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熱血已冷(二十三)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551
  不得不承認,漢朝的讀書人多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全才。

  沮授、田豐哥倆下馬之後,跟著大軍步行三十裏,和沒事人似的,休息時還能大聲談笑。

  這要換成宋明的文人……一言難盡啊!林寧讀史,總是為了史官記錄的朝代末期的人間慘劇而歎息,三百年一治一亂的循環,究竟能不能打破?集權的盡頭,究竟是破繭化蝶,還是死於安樂?由於是急行軍,走的又是官道,第二天清晨巍峨古樸的洛陽城便隱隱在望。

  林寧手搭涼棚,沒有望遠鏡還真麻煩,城頭上飄揚的旗幟如遠山蒼翠,飄渺不可捉摸。

  直到近了一些,林寧長出一口氣,對傳令兵說:“通報全軍,對麵插的是漢旗,洛陽——已經回到大漢手中!”林寧沒有公開謀朝篡位的野心,他對手底下教育的自然也有忠君愛國那一套——忠大漢皇帝,愛大漢帝國。

  “萬歲!”“萬歲!”“萬歲!”……歡呼聲蓋過了一切,連遠處的洛陽城都感受到了這份喜悅,灰蒙蒙的外觀也愈發亮堂起來。

  洛陽城頭飄的是漢旗,也沒有任何煙熏火燎的痕跡,令林寧很放鬆,這說明董卓跑是跑了,在城外敵軍壓境的情況下沒來得及放火,或者說放火之後很快被撲滅,事態被控製在可接受的一個範圍。

  “主公,小心有詐。

  ”沮授為人謹慎,提醒有些走神地大漢太尉。

  林寧一笑,在三國軌跡沒有完全偏離之前,毫不誇張的說,他就是先知。

  董卓放棄洛陽,因為行事匆忙,隻來得及放火,而在林寧介入的當下,董卓更加窘迫,再無一戰之心,除了讓徐榮在後路設伏,應該是沒膽子埋伏精兵在洛陽城裏伺機而動的。

  何況王離、季布先後入城,有他們的兵馬震懾,董卓一條喪家之犬能掀起多大風浪?不過,謹慎無大錯,林寧就很欣賞“諸葛一生唯謹慎”的人物。

  兵者生死之地存亡之道,該謹慎的時候絕不能放鬆,該冒險的時候也不能瞻前顧後,這就很考驗統帥的個人能力。

  林寧每讀《三國演義》一遍,未嚐不為諸葛亮的謹慎而讚歎,也未嚐不為諸葛亮的謹慎而歎息。

  一千八百年前的中國政治中心在向林寧招手,可惜還沒到可以擁有的時候,在此之前,有一件事不得不做。

  林寧帶兵繞行北邙山,在這裏出現了一片新墳,最前麵的墳塋寫的名字是“漢鷹揚校尉章平之墓”,不出意料,王離帶著幾個人等候在此。

  全軍靜默,林寧將頭盔取下夾在腋下,於章平墳前站了片刻,問王離:“少明……他是如何犧牲的?”“少明剛烈,日前末將中了董賊的計,軍營混亂,少明為末將和子義殿後,本有機會被

  俘虜,但他選擇自刎。

  ”王離說著就跪了下去,“末將損兵折將,害死少明,請主公責罰!”林寧扶起他,歎道:“這就是戰爭!”在一級一級的指令下,幽州兵持槍列隊,哀悼如儀。

  林寧接過一杯水酒,慢慢灑在地上,澀聲道:“馬革裹屍,軍人夙願也!少明,大丈夫也!”儀式完畢,幽州兵才有序入城,此前林寧就傳書給王離,不要鋪張浪費,不要驚擾百姓,一切從簡。

  王離是幽州集團的老人,已經摸透林寧的習性,將這道命令不折不扣地執行。

  董卓橫行洛陽時,西涼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老百姓對此敢怒不敢言,到了王離入城的時候,申明全軍秋毫無犯,期間還斬了一個強。

  暴良家婦女的敗類,大大降低了洛陽人的戒心,也使得幽州兵聲名遠播。

  季布帶的鬱林兵雖然在軍紀方麵差了一些,至少比西涼軍好多了,也沒太大的惡行,所以洛陽人過了幾天惶惶不安的日子,才算放心。

  這次入城,洛陽百姓自發組織起來列隊歡迎,房屋街道兩旁更是站滿了人,堪稱萬人空巷。

  林寧靈機一動,叫過麴義,囑咐如此如此,雖然有點倉促,憑幽州兵的訓練有素,加上天天喊口號,應該不難。

  果然,在第一隊幽州兵整齊列隊,緩緩入城之時,一張張年輕的麵孔綻放出溢滿地激情,右手成拳,高高舉起,用盡力氣大喊:“忠君愛國!”“忠君愛國!”“忠君愛國!”……嘹亮地軍號吹響,伴隨著一浪高過一浪地“忠君愛國”口號,軍號抑揚頓挫,發揮了很好的伴奏效果。

  這些是幽州軍團的標配,由於讀史,林寧迷信於政委的作用,在軍中的各種形式主義被發揮到極致,起沒起作用不好說,反正幽州兵踩著節拍喊口號都練出了條件反射。

  這次幽州兵夜破虎牢,再急行軍一天一夜到洛陽,充分發揮了一支精銳的潛能。

  然而,再強大的軍隊也有疲憊的時候,林寧深知再搞下去士兵當中必然有堅持不住的,入城之後便下令休整,防務警備工作由王離的騎兵和季布所部負責。

  林寧也累得不輕,休息之前沮授勸他派騎兵追殺西涼軍,洛陽到長安可不是“千裏江陵一日還”,西涼軍拖家帶口,還有裹挾的百姓。

  兩地相距七百餘裏,加之多有山路,西涼軍皆為騎兵,走的慢一點,半個月到長安也不稀奇。

  “不急,有人會追的,都累了,天大地大睡覺最大,我先睡了。

  ”林寧說著就轉進後堂,這是曾經的太尉府,說起來他是正職的太尉,住這裏天經地義。

  後腦勺剛沾上枕頭,林寧想起一件事,叫來心細的淩操,如此吩咐一番。

  淩操眼睛瞪圓了,見老大沒有開玩

  笑的意思,遂告退而去。

  一覺醒來,林寧估摸著諸侯的兵馬快則兩三日,慢則七八日,必然趕到洛陽。

  除非故意磨蹭,不然在洛陽稍作休整,追趕董卓還來得及。

  林寧睡得甚是香甜,超過七個時辰,他醒來了,其他人自然沒有不醒的道理。

  沮授、田豐聯袂求見,林寧躺在床上,摸著柔軟的被褥,舒服地呻。

  吟一聲,閉著眼睛對通報的親兵說:“給兩位先生奉茶,讓他們等等,我要的東西還沒到。

  ”親兵隻得回到前廳,將林寧的原話相告,沮授納悶道:“這裏就是太尉府,主公還要去什麽地方拿東西?”田豐搖著羽毛扇,也想不出所以然。

  這邊林寧躺了一會兒,聽到外麵許褚和誰說了幾句話,緊接著淩操小心翼翼地踏過門檻,手中捧著很適合裝人頭的那種錦盒。

  他像做賊似的,走兩步就左顧右盼,林寧赤著腳跳下床,扶住慌忙跪倒地淩操,目光灼灼道:“這就是那東西?”淩操咽了一口唾沫,囁嚅道:“不錯,這就是。

  ”林寧接過錦盒,打開一條縫往裏瞅了一眼,立馬合上,露出笑容,心想:文台,別怪我,我這是在救你。

  沒了這塊破石頭,你的命或許可以保住,唉,說起來這塊破石頭非但不是寶貝,還是禍水……錦盒又交給淩操,林寧鄭重道:“收好它,帶回幽州。

  ”“主公,這……”淩操有點開竅了,雙目放光,“恭喜主公!賀喜主公!有此傳國之寶,正昭示主公天命所歸。

  ”林寧冷笑,心說去他娘的天命所歸!這玩意到誰手裏誰就倒黴,我都準備有了好時機就送出去,好換取更多的籌碼。

  前廳,沮授、田豐二人等得心焦,快把茶葉當零食吃了。

  林寧姍姍來遲,先告罪一聲,搶先道:“沮公,田公,你們必然是又來勸我追擊董卓的吧?”沮授道:“不錯,若主公西追,可以放過董卓,但必須奪還天子。

  天子年幼,不能理政,屆時朝野大權必然操於主公一手,主公又有先帝托孤遺詔,天下誰敢不從?”林寧很悠閑地總結:“奉天子以令不臣?”“正是。

  ”“田公也是如此想的?”田豐笑道:“公與之言便是豐所思所想。

  ”林寧搖頭道:“我軍兵不過一萬有餘,因為入了洛陽,府庫中堆積了不少糧草,所以最緊迫的吃喝已經解決了。

  然而,在人數上我軍依舊劣勢,且多日戰鬥,士卒疲憊,若強行追擊,西涼軍以逸待勞,我軍如何可勝?”“此次主公首破虎牢關,董卓不戰而棄洛陽,西涼軍上下喪膽,一舉破之易如反掌!”沮授慷慨激昂地揮舞手臂,“主公,良機一旦錯失,悔之無及也!”林寧心說你們的眼

  光確實長遠,但終究不如知曉前生今世的我,董卓不可能死在半路上,一旦到了長安,就不是輕易能拿下的。

  故作沉思一會兒,林寧道:“奈何有徐榮相佐,董卓難以輕圖,窮寇勿追,窮寇勿追。

  ”二人出了太尉府,沮授仰天歎道:“主公一向英明,如何在此時犯了糊塗?”一直沉默的田豐終於開口了:“公與,我看是你太過想當然了,那董卓也是一代梟雄,手下西涼鐵騎身經百戰。

  我軍數日苦戰,上至軍官,下至士兵,無不精疲力盡。

  這都是多年來與塞外胡族作戰的精銳,若折在這裏,恐怕幽州那些利益受損的家族又該蠢蠢欲動了。

  ”沮授愣了一下,說:“看來我是欠了考慮,不過主公真的是害怕此消彼長嗎?”“不然呢?”“不然,不然,主公雄才偉略,非你我所及。

  他一定還有別的考慮,隻是不便明說。

  ”田豐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地繁華景象,喃喃道:“不錯,主公深謀遠慮,一開始就明確保存洛陽,而將殺賊放於次位。

  主公不但想逐鹿中原,他還是真正的懷有天下、黎民,不然董卓臨走之前放一把火,關東軍遠在虎牢關,等趕過來洛陽早成廢墟了。

  如今,看看吧,洛陽的元氣保住了,不知多少人因為主公的命令而存活。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老天降下這麽一個人物,必然不是讓他重整乾坤那麽簡單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