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漢靈帝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338
  一輛古樸的馬車緩緩停在劉府門前,劉虞扶著車軾,被劉府門口跑過來的仆人攙著下地。這時候仆人會把劉虞扶進家門,但劉虞心頭思慮重重,擺擺手,示意仆人不用攙扶,自己一個人進門後往後院的花園漫步。此時天色已晚,算時間該吃晚飯了,然後就是劉虞的必備功課:抽出一個時辰,在書房溫習儒家經典。

  直到劉夫人找來,劉虞仍在花園徘徊,沒有吃飯的意思。

  “老爺,外麵天冷,快回房吧,孩子們都在等著你。”

  “我不餓,你們先吃吧。”

  “老爺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劉虞搖搖頭,又點點頭:“我真的不餓,叫下人把飯菜送到書房,我待會兒吃。”

  劉夫人無奈,一步三回頭,劉虞的背影分外寂冷。

  “寧雖生於中原,非邊塞之民,亦深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我華夏居天下之中心,物華天寶,人民安樂;大漢延祚四百年,有衛霍之將北逐匈奴三千裏,有董夫子之大儒傳播禮儀教化,故而四夷賓服,威震四海……”

  劉虞眼前閃過林寧高談闊論的影子,所說的話令人激動。生於民族自信心最膨脹的漢朝,是一種幸運,也是不幸,因為此時正是漢末。漢朝之後是皇權衰落的晉朝,再之後就是五胡亂華,若不是衣冠南渡,第一次神州陸沉就不用等到蒙古人崛起了。

  “……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劍,斬蛇起義,留侯張良、酂侯蕭何、淮陰侯韓信等世之人傑為之輔佐,故能三載亡秦,五年滅楚,遂有天下,立萬世之基業。大漢初立,匈奴崛起於漠北,高皇帝親征,會單於冒頓於白登,遂有白登之恥,和親之恨……”

  白登之圍是漢朝的恥辱,但也使得劉邦之後的曆代皇帝發憤圖強,一代一代積攢國力,到了漢武帝時期,大漢鐵騎深入漠北,把匈奴打得潰不成軍,終於一雪前恥,揚眉吐氣,同時確立了在東方世界的霸主地位。林寧講話很懂欲揚先抑的道理,感覺差不多了,就開始闡述自己的觀念。

  “……由是輕徭薄賦,與民休息,文景大治,天下粲然。世宗孝武皇帝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匈奴請服,萬民振奮。可知大漢立國之本,不在懷柔,雖有和親,不忘雪恥。烏桓、鮮卑、匈奴皆異族也,如劉老大人所說,胡人亦我炎黃支脈,奈何胡人茹毛飲血,若大漢強盛,懷柔自然無妨,若大漢衰微,則恐反噬……”

  說著說著有點不對了,怎麽把漢武帝說的和秦始皇一樣?在古代,秦皇漢武的評價不高,史書上隨處可見“暴君”的字眼,不過這是漢朝,對漢武帝評價應該高不少。好在林寧及時回到軌道,他知道這種理由不一定能說服劉虞,所以選擇了曲線救

  國。

  “……胡人尚武,缺恩少義,依寧之愚見,當如孝武皇帝之時,出塞痛擊胡人,使其知我大漢軍力鼎盛,之後再加以撫慰。此外,鼓勵百姓往草原遷徙定居,在草原築城,草原上就算今天少了匈奴,明天還會冒出烏桓,少了烏桓,還會冒出鮮卑,一旦出現真空,總有新的勢力填補。故此,寧認為大漢有必要蠶食草原,納草原入版圖,開府設縣,駐軍收稅,以免我華夏之民受其寇略……”

  林寧相信這種辦法古人肯定想到過,但考慮到所耗費的人力物力以及占領後收支不平衡,還得每年砸錢維持,就沒興趣往北擴張了。最重要的是,中國曆來是農耕文明,能耕種的土地才有吸引力,百姓才會去定居;北方草原氣候惡劣也就罷了,還不能種地,沙漠、戈壁、荒原、森林、極地無一不包,就是現代生產力大幅度提高的工業國家,對此也沒有辦法,何況生產力落後的封建時代?

  果然,劉虞就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劉老大人,這並非一日之功,打個匈奴還用了上百年時間,想完全占領、開發草原,難道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關鍵是決心,以及適合的國策,譬如在邊關定居就能獲得減稅免稅,或者獲得一種官府開的憑據,購買一定數量的官鹽允許到民間販賣……”

  為了忽悠劉虞,林寧也是拚了,把最後的理由搬上台麵。

  “……最重要的是,北方草原並入大漢版圖後,胡人習我詩書,知我禮儀,不出三代,必然同化,這也是功德一件。”

  劉虞抬頭望天,一輪圓月羞羞答答地從雲間冒頭,他忍不住喃喃自語:這真能行得通?

  ……

  風和日麗的天氣,總是讓人心情舒爽。

  皇宮裏,九歲的皇長子劉辯,也就是後來的漢少帝有點畏縮,但看著對麵走來的中年人,隻能在母親何皇後的鼓勵下硬著頭皮迎上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漢靈帝劉宏向來對這個遲鈍的兒子好感不多,比較喜歡次子劉協,即後來的漢獻帝,如今才四歲,已經顯露了聰慧的苗頭。這使得何皇後視劉協為眼中釘肉中刺,前些年就把劉協的生母王美人毒殺了,要不是劉宏極力保護,劉協估計也免不了遭毒手。

  “今天朕要接見宗親劉虞和從西北回來的漁陽太守林寧,辯兒,你就在屏風後看著,皇後不便出麵,先回宮休息吧。”劉宏也不給何皇後說話的機會,淡淡地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何皇後不敢違拗,款步離開。

  劉宏看了一眼悶著頭不吭聲的劉辯,無奈一歎,對這個不開竅的兒子實在喜歡不起來。但到底是自己生的,拉著劉辯的手往前走,身邊的宦官是大名鼎鼎的張讓,早就知道目

  的地的他尖著嗓子喊道:“擺駕,宣室殿——”

  宣室殿屬雒陽皇宮的南宮,在未央殿以北,長安皇宮也有宣室殿,不過是在未央宮,漢文帝曾在宣室殿接見賈誼,於是有了李義山“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的諷刺之句。可見,宣室殿是皇帝接見臣子的地方,漢靈帝來的時候,林寧和劉虞已經到了一段時間,跟罰站似的,不敢交頭接耳。

  進趟皇宮不容易,檢查一遍又一遍,林寧被折騰得滿腹怨念,天子駕到,便和劉虞下跪行空首禮。這時候跪拜禮還沒有後世那麽嚴格的等級色彩,聽到上頭漢靈帝的“平身”,林寧和劉虞就自然地起身,與祖宗劉邦的“隆準龍顏”相比,劉宏目光深沉,額頭寬闊,鼻子夠大,確實有所謂的“帝王之相”;做了這麽多年的皇帝,因為酒色過度,所以不到四十歲劉宏就被掏空身體,腳步虛浮,臉色發白。沒辦法,酒色財氣隻要沾上,對一個擁有絕對權力的男人來說,知道是毒藥,照樣上癮。

  劉宏遵照曆代皇帝接待賢臣的禮節,請林寧、劉虞並肩上坐,自己跪坐到對麵。劉宏先問了一些瑣事,林寧趁機提出夏育、臧旻在西北先後殉國,以及田晏永鎮雞鹿塞。中央朝廷也收到了劉範的奏報,因為劉範沒有官職在身,是加蓋了並州刺史、幽州刺史的官印才被皇帝看到,此時聽林寧一說,不禁歎息連連:“都是忠臣啊——”轉頭對身邊侍立的張讓吩咐,恢複田晏職爵,夏育、臧旻皆追封鄉侯,澤及子孫。

  劉範被封為鎮北中郎將、關內侯,以合法的身份守衛雞鹿塞,果然世家子弟就是比寒門子弟上升快。別人累死累活都可能終生原地踏步,劉範還沒立多大的功勞就是中郎將和關內侯,你說氣不氣人?

  張讓躬身領命,抬頭時和林寧拋了個媚眼,嚇得後者差點心髒病發,平複心緒後才和張讓“眉來眼去”,這錢花的不冤啊。應付了張讓,林寧又趁著難得的機會打量劉宏,心想:聽說這位皇帝耽於享樂,還建了“宮中市場”、“裸遊之館”自娛,最為人詬病的就是賣官鬻爵了,堪稱昏君的典範,不過漢末士族門閥的勢力何其之大,這未嚐不是一種另類的抗爭?

  想想劉宏的作風,林寧不禁擔憂自己湊不湊得起錢買官,漢廷喜歡以小製大,比如司隸校尉,要說級別和那些中央大佬不能比,但身負京畿糾察職責,權威大盛,三公也不敢輕易招惹。東漢官秩比較複雜,像兩千石,分為中兩千石、真兩千石、比兩千石,州牧秩中兩千石,郡守秩真兩千石,而刺史僅秩六百石,因為起初州部隻是設立的監察區,刺史沒有實際的權力;到了東漢後期,刺史威權加強,改為秩真兩千石,和

  郡守同等,但權力已經壓過郡守。按照漢靈帝賣官的規矩,兩千石的官兒就得交兩千萬錢,如果幽州不設刺史,而改設州牧,州牧秩中兩千石,估計要交的錢得翻一番,畢竟州牧的權力變大了,皇帝不會太放心。

  劉宏今天談興很濃,一直逮著林寧要他詳細說說雞鹿塞的戰事,劉虞也不生氣被冷落,微笑著在一旁端坐。

  林寧進行藝術加工,把半個月的經曆繪聲繪色講了一遍,絕對是說相聲的材料,說到精彩處劉宏大聲叫好。等該說的說完了,漢靈帝手撫微微凸起的油肚子,慨然道:“林寧——”

  “臣在。”

  “卿有大功於國,朕封你為潞亭侯,賜五十金,禦絹五十匹,你還有什麽想要的?”

  林寧要的不是“猴兒”,也不是金銀美絹,所以二話不說拒絕了:“臣不敢居功,請陛下收回厚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