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片孤城萬仞山(三)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403
第一支火箭落到匈奴兵的氈帳上,拉開了楚軍數十年轉戰瀚海三千裏的序幕。
烏蘭正摟著兩個漢人美女做美夢,由於戴著耳塞,聽不到帳外的嘈雜。一名親兵顧不得別的,衝進帥帳把光屁股的左賢王拽起來,扯著嗓子叫道:“烏蘭大人,不好了,漢蠻子殺進來了!”
不愧是常年在屍山血海裏摸爬滾打的老兵,烏蘭隻是迷糊了兩秒便清醒過來,把親兵踹開,匆匆忙忙地穿鎧甲。那個親兵挺忠心,顧不得揉肚子就爬起來給烏蘭幫忙,烏蘭心裏感動,心說等你戰死了我一定好好照顧你的婆娘,這樣的忠臣不多啊!
一出帥帳,到處是大火,匈奴兵騎在馬上和楚軍步兵打得熱火朝天,由於不是衝鋒,騎兵的機動力無從發揮,再加上混戰,匈奴兵也不能胡亂射箭,已然喪失了最大的優勢。楚軍凶猛,兩人配合,一人砍馬腿,一人殺匈奴兵;匈奴兵疲憊不堪,楚軍睡飽了戰意高漲,章邯、波才、高順、許褚個個爭先,在主將的激勵下,楚軍猶如出閘猛虎,凶狠地撕咬著來自萬裏大漠的匈奴鐵騎。烏蘭和那個忠心的親兵上馬之後,目之所及沒有任何秩序,火光衝天,數千楚軍把五萬人的大營攪得天翻地覆;左賢王麵如死灰,沒有秩序的軍隊隻是一盤散沙,他再沒有腦子也懂得這一點,必須盡快脫離戰場,撤到安全地區重整旗鼓。
烏蘭的這一想法還沒付諸實施,就迎麵碰上了大將高順。
高順所使兵器喚為“追魂槍”,遇到左賢王之前已經飽飲了數名匈奴兵的熱血,與烏蘭相見,觀其裝束,知是匈奴大將,二話不說,挺槍來戰。烏蘭大怒,心說當老子是盤菜啊,想吃就吃?大刀與追魂槍一磕,手臂酸麻,高順寡言少語,發動快攻,兩人錯馬交戰,各自親兵也絞殺在一起,分外慘烈。
追魂槍忽然一抖,綻放數朵槍花,烏蘭冷哼一聲,竟然把大刀隨便往胸前一橫,槍尖與刀麵相碰,妙到毫巔。高順驚訝,沒想到對方眼力如此了得,忍不住喝彩:“好!”
左賢王有心用有限的漢語詞匯回句“承讓”,斜刺裏一柄鬼頭刀削了過來,帶起駭人的厲嘯。烏蘭以為來者和高順一個級別,隻隨手格擋,鬼頭刀的主人許褚冷冷一笑,左賢王的大刀和鬼頭刀一磕就虎口迸裂,慘呼一聲,大刀脫手而出。許褚招式用老,鬼頭刀回收,又是一刀劈下,準備結果了左賢王的性命。那個忠心的親兵又一次冒出來,從馬背上飛起,抱住烏蘭滾下了馬,後背被鬼頭刀劈中,深可見骨,當場斃命。
烏蘭一邊捂著受傷的手,一邊把親兵推開,看著死不瞑目的親兵,心想:好樣的,你的婆娘我一定貼心照顧。他連滾帶爬,搶了一匹馬奔逃,
途中收攏潰兵,一路後撤。
是役,斬首七千,俘虜四千,匈奴兵自相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烏蘭撤到安全地方,命令清點人數,隻有三萬出頭,堪稱慘敗。而楚軍陣亡四百,傷兵兩百,用超過十比一的比例取得勝利,值了。
楚軍謹遵章邯命令,一見匈奴兵跑了,絕不追擊。把該燒的燒了,該拿的拿了,袍澤的屍體運回城內,俘虜被繳了武器、收了褲腰帶,然後用褲腰帶綁住,十人為一隊,押到雞鹿塞的西街。
田豐給林寧提建議:“接下來一段時間不可再取巧,隻有守城。匈奴兵不善攻城,借此消耗匈奴兵的人命,匈奴人少,死一個少一個,這點我大漢占據優勢。”
林寧點點頭,認同田豐的話,隨即又神神秘秘地湊過去:“田公,匈奴俘虜太多了,四千啊,不僅消耗糧食,還得派兵看押,這——”
要是李儒、賈詡之類的毒士,肯定接上一句:“那邊有片空地……”
田豐沉吟了一盞茶的工夫,竟然指著某個地方說:“那邊有片空地……”
林寧驚了,田豐這樣修養精深的大儒,怎麽和賈詡一個德行?要是賈詡說這話他就不覺得奇怪。!…愛奇文學i7…最快更新
“主公,胡人反複無常,無恩無義,務必斬草除根啊!”
“這要是傳出去……”
“縱然張並州或者朝廷知道了,也無人怪罪主公,反而會稱讚主公行事果斷。”
林寧想到唐朝的哥舒翰、高仙芝、阿史那社爾,也想到了安祿山、史思明,少數民族用對了那是一把尖刀,用錯了這把尖刀就等於抵在自己的心髒上。林寧並非嗜殺之人,他無數次勸項羽多行仁義,收取民心,但項羽不聽他也沒辦法,如今翻身做主,當然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匈奴人禍亂中原,這點誰也洗白不了,戰場無私怨,所以在戰場上怎麽殺人,是殺異族人還是敵對方的同胞,林寧都不認為是錯的。既然成了俘虜,反正不是現代戰爭,不需要審判,林寧覺得殺一批罪大惡極的就行了,剩下的另論。
這個想法一出口就遭到田豐的強烈反對,兩人下樓吃飯,田豐說的口幹舌燥,林寧不接話,正好碰到拿著一卷竹簡的崔琰。田豐像是遇到了大救星,抓住崔琰的袖子就不鬆開了,嚇得崔琰直哆嗦,心說軍師難道有斷袖之癖?這可如何是好?
“季珪,快勸勸主公,他要放了匈奴人——”
林寧趕緊把田豐的尾音截斷:“不是放了,我再蠢也不敢大敵當前釋放俘虜,隻是另有打算,田公,你冷靜一點。”
田豐鼻孔裏直噴粗氣,崔琰笑道:“琰的建議是殺一批,震懾其他匈奴兵,因為雞鹿塞地處前線,這些匈奴兵不能長久關押,不如讓晉陽來的運糧部隊押回去。
張刺史要麽殺了,要麽送到雒陽獻俘,對主公的名聲都大有裨益。”
林寧心說怎麽就沒人理解我呢?索性轉移話題:“季珪先生,你手裏拿的是……”
“對了,這是城中各種物資的清冊,還有剛才的傷亡、戰利品統計。”
林寧接過一看,隨口道:“糧食夠吃多久?”
“我軍人數不多,張刺史舉全州之力供給,半年是沒問題的。”
田豐插口:“主公,匈奴兵不能放啊——”
林寧翻白眼,他算是知道袁紹為什麽不喜歡田豐了,耿直是種好品質,但過於耿直就招人煩了。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林寧在心裏默念這句話,微笑道:“田公,你覺得招降匈奴兵怎麽樣?這些胡人無信無義,也沒有國家觀念,劫掠是因為吃不飽飯,以及單於不給發軍餉,如果被我們收服,管吃管住還按時發軍餉,讓他們去砍同胞,應該不難。”
他想到的是明朝的朵顏三衛,在民族主義思潮席卷東亞之前,蒙古各部落真是一盤散沙,本部落的蒙古人根本不拿其他部落的蒙古人當同胞,有奶就是娘,明朝就利用了這一點。說實話,近代以前,哪怕中原王朝以大義教導百姓,仍有激烈的“華夷之辨”,也有天命、氣運的說法。南宋丞相文天祥,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中華民族的脊梁,但蒙元鼎盛時期,宋軍屢戰屢敗,尤其在聽到元軍歌唱《阿剌來》的時候,也不禁感歎天命在彼。蒙元滅宋、滿清滅明,有必然因素,也有巧合因素,但如果宋明已經是民族主義高漲的王朝,而不是局限於“氣數”,就算有再多帶路黨,宋明滅亡後元清也坐不穩天下。
田豐怒發皆張,拐杖在青條石地麵使勁頓了一下,發出鏗鏘地撞擊之聲:“主公,胡人不可信!縱然要收為己用,也不在一時一刻,我軍猶如垂髫孩童的胃口,根本不能消化胡兵,隻有把胡人打殘了打怕了,才好安撫。”
“田公所言甚是,是我孟浪了。”林寧醒悟,這時候收服匈奴兵確實操之過急,本身實力不夠,匈奴兵隻要有點不穩,大軍便可能毀於一旦。林寧正身斂容,對著田豐深深一揖:“田公之言,如同驚雷,寧妄自尊大,此乃大忌,若無田公力諫,寧已入深淵矣。”倒把田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說不愧是成大事的材料,拿得起放得下,我跟對人了,趕緊把林寧扶起:“主公能聽豐的一片愚言,豐感激不盡,對那些匈奴俘虜,主公宜早做決斷——”林寧沉吟道:“殺戮再多有傷天和,再者說這些匈奴狗禍亂中原,擄掠百姓,奸淫婦女,罪不容赦。我意把他們交給張使君,建議張使君開一個公審大會,讓老百姓吃匈奴狗的肉、喝匈奴狗的血。”
這回田豐沒意見,甚至表示讚歎:“主公此策妙極,讓老百姓審判匈奴兵的罪行,再讓老百姓處死匈奴兵,不僅賣了張使君一個人情,也必然激發並州人對匈奴人的仇恨,有助於我們固守雞鹿塞。”
“田公,有沒有可能匈奴兵眼看打不下雞鹿塞,就派兵把這裏圍住,自去並州腹地遊蕩,那樣的話我們可得被並州老百姓恨死了。”
“不會的,一則雞鹿塞據斷崖形勝,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若不攻克,就等於有了一顆釘子,匈奴人怎麽敢放心進入三晉之地?二則破虜校尉呂布深入瀚海,突襲匈奴部落,時間長了匈奴兵便無心作戰,更不用說再千裏迢迢跑去並州腹地。並州本就是苦寒之地,和中原州郡相比遜色得多了,沒什麽好搶的,匈奴兵敢冒著後路被抄的風險一再孤軍深入嗎?”
那我就放心了,林寧默默地將目光投向東南方向,中原的花花世界,這個時代東方文明的菁華地區——等著我,我一定要逆轉即將來臨的亂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