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熱血已冷(十九)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511
士兵未動,問:“都督待如何?”
“韓滔不過一人,西涼子弟不會聽他的,擒他易如反掌。
”華雄自信滿滿。
“非也。
”士兵有不同看法,“溫侯……韓滔勇武冠世,不可輕視,關外又有諸侯虎視眈眈,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
”
華雄來了興趣:“還沒問過小兄弟姓名?”
“小的史慈。
”
“史兄弟有何妙計?”
史慈笑道:“都督不妨今夜宴請韓將軍,於宴席上埋伏刀斧手,趁其酒醉擒之,若遇反抗,誅之可也。
”
“正合吾意!”華雄又想起了張繡,一時拿捏不定。
史慈一聽,笑了笑道:“一並請張將軍赴宴,張將軍乃相國愛將,一旦韓滔成擒,他是不會執迷不悟的。
”
“但願如此。
”
不打擾沉思的華雄,史慈告辭出門,轉頭就偷偷摸摸地去見了韓滔。
史慈表明身份,韓滔深感意外:“董相的親兵?”那不就是董卓絕對的嫡係?別看沒有官階,照樣不能得罪。
客套兩句,史慈見左右無人,趨前道:“小的是奉相國密令,來虎牢關傳話。
”
“噢,相國有何吩咐?”
“相國說,華都督粗礪促狹,有不當之處請將軍不要計較,以及……”
韓滔看他吞吞吐吐的,不禁道:“以及什麽?”
“相國擔心將軍和華都督不和,而虎牢關乃洛陽屏障,不能失於敵手。
若華都督一意孤行,不肯相信將軍,將軍可便宜行事。
”
“原來如此,本將知道了。
”韓滔嘴上說著,心裏卻在想:華雄是涼州軍嫡係大將,我再便宜行事,也得掌握分寸。
入夜,華雄在臨時官邸的前廳設了酒席,令人去請韓滔、張繡共同赴宴。
張繡先到,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韓滔方至,兩人沒有急著進去,張繡道:“將軍,華都督對你我二人皆有疑心,這突然設宴……恐怕來者不善呐。
”
韓滔謹慎,思索了一會兒說:“吩咐下去,你我的親兵在外麵待命,一旦發生混亂地動靜,立刻衝進去。
”
“將軍是懷疑……”
“防人之心不可無。
”
張繡歎道:“這也應該。
”
兩人入內,華雄熱情洋溢,很客氣地把人請到席間,指著桌上的酒菜還說:“糧草緊張,隻能做這麽多了,勿怪勿怪。
”
韓滔、張繡隻是不語,坐下後,華雄向他們頻頻敬酒,張繡推辭兩句,華雄麵露不悅:“諸侯喪膽,無力進攻,再者虎牢關天下雄關,非十倍之兵十倍之力不能下,就是喝醉了,這天也塌不了。
”
張繡這才勉強喝了幾杯,韓滔則是酒到杯幹,華雄
連連叫好:“將軍海量,請再飲一杯,今晚必須盡興!”
耳朵動了動,一些細微地聲響讓韓滔嘴角上揚,他又飲一杯,將精美的幽州產青花瓷杯頓在桌上,隨口閑聊:“都督跟隨相國幾年了?”
“好多年了,我記得我是十七歲投奔的相國大人,今年已經三十有六了,十九年彈指一揮間,如夢如幻啊。
”華雄竟然還有點文藝青年的意思,多愁善感地微微閉眼,“我為相國鞍前馬後,我對相國忠心耿耿,所以相國才無條件的信任我。
”
張繡討好道:“都督持節鎮守虎牢關,總管內外諸事,所需軍資相國無有不予,這份信任世間罕有。
”
“不敢當,我這個鎮西將軍在車騎將軍麵前算什麽?一切得由韓將軍做主。
”說是這麽說,華雄的口吻充滿譏誚。
韓滔不接這個話茬:“都督是否想過,關東諸侯來勢洶洶,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我自然知道,故而閉關不出,挫其銳氣,等諸侯兵馬懈怠,再出關決戰,必能一鼓破敵。
”
“這麽簡單?”
“我這人就喜歡簡單!”華雄大大咧咧地把腳抬到桌子上,“隻是在此之前,要鏟除西涼子弟兵內部的隱患。
”
張繡朝韓滔投去一瞥,後者靜立不動。
華雄轉著酒杯,裏麵還有一點殘酒,然後慢慢把腳放下:“將軍,猶記得丁建陽之事乎?”
韓滔臉色鐵青,一語不發,張繡責怪道:“都督何故給人難堪?”
華雄眼神冰冷,從牙縫裏慢慢擠出一句話:“丁原待你如子,你取其首反投董相;董相待你亦是恩猶父子,你是不是也想著取了董相的項上人頭去關東諸侯那裏邀功請賞?”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乎?”張繡憤然起身,準備往外走,而韓滔依然一動不動。
啪!
名貴的青花瓷杯躺在地上四分五裂,也象征著虎牢關將帥之間不可彌補的裂痕,華雄一拍桌子躍起,怒喝道:“來人——”
從後堂、庭院登時湧入數百刀斧手,人人披甲,把前廳圍得水泄不通,連站位都是精確計算的,裏三層外三層,保證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雖然西涼軍號稱二十萬鐵騎,實則披甲率達不到一成,真正的戰兵能有兩萬就不錯了,絕大多數是二線部隊。
因為西涼軍常年鎮守西北,多次與異族苦戰,哪怕是不披甲的西涼兵依然有極高的個體戰鬥力,不然也不會把二十萬關東軍擋在虎牢關外如此之久,還在幾次對決中讓關東軍損兵折將,叫苦不迭。
說起來,關東軍由二十一鎮諸侯組成,成分就很令人擔憂,不是一支部隊,旗號不一,指揮不一,有的諸侯帶領的所謂義軍,幾千人連
一百披甲的都沒有,跟鬱林兵這樣披甲率達到三成以上的部隊沒得比,幽州兵的披甲率甚至能達到五成。
諸侯們看看自己的軍隊,再看看人家的軍隊,一個叫花子,一個大富豪,心裏不平衡極了。
當然,也都在心裏納悶:幽州相比中原並不繁華啊,怎麽這孫子如此有錢?就算做了不少生意,也不能這麽趁吧?
所以更多人的想法是:這些部隊是幽州最精銳的一線部隊,被林寧拉出來勤王之後,現在幽州後院的守衛工作隻剩下幾條土狗了……
最能體現關東軍和西涼軍差距的是老兵比例,西涼軍的老兵占比達到了令人發指的六成,關東軍的老兵則隻有可憐兮兮的兩成不到,就算是常年和鮮卑、烏桓作戰的幽州兵,老兵占比現在也隻達到四成。
這次被帶出來的兵馬,是林寧精挑細選的,多數在塞外有過作戰經曆。
縱然如此,豬隊友就是豬隊友,被友軍一拖累,想百分百發揮戰鬥力是不可能了。
底蘊啊,說到底還是底蘊的問題,老董在西北就像窮光棍攢老婆本一樣經營勢力。
年輕時也曾身先士卒和異族死戰,西涼鐵騎的老兵不是憑空變出來的,而是一點一點打出來的。
“都督欲趕盡殺絕乎?”張繡立定,回頭怒視悠然自得地華雄。
“鳳來不必擔憂,隻要你乖乖站著,我保證不傷你的性命。
”華雄好整以暇地背著手,眼珠亂轉,“還有韓將軍,你也不要動,你的官職比我高,我是不會以下犯上的——”他把“以下犯上”四個字咬得格外重,仿佛勝券在握了,“我會把你押送到洛陽,由相國大人處置。
將軍盡可放心,在此之前你還是朝廷封的車騎將軍,就算是做了囚犯,不會短你吃穿,我——是很體貼將軍的。
”
韓滔緩緩起身,扶劍笑道:“都督真是有心了,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
“誤會什麽的,勞煩將軍到相國那裏解釋吧。
”華雄不耐煩地一揮手,命令把人押到大牢裏。
這時庭院裏起了騷亂,有人喊道:“讓開,我們要見將軍!”沒兩句話就混戰在一起。
麵對華雄驚訝地眼神,韓滔微微笑道:“都督,既然知道你疑我投敵,我來赴宴怎能不做準備?”
華雄哼了一聲道:“韓將軍,你這是自尋死路!”
“我有沒有罪,我是不是投敵,我心裏清楚。
都督欲壞相國大業,這卻是我不能答應的。
”
“倒打一耙,給我殺!”
華雄沒閑心扯淡了,拔刀就衝了上去,目標正是韓滔。
張繡拔劍和韓滔背靠背,急聲道:“華雄認定你我不忠,這可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殺出去再說!”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呐,華雄欺人太甚,步步緊逼,韓滔自然不能再退讓。
在丁原手下幹活的時候,韓滔雖然不是很得誌,至少沒受那麽多閑氣,說實話丁原對他已經很不錯了,是他貪心不足想要往上爬,這才有了一念之差。
如今回頭成了奢望,他就認定董卓,做一條忠狗,如果董老大真的取代大漢,開創新的王朝,史書上他的不光彩經曆會被文人用春秋筆法塗抹。
作為開國功臣,隻要不是幹了太多大奸大惡之事,讚譽總比詆毀多。
然而,董卓的西涼集團實在太排外了,不說那些元老級別的驕兵悍將,就是普通的西涼將士也瞧不起外鄉人。
徐榮,不可多得的大將之才,董卓也很賞識他,但西涼集團內部對徐榮排斥、提防根本不是秘密,那些西涼大將每次見到徐榮,好一點的還能點個頭,多數是鼻孔朝天,不是冷哼就是冷笑。
無論外鄉人立下多大的功勳,都得不到涼州人打心眼裏的認同,這種憋屈感韓滔無人可訴,已經快要在體內爆炸了。
劍光一閃,韓滔架住華雄的刀,比氣力不是他的長處,隻一接觸他便卸力後退,順手把背後偷襲的一個刀斧手砍倒。
血珠濺到臉上,那溫熱而腥臭的氣味令他頭腦分外清明,終於舒服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