,隻是請將軍約束部下,不要擾民。”韓馥說完就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完了完了,冀州再也不姓韓了!

  “理所當然。”林寧這才告辭。

  冀州牧韓馥先生靜立風中,身體僵直,一柱香後才唉聲歎氣地進了袁府。

  有了林寧這個例子,韓馥辭行倒沒有讓袁紹大發脾氣,他也不敢,渤海還得仰仗冀州供給錢糧呢。隻是在韓馥說起林寧隨行,將停留冀州一段時間後,袁紹真的驚到了,幾乎要上前扯住冀州牧的領口給他幾個大耳刮子清醒清醒。

  老子連冀州的毛還沒撈到一根,你林寧就要橫插一腳嗎?

  林寧真的很想表白心跡:本初你不要多心,我不是把你三振出局,根本就是讓你好好待在渤海,別總想打冀州的主意,冀州——或者說韓馥,那是我的,由我罩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