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奠基(十一)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340
  此話一出,引起笑聲一片。

  韓遂和嬴光還算含蓄,以袖掩麵,笑不露齒,北宮伯玉為了給這個酋長留麵子,也繃著臉不笑。李文侯和猶桑實在忍不住,笑得連連咳嗽,酋長大哥滿臉茫然:“難道不行嗎?這又不是多難做到的事。”

  笑聲更大了,快把屋頂掀翻,北宮伯玉不想讓他繼續出醜,親自解釋:“長老,化整為零不過臆想之策,士兵聚攏可用號令旗幟驅之,猶如一人一心,但分散之後,一人變多人,不再一心,如何隨心指揮?況且軍法嚴苛,倘若士兵有懷怨者,鼓動他人,則為大害,能到達目的地的士兵絕不會超過三成。”

  古代軍隊受交通條件和通訊條件限製,以及士兵文化水平普遍低下,加上將為私有模式,化整為零是不可能成功的。一支軍隊行軍尚且有掉隊的,一旦化零,那就真的“零”了,北宮伯玉說的比較客氣,其實到達目的地的士兵別說三成,能有一成就得感謝老天爺了。哪怕是精銳的楚軍,也做不到化整為零再聚攏起來,如果隻有一百人兩百人這樣的小股部隊,相互之間熟識,倒也不難化整為零——但既然是小股部隊了,也就沒有化整為零的必要。

  酋長臉一紅,丟人丟大了,差點把脖子縮進褲襠裏,接下來不發一言一語。

  韓遂道:“將軍,遂建議聯絡匈奴人,讓他們去攻打雞鹿塞,聯軍仍要釘死在靈州。”

  “先生認為聯軍能和漢軍耗多久?”

  “不樂觀,漢軍依靠的是三千萬丁的大漢,人力無窮,聯軍則是死一個少一個。不過漢官壓迫羌胡過甚,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目前上策是鬧得大漢皇帝都知道了,再連敗漢軍,漢帝害怕帝都雒陽受到波及,聯軍就可以接受招安。”

  “招安?”北宮伯玉嗤笑一聲,“招安了不還得受氣?不如痛痛快快和漢人打一輩子。”

  韓遂和嬴光一起在心裏罵道:匹夫之勇的蠢貨!

  這回換了嬴光說話:“將軍,招安是有條件的,比如讓漢帝把武威、金城以北全部交給羌人自治,不許漢帝派遣官吏,由羌人管理,不然那些狗官到任後又會壓榨羌人,再起兵的話,這場戰爭就真的沒完沒了了。”口氣不小,上下嘴唇一碰涼州北部就全歸了羌人。

  韓遂附和道:“軍師之言正是遂要說的,將軍,西涼苦寒之地,漢人強盛時還能兼顧,衰落時就會丟棄。在位的漢帝好財貨女色,並非英主,隻要嚇一嚇,什麽條件都答應了。”

  嬴光斜乜了他一眼,一個民族有英雄,也有大賊,韓遂如今一口一個漢人,仿佛自己和漢人沒關係。西北地區的漢人雖然在血統上和胡羌比較親近,但文化認同始終以中原文明為主,韓遂又是正經的儒生

  ,對華夷之辨看得比升鬥小民重多了,卻是如此做派;嬴光心中隱隱不安,韓遂梟雄之姿,不甘人下,現在為了取得羌人信任低聲下氣,羽翼豐滿之日,恐怕就是北宮伯玉授首之時。

  “文約先生所說正合我意,那就給匈奴人去信,讓他們打雞鹿塞,事成之後,羌人絕不會忘了匈奴朋友的貢獻。”北宮伯玉笑眯眯地說。

  嬴光微微搖頭,這位老大就差把“借刀殺人”四個字寫在臉上了,喜怒形於色,怎麽能是成大事的材料?

  ……

  揚遠校尉鍾離眛一扯韁繩,戰馬別了一下頭,緩緩止步,身後的八百騎兵也在他一揮手間非常整齊地列陣等候。一行人正在去往交州郡治龍編縣的路上,鍾離眛奉命去拜見交州刺史賈琮,並代表鬱林太守項莊述職,聽說賈琮為政清廉,項莊沒有準備大禮,在季心的建議下,給賈刺史的禮物隻占一小部分,多數是給賈刺史的身邊人準備的,一個人清廉不代表一群人清廉,糖衣炮彈砸下去,總有中招的。項莊又特意讓鍾離眛帶上八百騎兵,除了以防不測和示威的作用,也是在向賈琮表示:我手中的刀子快得很,如果你想對付士家,我甘願效勞。

  龍編縣的交州城遙遙在望,最多還有三十裏,以騎兵的速度眨眼可到。

  楚軍騎兵麵麵相覷,後麵的人都奇怪馬上到了怎麽突然停住,鍾離眛打馬上前,道路中間正好被一輛馬車橫擋;交州道路條件糟糕,官道不多,本就狹窄難行,被馬車一擋,真是過個人都困難,而兩邊都是亂石叢林,不允許騎兵繞路。鍾離眛生性謹慎,走著走著有馬車攔路,這要是在戰爭時期,絕對是大大的反常,他將長槍橫在馬上,緩緩接近馬車,身後跟著數名騎兵。

  “裏麵有沒有人?”鍾離眛問了一聲,不見答話,使個眼色給左邊的親兵。

  親兵捉刀在手,挑開前簾,發現空無一人,正想回頭報告,一支利箭帶著呼嘯之聲從一側飛來。鍾離眛眼疾手快,把箭鏃敲掉,緊接著四下裏齊聲呐喊:“殺啊——”

  數千南蠻騎兵從叢林裏殺出,那頗具特色的服飾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兵馬,鍾離眛冷著臉道:“應戰!”

  狹路相逢勇者勝。

  鬱林楚軍和漁陽楚軍一樣,和外族多次交手,不同的是漁陽楚軍選擇被動防禦,烏桓騎兵南下隻求守土,把人打跑了就算完了,畢竟漁陽集團剛剛起家,還沒有資本和烏桓人死磕;鬱林楚軍則選擇了主動出擊,一開始就把目標定在山越、南蠻身上,不僅大大震懾了交州內外的少數民族勢力,也吸納不少蠻越部族壯大隊伍,麾下編成的山越、南蠻子弟兵擅長翻山越嶺,是一等一的山地戰部隊。鬱林楚軍與南蠻騎兵的作

  戰經驗十分豐富,一開始還會被南蠻人臉上畫得亂七八糟的東西震住,看習慣了卻覺得滑稽,有的南蠻部落以戰象為主,被楚軍一把火燒得暈頭轉向;這次偷襲楚軍的南蠻騎兵全部騎馬,南蠻戰士皆膂力過人,武器以鏈錘為主,舞動起來風聲颯颯,砸到人身上就是一個窟窿。

  “預備——”鍾離眛冷冷地注視著越來越近的敵人,這樣的距離最多射一輪箭,看差不多了立即下令,“放箭!”

  瓢潑箭雨瞬間將南蠻騎兵籠罩,上百名蠻兵栽落下馬,就算沒射中要害,也被自己人的馬蹄踏成了肉泥。

  “棄弓,拔刀——”

  鍾離眛的長槍一指敵人,吼聲震天動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楚軍騎士整齊劃一地回應:“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氣勢磅礴。

  有什麽樣的將軍帶什麽樣的兵,楚軍跟著項羽南征北戰,習慣了不把敵人的命當命,當然,他們最大的驕傲是:同樣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楚軍騎兵與南蠻騎兵殺了一個來回,清點人數,楚軍不過少了三十四人,蠻兵那邊卻有上百人落馬,差距一目了然。鍾離眛一人挑了四個蠻兵,槍尖滿是鮮血,他勒住馬頭,不讓後麵的部隊亂衝,對麵的蠻兵似乎開始猶豫,開始恐懼,不知道要不要再打下去。照這樣下去,楚軍騎兵可能被消滅,蠻兵自己又能剩下幾個?

  “如果他們就此撤退,那以後再碰上便不足為慮,因為他們心中埋下了恐懼的種子,銳氣盡失;如果他們還有勇氣打下去,這個對手的韌性非同一般,以後有的糾纏。”鍾離眛默默地想。

  蠻兵動了,主帥的刀左右一揮,把兩個不肯再戰的將領梟首,一指楚軍本陣:“衝過去,把漢人殺光!”

  鍾離眛冷哼一聲,看來今天有一場苦戰了:“大楚——”

  “大楚。”

  “大楚。”

  “大楚。”

  ……

  楚人永遠會為了自己的國家而驕傲,在鍾離眛地帶領下,楚軍騎兵又一次出擊。這次沒有錯開,反而在雙方極具韌性地打法下成了膠著戰,蠻兵就像一次又一次湧上來的狂潮,血液裏的凶狠基因被激發,個個跟不要命似地糾纏楚軍。楚軍畢竟居於人數劣勢,再堅硬的巨石被狂潮連續衝擊也會動搖,何況楚軍騎士也是血肉之軀,蠻兵統帥鐵心把這一仗打成消耗戰,自己更是揮舞大錘把鍾離眛都逼得不敢近身。

  槍尖被大錘一磕,鍾離眛握槍的手直哆嗦,心說好大的力氣,這是一員勇將。但鍾離眛身為項羽帳下五大將之一,平生服氣的人很少,這麽強的對手在眼前,不怕反喜:“好個蠻子,吃我一槍!”

  兩人在各自親兵的護衛下打得天昏地暗,五十回合一

  過,終究是鍾離眛技高一籌,槍尖猶如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直取對手咽喉。而蠻帥招式用老,無法回救,隻能閉目等死,蠻帥身邊的親兵忠心,從馬背上飛起,用身體遮擋,被槍尖透體而過,登時氣絕。親兵臨死前黯淡的眼神刺激了蠻帥,他怒喝一聲,欲要再與鍾離眛廝殺,為忠心的手下報仇;沒想到數千人馬從交州城的方向趕來,雖然以步兵為主,但蠻兵和楚軍打到現在精疲力盡,有一支生力軍的加入絕對是幫了一方,另一方就敗局已定。

  蠻帥臉色大變,知道這不是救星,連連下令部屬脫離戰場,向著交州城相反的方向奔逃,鍾離眛追了兩步,叫道:“吾乃揚遠校尉鍾離眛,汝是何人報上名來!”

  蠻帥親自帶著親兵斷後,猩紅的眼神死死盯住鍾離眛,凶光畢露,從牙縫裏磨出兩個生硬的漢字:“董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