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誰共我,醉明月(二)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311
“射——”
高順一聲怒吼,豎起盾牌的士兵紛紛直身躍起,手弩射出數以千計的弩箭,把最前排的烏桓騎兵射得人仰馬翻。這招學自麴義的先登死士,出其不意的話,打擊騎兵非常有效果,隻一個照麵烏桓騎兵就倒下數百,沒辦法,陣型太密集了,閉著眼也能蒙中。
“衝,不得後退!”蹋頓根本不在意這點傷亡,繼續前進。
悍勇的胡人不會被這種程度的攻擊嚇倒,反而激起了凶性,蹋頓及時下令:“射!”
哪怕是後發製人,烏桓兵的箭雨依然比幽州兵密集和精準,幸運的是,陷陣營主力皆身著重甲,連鐵製麵罩都有,那些射過一輪弩箭的士兵也紛紛歸位,豎起盾牌的士兵半蹲著,隻聽盾牌上一陣亂響,有的箭矢見縫插針,倒黴的幽州兵哼都不哼一聲就倒地斃命。高順冷靜如初,無論多少支箭矢從耳邊頭頂飛過,他都保持著冷靜,鋼槍每一次舞動,都能準確地撥開箭矢。
烏桓騎兵的速度太快了,僅僅兩輪對射,便已進入短兵相接的白刃戰。
蹋頓露出一個殘酷地笑容,他相信,隻要近身肉搏,漢人根本比不過烏桓勇士。漢人隻敢縮在長城以內,雖然漢軍多次出塞,也不過是無功而返,熹平六年還被鮮卑大軍打得全軍覆沒,使得漢朝的威懾力在草原上大大降低,許多本來畏懼漢朝武力的部落開始聚攏,有了與漢軍對戰的勇氣。曾經漢軍把不可一世的匈奴帝國打得分崩離析,深入漠北數千裏,匈奴人幾乎上天入地無門,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漢朝不再是漢武帝時期的漢朝,也不是漢光武帝建立的全新大漢,這個統治中原大地數百年的王朝腐朽而墮落,之所以還能抵禦異族進攻,靠的是坐大的地方大吏,而不是中央朝廷的權威。
“殺光漢狗——”
這句話剛喊出來,蹋頓就感到一股森冷的寒光劃過腦門,陷陣營八百重甲步兵舉起了他們的武器——斬馬刀。這是經過林寧改良的武器,勢大力沉,蹋頓心中掠過一絲不妙,麵前的敵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鐵甲裏,武裝到了牙齒,隻露出一雙灰蒙蒙的眼睛,沒有任何情感波動。
斬馬刀齊刷刷舉起落下,最前排的烏桓兵也跟著舉刀,看樣子要比一下誰的刀更快。烏桓兵有強大的自信,他們在馬背上長大,箭術是從小練起來的,同樣的,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烏桓人常常要和野獸搶奪生存空間,加之民風彪悍,每個烏桓人都是優秀的士兵和刀手,不論男女老幼。但這次烏桓兵失算了,陷陣營的目標不是馬背上的烏桓兵,而是他們的戰馬!
隻有八百人,隻有八百人的陷陣營,沉默凝聚地氣勢令天與地的距離陡然拉
近。斬馬刀落下了,烏桓戰馬被分為兩爿,刀鋒從戰馬的脖頸切入,如切入奶油蛋糕,實在太輕鬆了,戰馬甚至來不及感受痛苦,就成了無頭屍身。馬上的烏桓兵騎術果然精湛,有的及時躍下翻滾到一邊,迅速站起,胡刀揮舞,砍向重甲步兵。前排的重甲步兵隻是用麵罩後麵灰蒙蒙的眼睛看了這些人一眼,就繼續前進,胡刀砍到身上,與重甲摩擦出一片火花,也就留下淺淺的痕跡,不用說破防了。
後排的重甲步兵跟上,他們拿的不是斬馬刀,而是手持腰刀,將落馬的烏桓兵輕鬆殺死。每一次烏桓兵都舍生忘死地衝過來,但再快的刀速,再鋒利的胡刀都無法砍進敵人的重甲,而敵人隻要一個翻手,烏桓兵就得魂歸地府。
董平也跟隨林寧北上馳援,他帶著一隊陷陣營的重甲步兵橫衝直撞,搞得烏桓人焦頭爛額。
蹋頓的笑容已經完全僵在臉上,這不是人,這是怪物!漢人就是靠著這種卑鄙的手段才占據了中原的花花世界,要是脫下鎧甲一對一,烏桓勇士絕不會像現在這般任人宰割。
董平早就瞅準了蹋頓的帥旗,他知道讓烏桓人反應過來,騎兵發揮的機動力是步兵無論如何比不上的,何況還是穿著重甲的步兵。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董平在小時候聽老爹不止一次地講過,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烏桓騎兵的帥旗,雙手各舞著一杆短槍,勇猛無儔。烏桓兵紛紛上來攔截,董平策馬而過,躲過各個角度的胡刀,雙槍見縫插針,捅進敵人的胸腹。
林寧在後軍看得直點頭,這個董卓的兒子真是難得一見的勇將,還使雙槍,真是當之無愧的“雙槍將”啊。
高順並不親自衝陣,他是軍隊的統帥,衝陣不需要他,如果他真的拋下大軍出去大殺一通,就是嚴重的失職。戰局已經一邊倒了,盡管烏桓兵的人數優勢沒有改變,但在陷陣營重甲步兵的打擊下亡魂喪膽,幾乎提不起作戰的勇氣。重甲步兵所過之處,烏桓兵紛紛躲避,仿佛見到了九幽閻羅;蹋頓歎息一聲,戰局一開始就沒有僵持,他來不及整軍,對手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撤——”剛張口,蹋頓就一個翻身掛在馬的一側,一支箭矢從馬上飛過,射中旁邊的親兵。
顧不得親兵的生死,蹋頓翻回馬背,正見到一員驍將放下硬弓,綽起雙槍,直逼而來。蹋頓也是勇將,董平雙槍舞動,帶起陣陣殘影,竟然一時間拿不下他。蹋頓暗自叫苦,和董平過了幾招就知道不妙,根本不是對手,每一次刀槍碰撞都震得他虎口發麻。
跟隨董平的重甲步兵早就得了命令,舉著帥旗的烏桓兵被當成目標,亂刀砍死,帥旗隨之落地。高順抓住機會,讓士兵用鮮卑語高喊:“
敗了,敗了,蹋頓死了——”
烏桓兵情不自禁地去看帥旗方向,認一個人在戰場上比較困難,一般都是認旗。
結果帥旗的方向空空如也,正在發生混戰。
這下烏桓兵的士氣一落千丈,崩潰得更快。高順趁勢掩殺,四千人追著數萬人的屁股跑,許多陣亡的烏桓兵都是背後中刀,如果他們停下來還手,高順也不敢這麽囂張地追擊。
蹋頓沒死,費了一番力氣擺脫董平,局勢不可逆轉,也不管其它的了,保命要緊,帶著親兵營奪路而逃。
漁陽城的守軍抓住機會,龍且下令給章邯和太史慈,前後夾擊,拖住了向蹋頓增援的部分兵馬。圍城的烏桓鐵騎尚有八萬,由大將烏延統領,蹋頓戰敗之前,他幾次想帶兵支援,都被漁陽兵死死拖著。章邯、太史慈都是難纏的對手,到了最後龍且統帥兩萬漁陽兵出城,烏延隻有眼睜睜看著時間流逝,而蹋頓戰敗的消息終於傳來。
蹋頓與烏延會師,漁陽兵和陷陣營才慢慢脫離戰場,一同入了漁陽城,關閉四門。蹋頓心知此役元氣大傷,果斷下令全軍北歸,烏延大慟:“這麽多烏桓勇士死在關內,我縱然斬獲無數,又有何顏麵去見他們的親人?”
蹋頓冷冷道:“現在不是關心死人的時候,再留在這裏,我們都別想回到家鄉了,你明不明白!”
烏桓兵後隊變前隊,把不必要的笨重物品丟棄,自己人的屍體也不要,向北撤走。
林寧令人打探,確認蹋頓是真的退兵了,才令人進入原本的烏桓兵大營,清點繳獲的物資,以及打掃戰場。在大營裏還發現不少漢人女子的屍體,都是赤裸裸的,林寧心情沉重,傳令好生安葬。轉了一圈,為免今晚睡不好覺,林寧打算回城,忽然聽到一陣細微地哭聲,身邊的許褚肌肉緊繃,目光如電,片刻就從某個帳篷裏揪著一個七八歲的瘦弱小女孩出來,一身破爛的衣服,臉上髒兮兮的。林寧示意許褚不要太粗魯,接過小女孩,問她的名字,怎麽會在這裏?
“我叫丫丫,娘被胡人抓來,現在胡人走了,我想找她,但找不到。”小女孩怯怯地說。
“你爹呢?”
“我爹前些年上山采藥時摔死了。”
林寧估計這孩子的娘已經遭了毒手,沉默地給她擦擦臉,牽著她的手說:“走,我帶你找。”
死去的女子被蓋上了白布,等待掩埋,小女孩一一認過去,每次小手都在顫抖。一旦出現死狀比較慘的,林寧總會捂住她的眼睛,直到又一塊白布被掀開,小女孩失語了片刻,大滴大滴的淚水落到白布上,猛地撲上去:“娘——”哭得撕心裂肺,令人心痛。
林寧把小女孩拉開,摟進懷裏,忍著悲傷道:“丫丫,別哭
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跟我姓林,叫林靜。”
田豐姍姍來遲,聞言咳嗽一聲,林寧沒在意,等把小女孩——也就是自己的幹女兒安頓之後,他去找了田豐。
田豐不反對林寧收養一個女兒,又不是兒子,他反對的是“林靜”這個名字。
林寧詫異道:“田公,這從何說起?”
“古來便有為尊者諱的傳統,主公身居幽州刺史之位,屬下自當避諱,子女更不必說。”
林寧張口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好。田豐的意思是為了避林寧的諱,林寧字如靖,女兒就不能叫林靜,同字不行,同音也不行,所以得改名。
“我覺得林靜這個名字挺好的……”林寧說了半句話,看到田豐眉毛倒豎趕緊閉嘴。
封建社會的尊卑秩序,真夠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