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片孤城萬仞山(四)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140
漢中平元年十一月中旬,張角病逝(曆史上是十月份就死了),各地黃巾士氣低落,一潰千裏。而之前皇甫嵩向漢靈帝提出解除黨禁,拿出錢財賞賜給將領士兵,用來提升士氣,漢靈帝一一應允。官兵士氣如虹,張角的兩個弟弟張寶張梁勉力支撐,黃巾軍的命運已經注定。當然,這些事遠在雞鹿塞的林寧還不知道,他隻是憑借對曆史的了解推算,張角差不多掛了,接下來的三年黃巾軍此起彼伏,再掀不起大的風浪。
“殺——”
波才每一次揮下大刀,都會帶走一條人命,渾身浴血,當真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烏蘭敗退後,單於“阿喇”和右賢王“乞兔青”帶著二十萬大軍兵臨雞鹿塞山下,連營數十裏,嚴加防範,休整兩日後攻城。匈奴兵的確不善攻城,打了半個月,很快進入十二月份,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架不住匈奴兵占據數量優勢,人跟死不完似的,殺一個爬上來兩個。由於呂布奔襲匈奴部落,阿喇急於結束戰鬥,這兩日督軍一刻不停地攻打,波才兩天兩夜沒有合眼,其他人也差不多。
南城牆上簡直成了人間地獄,到處是倒臥的屍體,有楚軍的,更多的是協助楚軍守城的民兵,匈奴兵的屍體也不少,交相枕藉,慘烈而血腥。腐臭的味道一刻不停衝擊鼻息,匈奴人的戰鼓和吼聲讓大地震顫,波才摸了一把被人血凝固的胡子,渾身酸疼,心髒劇烈跳動,神經繃緊到了極限。恍惚之間,一道白光似長虹貫日,爬上城牆的一名匈奴兵麵目猙獰,揮刀劈向波才,後者腳步一動,刀鋒橫切,將其斬作兩段。
匈奴人不愧是馬背上的民族,守軍居高臨下,弓箭手占了不少便宜,而匈奴兵就算是仰射,竟然不落下風,命中率高得驚人。一開戰守軍吃了大虧,數十名楚兵還沒反應過來,腦門、喉嚨、心髒就接連中箭,茫然地摸了一下箭羽,便向後栽倒。
“快!進箭樓!”章邯下令,目光如炬,用鐵槍敲掉兩支襲來的冷箭。
雞鹿塞沒有護城河,靠著地勢俯瞰山下的敵人,章邯趁著烏蘭敗退的空隙,令人在半山腰挖了三重壕溝,並在城牆下麵放了一圈剛做好的拒馬樁。章邯沒有出色的守城才能,他能做的都是為將者必須掌握的知識,如果是別出心裁的守城大將,就憑雞鹿塞的地理優勢,用一千人就足夠把二十萬匈奴大軍擋上一個月,有一萬人和充足的補給,匈奴兵十年八年就別想過雞鹿塞一步。
單於阿喇用人命填平了三重壕溝,也用人命把拒馬樁搬開,然後就架上雲梯攻城。
波才太累了,他不記得殺了多少敵人,當又一個匈奴兵撲過來的時候,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與對方的胡刀一磕,竟然脫手而去。匈
奴兵露出“你死定了”地殘酷笑容,毫不客氣地對著波才黑黝黝的脖子砍下來,忽聽耳邊一聲驚雷般地怒吼:“胡狗受死!”
麴義大刀鬥轉,匈奴兵眼前一花,喉嚨處血花飛濺,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麴義接住搖搖欲墜的波才,對身後稚氣的張遼叫道:“文遠小子,快把波將軍扶到下麵休息。”
戰況危急,林寧把親兵營都派過來了,隻留二十人和盧三在身邊,許褚、張遼這兩個親兵營裏最驍勇的家夥二話不說上了城樓,瘋狗一樣,見到露頭的匈奴兵就殺。張遼應了一聲,和一個親兵一左一右架住波才,一起下了城樓。麴義壓力很大,匈奴兵跟韭菜差不多,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單打獨鬥他不怕,但這樣沒日沒夜地殺下去,麴義覺得不被砍死,自己也得累死。上萬守軍被章邯分成三班倒,到現在已經有兩千人永遠地長眠了,匈奴兵則付出了四五倍的代價——章邯再不會守城,雞鹿塞的地理位置擺在那裏,任誰要打下來也得傷筋動骨。
林寧見到了累得隻能被人扶著去休息的波才,默默搖頭,身邊跟著田豐、崔琰、張汛,他聽著近在咫尺的喊殺聲,就算沒有上城樓也能想象到無法用言語文字形容的慘烈:“三位先生,看匈奴單於的意思,不把雞鹿塞踏為齏粉不善罷甘休,而我軍已經被消耗了五分之一,那些民兵更是士氣低落,若不是我軍骨幹還在堅持作戰,人心早就散了。再這麽下去,我們都要為國捐軀,死我倒不怕,但我不能看著匈奴人打下雞鹿塞進入並州諸郡,那樣的話老百姓非遭殃不可,三位先生有何妙計破敵?”
張汛道:“張刺史先前張貼榜文,請天下英雄相助,保衛漢家河山,這麽長時間了,應該會有人來雞鹿塞與我部協同作戰。”
這倒是真的,林寧已經聽晉陽來的運糧大隊說過了,不禁發出一聲歎息:“文清先生,遠水解不了近渴,當前的燃眉之急要麽設計打敗匈奴大軍,要麽拖住匈奴單於,不讓他晝夜攻打城池。”
打敗二十萬匈奴大軍,手頭隻有不到一萬人可用,其中未經訓練的民兵占了多數,在這樣的實力差麵前,計謀再高又如何?林寧反正是沒辦法,當了老大的壞處就是動腦子少了,在緊急時刻很難靈光一閃,最後也隻能把目光投向田豐。
田豐煢煢孑立,雙目緊閉,用心傾聽著人世間的喧囂:“主公,豐有一計,可暫時遏製匈奴兵攻勢。”
“田公請說。”
“古今用兵之道,不外乎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豐算過了,還有兩天晉陽會有一萬斛糧食運到,我們可以故意將消息散布出去……”
林寧一聽就連連搖頭:“田公,我們現在被匈奴人死死地壓在城裏,
一點動靜都瞞不過匈奴人的耳目,就算用糧草誘敵,又如何派兵去埋伏?”
“主公忘了,宋憲都尉還在屠申澤統領騎兵,沒有進城。”
“宋公略隻有不到五百騎兵,能幹什麽?”
田豐猛然開目,笑道:“主公勿憂,豐早就研究了周邊地形,雞鹿塞附近有一條峽穀,名曰‘西山’,最是險要,壁立千仞,枯草叢雜;隻要匈奴鐵騎進入西山峽穀,命人用亂石、巨木塞住兩側通道,再放火燒之,必勝無疑。”
“西山我知道,那地方野獸都不願走,何況是人?”林寧這些天也研究過雞鹿塞的周邊情況,“讓運糧車隊走這條路,誰都會懷疑。”
“匈奴性貪婪,見小利而忘義,有劫糧的機會是不會放過的,主公不必擔心。”
林寧心說這種計策也就對付一下直腸子的匈奴人,既然田豐自信滿滿,目前也沒有破局的好辦法,便說:“好,立即安排一隊人突圍,去給屠申澤的宋都尉送信,一定要快。”他想到了離開漁陽之前讓人訓練信鴿,要是有信鴿在手,何必浪費人命殺出重圍去傳信?
宋憲最近半個月很無聊,早就聽說了二十萬大軍圍困雞鹿塞,一來沒有接到命令,二來手邊隻有可憐的幾百人,他還沒傻到主動找匈奴人的不自在。當他看到渾身浴血的楚軍騎士從貼身的衣服裏取出汗津津的布帛,上麵寫滿了文字,左下方還有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古人寫字豎列,從右到左,故而署名在左下方)。林寧要宋憲到西山峽穀做好埋伏的準備,並通知晉陽的運糧車隊轉道西山,能不能成事,全看宋憲行動夠不夠快了。林寧動用親兵營和先登死士護送一隊二十人的楚軍騎兵突圍,隻有五個人死裏逃生,順利來到屠申澤,其中一位騎士由於受傷過重,剛到屠申澤便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栽落下馬。同胞圍過去,把他抱起,發現已經氣絕,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了對生命的無限留戀。
信是送到了,宋憲卻捧著布帛陷入沉吟,筆跡是真的,林寧曾當眾把自己的筆跡拿給所有將領分辨,為的就是避免有人認不出來。雖然宋憲隻上過幾天私塾,認的字寥寥無幾,辨認字跡還是沒問題的。幸存的四名楚軍騎士休息夠了,吃過一頓飽飯,過來看宋憲坐在那裏擺了一個永垂不朽的姿勢假裝沉思者,其中一個年長的騎士忍不住道;“都尉大人,請您速速發兵,雞鹿塞危在旦夕,林大人和田軍師、崔主簿都在城裏,若有了閃失,誰也擔待不起。”
宋憲是跟著呂布投靠林寧的,時間太短了,對林寧根本沒有歸屬感,聞言在心裏冷笑;擔待不起?林寧死了大不了還和奉先回瀚海草原做馬賊,不照樣逍遙自在?
不過在呂布
沒有回來之前,宋憲打算走一步看一步:“這位兄弟嚴重了,我隻是想著怎麽才能更好地把匈奴狗引入彀中,時間緊迫,我這就派兵去西山峽穀,另讓人通知晉陽的運糧車隊,你們隨我一起到西山,也好看看匈奴狗應得的下場。”
四名楚軍騎士一起抱拳,慨然道:“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