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諱騰，字壽成，扶風茂陵人也，伏波將軍馬援後裔。為人長八尺餘，身體洪大，麵鼻雄異，而性賢厚，人多敬之。北禦胡寇，東備白騎，待士進賢，矜救民命，三輔甚安愛之。

  靈帝末，州郡署為軍從事，掌領部眾，累遷至偏將軍。韓遂作亂西涼，馬騰坐觀成敗，後常悔歎。

  初平元年諸侯興兵，以討董為名，克虎牢，下洛陽，董卓避走長安。曹操憤諸侯之慢，獨領一軍西追，騰隨太祖後行，以為應援。

  操一敗於滎陽，再敗於汴水。太祖欲往救之，為李傕部阻擊，激戰日沉，不得進，乃約翌晨下馬步戰。騰守右翼，太祖將兵直攻中軍，甚急，右翼巋然，中軍遂破，騰功偉矣。

  因見太祖雄姿明倫，主從和，將兵銳，騰不勝慕之，已生附尾之心。

  ——李清《晉書。秦王世家》

  夜色鋪展，像一張大大的簾幕，人渺小如螻蟻，逃無可逃。

  接過聖旨，林寧特別自覺地搬離了太尉府，因為衛將軍沒有單獨開府的權力，他便在不遠一座廢棄的宅邸暫住。據說這座宅邸是竇武未當大將軍以前的居所，雖然破敗了，從裝飾和建築看，也是難得的氣派大宅。

  林寧一向有秉燭夜讀的習慣，在這個娛樂業嚴重匱乏的時代，讀書從以前的苦事變成了樂事。這夜在書房坐定，翻開《漢書》，也就是《前漢書》，他對“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深表讚同，所以讀的書籍多是史書。反倒治國理政之類的不怎麽看，作為一個穿越者，也的確不用費心思研究兩千年前的治國思想。

  結果沒看兩行，淩操小跑進來報告：“主公，偏將軍馬騰求見。”

  “這麽晚了，他來幹什麽？”林寧手按在竹簡上，想了一會兒沒有頭緒，“既然來了，我也不能不見，守義，請馬將軍前廳奉茶。”

  馬騰的身份不低，馬家累世公侯，從伏波將軍馬援至今，名貴位顯，別說在西北地區，就是洛陽的世家豪強也得賣麵子。雖然現在馬騰才是偏將軍，林寧的身份是衛將軍，差了好幾級，以林寧的為人處世，表麵功夫是一定要做足的。

  換了正式的衣服，林寧洗一把臉，讓自己顯得更精神。從後堂轉入前廳，林寧笑容燦爛得很自然：“將軍久候了，林某這剛換了住所，將軍便找上門來，莫非有急事？”

  馬騰臉上古井無波，看不出什麽，見正主出現了趕緊起身，行禮道：“太尉……”

  林寧一邊擺手一邊笑容不改：“將軍應該聽說了，天子對我興兵很不滿，已經褫奪我的太尉官銜，貶為衛將軍了。”

  “不是天子不滿，而是董卓恐懼，惺惺作態，色厲膽薄，太尉完全不必理會。”

  “那怎麽行？雖然董卓淩迫天子，這聖旨卻是實打實的，不忠不義之事，我所不為也。”

  馬騰搖頭道：“按理，聖旨必須有傳國玉璽蓋印，不知這道貶謫太尉的聖旨可有朱印？”

  林寧：“……”董卓要有傳國玉璽就出鬼了，這破石頭被我收著呢。

  馬騰還待再說，林寧搶先道：“我等舉義兵，除國賊，為的就是奉天子，正綱常。不論如何，既然聖旨已下，又是天子名義，我不能違抗。”

  老馬真想問問如果董卓一道聖旨讓你去長安，你是抗旨不遵，還是欣然從命？

  林寧岔開這個話題，問起老馬來意，馬騰支支吾吾，被問得急了，正色拜道：“太……將軍，騰出西涼，與諸侯會盟，所見所聞，未有將軍之德之力也。漢室不幸，董賊竊柄，騰寢食難安，欲以兵馬助天子撫定兩京，將偌大乾坤收歸一統，不負先祖伏波將軍之誌。奈何勢單力薄，騰又無才無能，至今未建寸功，未嚐不歎息悔恨至極。幸而將軍威震天下，興義兵以來，戰必克，攻必取，先破虎牢，首入洛陽，諸侯懾服。今督精騎西追，雖敗猶榮，天下傳頌將軍之名，必勝於衛霍也。”

  馬屁拍得山響，卻沒一句實的，林寧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跟著打哈哈：“壽成兄說的哪裏話，林某一未誅殺國賊，二未迎回天子，空擔威名，慚愧慚愧。”

  “有將軍這樣的忠誌之士，漢室中興有望矣，騰即將返回西涼，願與將軍結秦晉之好。他日將軍成為漢之股肱，騰附驥尾，與有榮焉。”

  秦晉之好？林寧不得不犯嘀咕了，他最大的兒子才兩歲，就算馬騰可能有一個馬雲祿的女兒，這時也該不小了，怎麽結秦晉之好？難道馬騰故意羞辱我？要知道，漢代可沒有“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男人可以比女人大三歲三十歲，一個女人比男人大，還是權貴之間的聯姻，擺明了消遣人。

  馬騰見衛將軍表情古怪，隱隱有怒氣，心想我那句話說的不對了？

  “不知壽成兄是想結怎樣的秦晉之好？”

  “近聞將軍有一女，年方豆蔻，溫婉淑德。騰有一子，名超，未過總角，與將軍之女最是良配。”

  原來說的是林嫣，其實林嫣還沒到豆蔻，今年實際十二周歲，而馬超不到十五，確實般配。林寧倒不介意做馬超這個五虎大將的嶽父，問題這事還得問問女兒的意見，古代女兒在出嫁前屬於父親的私有財產，女兒的婚事自然是一言而決，但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青年林寧，頑固地拒絕被這些封建糟粕同化。無論如何，人都是有獨立思想的，當初收養林嫣是想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這要不明不白把人嫁出去——

  誰知道馬超有沒有家暴傾向？

  可憐天下父母心，林寧完全站在父親的角度為女兒著想了。話說回來，林嫣一個剛剛十二的小姑娘，放在現代最多上個初中，嫁人不說好不好，被弄懷孕了就得聽天由命，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幼齡產子冒的風險實在太大了——醫學發達的現代都不敢說百分百安全，何況夭折率恐怖的古代？

  林寧盡量委婉地說了自己閨女的歲數，馬騰腦子快，笑道：“令愛乖巧，惹得將軍如此疼愛，不如約下姻親，將軍之女為我兒聘妻。四年之後，我兒十八，令愛十六，再行完婚，如何？”

  這已經很照顧林寧的麵子了，古人十三四歲結婚的都有，馬超英俊瀟灑，出身高貴，女人那是排著隊挑，這件事上還是馬家吃虧。林寧也不好再推托，四年之後還不知道天下局勢變成什麽樣，林嫣要嫁就嫁，不嫁……不嫁又咋地？拚著得罪馬騰，西涼那旮旯我用武力打下，也不是不可以。

  “好，壽成兄如此抬愛，此事就這麽定了吧。”

  “騰拜謝將軍，回轉西涼即請人下聘，絕不讓令愛受任何委屈。”

  馬騰心滿意足地告辭，林寧無語歎息，忽然想起一件事，拉住轉身的老馬：“壽成兄，不知令郎脾性如何？”

  “我兒仁孝。”馬騰皺眉，當麵問人家老爹你兒子咋樣，可不太禮貌，尤其是剛剛許諾聯姻的情況下。

  林寧一看誤會了，忙道：“我是說，令郎是否做事衝動，不計後果？”

  馬騰嗬嗬笑道：“超兒是有這個毛病，不過尚未加冠，可能是孩子氣重，長大一些就好了。”

  長大也好不了，林寧心說。

  見衛將軍吞吞吐吐，老馬好奇道：“將軍是否還有話不方便直言？”

  “令郎身邊是不是有一個人叫龐德？”

  “確有此人，和我兒年齡相仿，為總角之交。”

  “龐德有大勇，可堪大任，令郎正需要龐德這樣的大將輔佐，壽成兄且細思之。”

  馬騰終於離開，隻是不明白衛將軍嘛意思，龐德還是少年，連涼州都沒踏出一步，與幽州相隔幾千裏，衛將軍怎麽知道的？還對龐德做出高度評價？

  殊不知林寧在前廳踱步，心中轉著念頭：龐令明，馬超如果不能用你，你最好來投靠我，我這裏有最好的平台給你施展才華。

  第二天起來，林寧挨個去拜訪洛陽的熟人，在皇甫嵩家裏逗留半個時辰，暢談天下大勢，兩人都有些低沉。之後皇甫嵩親自把林寧送出中門，林寧跨過門檻，再回頭發現這位征戰一生的大漢名將熱淚盈眶，嘴唇顫抖地說：“將軍，這恐怕是你我之間的最後一麵了，老夫不能看到大漢中興，僅能保

  一家之安寧，實在愧對大漢列祖列宗。”

  林寧默然地一揖到底，抬起頭盡量使語氣平靜：“老將軍，珍重。”

  “人過五十不算夭折，老夫這把年歲，再多的遺憾也是一抔黃土。隻希望大漢的子孫不忘本心，縱然改朝換代，也能心係百姓。”

  林寧給皇甫嵩的回答是一個決絕地背影：錯了，大錯特錯！

  如果一群起義者是活不下去的窮苦百姓，等他們奪取政權，就不再是百姓了，而是變成他們原本最憎恨的嘴臉。

  正所謂“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封建王朝從一開始的治世、盛世，到衰落、崩潰，說白了就是統治者從知恥到無恥、被統治者從忍耐到無法忍耐的過程，這是無法擺脫的治亂循環。

  曆史總在重複一個又一個噩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