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三)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410
  羌軍嚴陣以待,兵甲儼然,嬴光和李文侯騎在馬上,目送匈奴鐵騎拔營起帳,在烏蘭帶領下向著北方的匈奴王庭逶迤而去。李文侯伸著脖子,保持這個姿勢老長一段時間了:“軍師,接下來是不是要約林寧出城一敘?”

  “不必,我與林寧之間還沒有建立完全的信任。將軍,你讓猶桑再進城一趟,請林太守擺酒設宴,我要進城和林太守把酒言歡。”嬴光淡淡一笑。

  李文侯傻了:“軍師,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萬一漢軍把你扣下怎麽辦?”

  “不必考慮了,快去辦吧。”

  李文侯無法,心說這是你要求的,出了事也是你自找的。猶桑第二次進城,還是那副大大咧咧地模樣,配上凶神惡煞的相貌,實在可憎;猶桑這次終於搞清楚誰是林寧了,先瞪了在後麵裝透明人的崔琰一眼,心說你們漢蠻子都不是好人,合夥欺負我,我就是腦子笨一點,招誰惹誰了?正主林寧以為他是來敲磚釘角,把漢羌之間的秘密盟約做一個鞏固,隨意道:“猶桑將軍是吧?嬴先生那裏還請托我帶個話,就說我林寧平生服氣的人很少,他算一個,有時間一定親自上門拜見。”

  “不用你親自上門,軍師今天晚上就來,讓你們先把酒菜準備好,他要和林太守盡歡而散。”猶桑哼哼著說。

  和李文侯一樣,林寧傻了,不止林寧傻了,身後的崔琰、田豐、張汛、劉範以及一眾悍將沒一個不發愣的,孫堅厲聲道:“華夷不兩立,見麵就免了,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話被說完被許褚、麴義拖了下去。

  林寧心說這個嬴光大氣非凡,以後再遇上絕對是棘手的人物,要不要在他進城後埋伏刀斧手?隨即又想,人家敢單刀赴會,暗地裏難免不藏著一手,再說了,把嬴光殺了,羌軍能和自己善罷甘休嗎?等實力強大了,什麽時候算賬看心情就行。

  “嬴先生貴足踏賤地,寧歡迎之至,必不會有失禮之處。”

  猶桑耷拉著眼皮,皮笑肉不笑道:“但願如此吧。”

  這邊嬴光安排了軍務,又在帥帳裏研讀一下午的兵書,夜幕降臨,李文侯吃過晚飯見帥帳的油燈尚未熄滅,以為軍師反悔不去了;正要鬆一口氣,幕簾一掀,嬴光衣著整齊,大步而出,他披了一件白毛大氅,一張口呼出陣陣熱氣:“備馬,讓猶桑將軍挑二十人,隨我進城。還有,找幾個機靈點的把裏麵收拾一下,兵書一定要分類放好。”

  林寧沒有親自迎接,他覺得對一個聰明人來說,尤其是雙方站在不同立場,這種虛假客套沒有必要。林寧讓田豐相陪,兩人正交換著戰略方麵的意見,嬴光和猶桑被人引進門,諸羌聯軍的智囊嬴光先生走在最前麵,步伐穩健,自然得體,由

  內而外散發著無可匹敵的自信。這時候林寧不能不起身迎接了,嬴光走進亮堂的正廳,林寧看清了他的臉,和田豐一齊心跳加速,田豐心說絕不能讓我老婆看見這個小白臉,不然非跟著跑了不可;林寧想的是:奶奶的,這位大哥莫不是泰國來的?太變態了。

  “林府君。”

  “嬴先生。”

  林寧和嬴光相對行禮,又各自介紹田豐、猶桑,嬴光的目光在田豐身上一掃而過:“這位就是田元皓先生?光聞聽匈奴鐵騎多次受挫,皆賴田先生籌劃,今日得見,幸甚幸甚。”

  田豐剛正不阿,脾氣又臭又硬,不代表不懂人情世故,聞言點點頭:“嬴先生智謀深遠,豐亦佩服之至。”

  “田先生過獎,光草字文玉,田先生直接叫我文玉即可。”

  這感覺,特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敘舊,林寧忍住不翻白眼,一伸手道:“文玉先生,請上座。”

  按理林寧、田豐、嬴光都是讀書人,可以同席,猶桑卻是一介武夫,大字不識一個,會說漢語還是因為語言天賦,讓他拿筆杆子還不如一劍殺了他。古人比較較真,東漢士族門閥把持話語權,自恃甚高,讓一個士族和普通老百姓同席都是侮辱,如果把赳赳武夫安排在士族身邊,除了刻意羞辱沒有別的解釋。嬴光很自然地把空出來的座位讓猶桑坐,猶桑根本不懂中原規矩,軍師讓他坐他就坐,好在林寧不在乎,田豐不迂腐,沒有釀成尷尬的局麵。

  “此次能打退匈奴侵略,文玉先生居功至偉,寧這第一杯酒,當敬文玉先生。”林寧這話很明白:咱們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各自安分幾年,你別來搞我,我也不去騷擾你。

  嬴光淡淡一笑,舉起酒杯:“林府君據險而守,將士用命,方成就不世之功,光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猶桑還要湊熱鬧,抱著酒杯滿臉不痛快,非得讓人給換成碗。林寧滿足他了,猶桑倒滿一碗酒,先開始敬嬴光,一飲而盡,再倒兩碗,敬林寧和田豐,喝酒跟喝白水似的;林寧最怕這種人,真想來個“不勝酒力”糊弄過去,又怕耽誤了正事。結果到最後嬴光也沒說什麽,一頓飯吃了兩個時辰,四個人平均每人上了兩次廁所,討論最多的竟然是詩詞歌賦。林寧喝得紅頭脹臉,不知身在何方,恰逢嬴光提議玩點文人之間的遊戲——作詩,題材不限。

  田豐年齡最長,第一個出手。其實田豐擅長治政和軍事謀劃,作詩真心不擅長,盛情難卻,勉為其難來了一首:“四海八荒,何處吾鄉?旌旗十萬,盡收胡羌。”

  嬴光臉色不變,猶桑純粹是聽不懂,也沒有反應。林寧舌頭都喝大了,拍自己的手竟然沒多少感覺:“田公大……大……大……”

  “元皓先生大才!”嬴光實在看不下去了,心說你這酒量還好意思當老大?這要是在羌人部落,酒量可是衡量一個人當老大的重要標準!

  “獻醜,獻醜,文玉先生請吧。”第二個其實是林寧,田豐看老大這樣子隻能讓嬴光先上,又命人去端碗醋,希望還來得及醒酒。

  嬴光也不推卻,沉思少頃,悠然吟道:“百萬北流大散關,席卷中原意未闌。數千年來風花雪,正聲微茫夜夜寒。”

  田豐動容,詩是一般,所要表達的感情卻非常宏大。沉默片刻之後,見林寧喝了點醋,清醒一二,田豐道:“主公,該你了。”

  林寧心說我剽竊有一手,讓我做原創還不如出去在冬夜裏裸奔,確實是沒作詩的天賦。既然不限題材,林寧在腦子裏搜索有名的邊塞詩,很快鎖定一個:“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猶桑沒心沒肺地喝酒吃菜,田豐和嬴光眼中俱是光彩四射,齊聲叫道:“好一個‘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

  嬴光正襟危坐,向林寧行禮:“林府君才思敏捷,吾不如也。”

  林寧一邊慚愧,一邊道:“北國風光引人遐思,寧不過是有所感觸罷了,河西物景已是如此瑰麗動人,想必陽關、玉門關更是如詩如畫。”

  聰明人說話總是雲遮霧罩,比常人想得多,嬴光聞言,表麵附和,心裏卻想:野心不小,河西都成了羌胡部落的牧馬場,西域之地更加遙不可及,漢人要恢複在西域的支配地位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呐。

  宴後,嬴光不顧林寧挽留,堅決出城,林寧執其左手,送到城外,感歎道:“再與文玉先生相見之日,定當先浮三大白。”

  客人走了,林寧回到典軍廳,召集文武議事,孫堅、孫立、臧旻、田晏等人旁聽。

  “明日祭拜過了殉國的夏老將軍和官兵,我軍即刻啟程南返,就請孫校尉率兵暫守雞鹿塞,等呂奉先回軍,將代替孫校尉在雞鹿塞固守……”

  林寧話沒說完,和孫立站一起的宋憲不滿道:“為何要奉先守在這個鬼地方?”

  “我自有用意,軍令如山,宋都尉,我們是朝廷的軍隊,是官軍,不是馬匪,就是馬匪,不聽頭領的命令,下場是什麽?”林寧臉色變冷,心知不能退讓,不然人心散亂,隊伍就不好帶了。

  宋憲動動嘴,被輕輕咳嗽地孫立一拉,心說宋大哥你真敢頂嘴,林太守就真敢殺你立威,我太了解這些高官的德行了,根本不拿我們這些泥腿子當人。

  很快散會,孫堅走過來道:“林太守,孫某佩服你這樣的英雄,明天我和兄弟們先行一步回中原,以後有什麽難

  處,盡管來找我。”還親熱地捶了林寧的肩膀一下。

  林寧隻有苦笑,江東猛虎原來是自來熟,這種人心直口快,相信刀劍比腦子好用:“文台客氣,寧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大丈夫立世,當謹守本心,牽係蒼生,勿以一己私心而置大義於不顧,文台慎之慎之。”唉,文台大哥,你自求多福吧,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孫堅心說這話什麽意思?怕我以後變成禍國殃民的大壞蛋,敲打敲打我?也沒放在心上,敷衍幾句便告辭了。

  孫堅剛走,宋憲就被人領著返回,林寧和田豐、崔琰個個一臉嚴肅,田豐聲調冷冽:“宋都尉,羌人並非易與之輩,方才所說由呂校尉留守雞鹿塞,不過是假象,明天我軍啟程,豐要宋都尉你接應飛虎軍,如此這般……”

  另一邊,嬴光領著猶桑走進帥帳,李文侯恭候多時:“軍師,都收拾好了,您看是連夜回靈州,還是明天再走?”

  嬴光淡淡一笑,眼神中的涼意逼人肺腑:“誰說要回靈州了?傳令下去,明日拔營,目標——青鹽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