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問對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273
林寧當年在雞鹿塞都敢用不到兩萬人力拒二十萬匈奴鐵騎,其中守軍大部分還不是正規軍。那時尚且無所畏懼,今天不過幾個刺客,不至於讓他亂了陣腳。
“師兄莫慌,鼠輩而已,隻會躲在暗處放冷箭,正如沒了卵子的閹狗,一樣見不得人。”林寧提高音量,保證尚未現身的刺客們能聽得一清二楚。
本就不多的行人已經跑光了,在危及生命的情況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國人也得掂量掂量,這個熱鬧值不值得拿生命來看。
嗖——
又是一道冷箭,這次的目標卻是林寧,也不知道是不是幽州刺史嘴欠惹得禍。許褚依然用刀擋了此箭,林寧哈哈一笑:“不過如此。”
刺客來的不多,無法形成箭雨,眼看箭矢造不成傷害,紛紛跳了出來。林寧還有閑心數數,五個人,全身黑衣,包黑色頭巾,黑布蒙臉,不禁又是一笑:“打扮真標準。”
五名刺客人人拿刀,從幾個方向圍來,曹操道:“師弟莫要輕敵,這些人應該是行走江湖的遊俠兒,能被張讓招攬,武藝不弱。”
“俠”這個字在漢朝不是稱讚,遊俠兒和流氓混子一個意思,林寧道:“師兄,我有仲康在旁,莫說幾個遊俠兒,就是軍旅宿將,也無可奈何。”
曹操好奇地扭頭打量了一下肌肉虯結的許褚,單看外表,確實是壯士,但焉知不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許褚很快用實力證明了自己,他一步跨出,正麵的刺客舉刀斜劈,許褚的動作比他快,一刀就把刺客砍倒,接著又殺向最近的刺客。林寧、陳宮、曹操各自與一個刺客對戰,結果剛過兩招,許褚就解決了兩個刺客,過來幫忙。林寧發覺麵對的刺客有點本事,對許褚叫道:“先幫我師兄和公台先生,這裏我能應付。”
這一句話的工夫,曹操就失去了對手,愣愣地看著地上的刺客屍體,許褚卻看也不看,徑直去了陳宮那邊。等曹操轉身,陳宮也閑了下來,不禁吐出一口氣:“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壯士!”
最後一個刺客見轉眼間就剩自己了,心神恍惚,被林寧一劍刺中肩膀,許褚搶步過來,林寧剛喊出一個“慢”字,刺客的腦袋就離開本體飛了出去。林寧張張嘴,還想留個活口,究竟是不是張讓派的刺客尚未可知,然而轉念一想,不是張讓又如何?十常侍的名聲臭大街,曹操也是那些世家豪族眼中的“閹豎遺醜”,加上曹操當雒陽北部尉的時候不僅得罪了十常侍,也得罪過世家豪族,明裏暗裏有人想殺他並不奇怪。別說曹操,他林寧也是有不少仇人的,這些年在幽州操練兵馬,與民為善,也和商賈多加合作,但和世家豪族處的不好。想想曹操出身差,稱不上寒門,但“閹豎遺醜
”的烙印一輩子洗不掉,當了大漢丞相也和世家豪族鬥了一輩子;林寧在大漢出身不明,因為和世家豪族不對付,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寒門出身,對他看不上眼。
封建社會吃人不吐骨頭,林寧已經深有感觸,隨著根基穩固,幽州工業化有了初步計劃,他相信一統天下不是遙不可及的夢。但統一之後呢?世家豪族的力量如此之大,他該如何摧毀?司馬懿本就是世家出身,也是借助世家的力量掌握了華夏國器,結果完全無法製約世家,皇權孱弱。
不解決世家豪族從上到下綁架帝國政權的根子,做再多改革,也是治標不治本。
“師兄,有這些鼠輩的血佐酒,今天當盡興而歸。”林寧興致不錯。
曹操大笑。
一行人趕到雒陽有名的醉仙樓,林寧聽說這家酒樓的老板背景嚇人,和大將軍何進關係匪淺,在何家權勢滔天的時候,沒人敢來找麻煩。曹操顯然是醉仙樓的常客,一進門就有夥計過來招呼,曹操一擺手道:“按老樣子來一桌,我今天要宴請貴客。”說完轉頭對林寧一笑,“師弟,今天這客還是師兄請吧,客隨主便,如何?”
“就依師兄。”林寧也不客套。
眾人上了二樓,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酒菜很快上來,曹操舉杯道:“師弟為國守邊,征戰塞北,這第一杯酒,當先敬師弟。”
林寧含笑飲盡杯中酒,唇齒生香,回味無窮,略一挑眉,說:“幽州的流芳春。”
“師弟果然是愛酒之人,不錯,正是幽州的流芳春!”曹操說,“聽聞是冀州巨商蘇家的產業,但釀酒的總坊設在幽州,冀州不過是分坊,故而時人說起流芳春美酒,都以為是幽州原產。自從流芳春出世,世上的酒鬼趨之若鶩,百金求購而不可得,再飲其它美酒,索然無味矣!”
林寧和陳宮、許褚交換一個眼色,把笑憋在心裏。這個蘇家自然是林寧侍妾蘇漱茗的本家,流芳春是漁陽集團的大匠研製,酒方交給蘇家生產,每賣出一壇酒,漁陽集團會有六成抽頭。林寧喝漢末的酒,淡的和水一樣,他不愛酒,但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酒業的商機。果不其然,流芳春研製成功並投入生產後,銷量火爆,如曹操所說,百金求購都難得一壇,如今預訂的單子已經排到後年去了。
荀彧、荀攸叔侄上了桌之後一直保持沉默,兩者都在不動聲色地打量林寧。剛才林寧入座,很自然地讓許褚坐在身邊,按照世家子弟的性子,這是對他們的侮辱,不給麵子的甩臉子就走。荀家就是世家,但荀氏叔侄麵色自若,他們對林寧充滿了好奇。
終於,荀攸開口了:“林使君,不僅流芳春乃幽州出產,這酒仙樓的桌椅板凳也是幽州原產。和流芳春
一樣,此物由冀州巨商張家首售,總坊設在幽州,分坊在冀州,因桌椅板凳不比美酒,易於仿製,故而流傳開後許多人家都自請木匠打造。攸有一事不解,為何蘇張兩家根基都在冀州,反而把總坊設於幽州?”眾人坐的是後世的椅子,圍著一張四方桌,不是各坐分食,而酒樓其它地方的擺設也和林寧一桌相同。
桌椅板凳的技術難度太低了,林寧讓它們出世就知道被仿製是遲早的事,但方便了千千萬萬百姓的生活,而不是如流芳春美酒一樣隻讓那些錢包鼓鼓的財主豪飲,他覺得這是一件好事。麵對荀攸綿裏藏針的詢問,林寧不慌不忙:“這酒才喝了一杯,公達未免太心急了。”
“請林使君為攸解惑。”
曹操咳嗽道:“這又不是如靖產業,公達問錯人了。”
荀攸鷹隼一樣地目光逼視著林寧,淡淡道:“除了流芳春和桌椅板凳,還有各種改良的農具,以及降低了成本而低價售賣的筆墨紙硯,這都是幽州出產,孟德兄不覺得奇怪嗎?”
林寧違心道:“奇技淫巧而已,那些商人一身的銅臭味,為了賺錢才弄出這些東西,上不能安邦,下不能定國,何足道哉!”
荀攸搖頭道:“不然,攸以為幽州出產的許多東西利國利民,天下百姓不僅需要聖人子弟傳播聖人教化,也需要商賈貨殖四方。”
林寧眼前一亮,追問道:“那百工呢?公達認為他們值不值得尊敬?”
“士農工商,百工和商賈同為賤業,不能缺少他們,但也無必要過分拔高。”
林寧失望地搖搖頭,倒了一杯酒,敬荀氏叔侄:“文若、公達世之人傑,吾心中有惑,不知兩位肯不肯為吾解之?”
荀彧是個美男子,性格溫潤,不如荀攸健談,聞言道:“使君請說。”
“吾聞聖人過泰山遇婦人,而感歎苛政猛於虎,當今漢家天下,可有此類乎?”
曹操、荀攸色變,連陳宮也不安地動了動身子,許褚根本沒聽懂,所以安之若素。唯有荀彧正襟危坐,坦然道:“使君既有此問,當在戎馬倥傯之中深有感觸。”
“然也。”林寧一拍大腿,“從前我聽說大漢和匈奴打了一百多年,才最終在孝武皇帝的時代取得勝利,我以為是匈奴太強大,實際上確實如此。而我又聽說大漢和諸羌打了一百多年,至今也沒有分出勝負,諸羌在西北時安時反,我就想著諸羌應該和匈奴一樣強大。當初我領兵千裏行軍,轉戰深山,一度以為將戰死沙場,以死報國,但我戰勝了匈奴人,也戰勝了羌人。這是為什麽?難道我林寧比大漢數百年應運而出的豪傑名將還要厲害?不然,不然,是我敢拚命,是我不貪汙!如果當年在和諸羌作戰時,將領們
不把朝廷下撥的糧草軍需大部分裝進自己的腰包,何至於西北遲遲不能平定?涼州三明威震胡羌,屢戰屢勝,不是他們天縱奇才,而是他們和我一樣敢拚命,不貪汙,有此二條,異族何足道哉!”
荀彧擊節歎道:“使君言辭粗白,卻直點要害,不錯,當年涼州三明縱橫西北,大漢有比他們更能打的大將,但隻有他們能在西北立足,能讓諸羌懼怕,自然有他們的理由。”
林寧推開酒杯,正色道:“我今天的成就,是我一刀一劍砍出來的,我林寧自認是個粗人,有些話不吐不快。師兄和文若、公達都是儒生,堂堂的聖人子弟,不知你們明不明白‘儒’的真正含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