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奠基(十)
作者: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196
  靈州縣,後世的靈武市,今屬涼州北地郡,目前是諸羌聯軍的地盤。

  諸羌部落之間的嫌隙從來很深,不比漢羌百年戰爭積累的矛盾小,之前漢朝采取懷柔政策,多有反複。鬧得最狠的時候,諸羌解仇交質,聯合寇邊,漢宣帝時期名將趙充國出馬,分化拉攏,再次懾服諸羌。東漢末年官吏腐敗,漢羌之間的矛盾又一次浮出水麵,如果林寧不來,還有張溫、董卓出馬,再經過十餘年的拉鋸戰,諸羌的中堅力量先零羌才在打擊下逐漸衰亡。

  這次羌人和匈奴人締結盟約,林寧記得漢朝的邊患無非是羌人和胡人(匈奴、鮮卑、烏桓等遊牧民族的統稱,羌人非遊牧民族,不屬於胡人之列),論認同感,羌人更認同中原王朝的統治,被壓迫狠了就起來鬧事,中原王朝能做到公正,漢羌之間基本就沒什麽大的衝突。而匈羌聯軍的實力之龐大,足有四十萬控弦戰士,騎兵機動力遠勝於步兵,中原王朝步兵為王,騎兵為輔,這就代表匈羌聯軍進可攻退可守,中原軍隊隻能跟著人家的屁股後麵吃灰塵。其中諸羌聯軍十五萬人,十二萬騎兵,三萬步兵,羌人剽悍,個個堅韌,不然也不會和漢朝打了上百年還活蹦亂跳。

  西漢名將陳湯有一句令後世中國人熱血沸騰的名言:“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古代戰爭不僅慘烈,更加殘酷,因為沒有約束,打贏了一場戰爭,俘虜及所在地老百姓的命運,全在勝利者的一念之間。漢羌戰爭打了上百年,羌軍不反則已,一反便死不旋踵,被抓了也很少有投降的,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打輸了親人基本沒有活命的機會;漢軍有更多退路,大不了背井離鄉,邊防軍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財產還能死戰,從內地來的士兵卻不具備這種勇氣。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並吞八荒之心……嚐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傑,收天下之兵,聚之鹹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裏,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燭火幽暗的房間,一名羽扇綸巾的文士正秉燭夜讀,借著火光,可以看到此人高鼻深目,膚白如雪,雖然相貌與中原人略有差異,但長發柔順,頭戴長冠,連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齊齊,十分愛惜羽毛。文士對長沙

  王太傅賈誼的《過秦論》三篇愛不釋手,每每讀到精彩之處,都搖頭晃腦,如癡如醉地大聲念出來,聲音細膩清脆,很難想象這是一個男人。好吧,不聽聲音,光看臉蛋,其他人肯定嚇一跳:這是哪裏冒出來的人妖?

  還在陶醉之中,房門被敲響了,文士掃興地放下書卷:“什麽事?”

  “軍師,將軍請您過去議事。”

  文士一怔,天色已晚,若非緊急軍情,沒人敢來煩他。略作沉吟,文士收拾書卷,吹滅蠟燭,起來後還特意整理了一下衣冠,這才推門而出。

  諸羌聯軍的統帥叫北宮伯玉,武藝過人,坐上聯軍指揮官的位子倒還能鎮得住場子。不過,但凡這種勇武過人又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人,基本用身體指揮大腦,若不是文士時時跟在北宮伯玉身邊,還真怕出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在文士看來,北宮伯玉並不是聯軍統帥的最佳人選,馬騰在西涼名聲頗大,因為馬家多是漢羌混血,血統上說得過去;聯軍派人請他作為主帥,使者腦袋被砍了懸在正門,馬騰公然放話:“吾乃大漢忠臣,敢言叛者,吾必起兵討之!”

  在馬騰那裏碰了一鼻子灰,聯軍不死心,又去請名聲在外的韓約。時任涼州從事的韓約先生本事不小,脾氣和馬騰一樣,臭罵了使者一頓,然後把人亂棍打出。諸羌聯軍隨即將韓約和督軍從事邊允一起劫持,殺了金城郡太守陳懿,韓約、邊允就此上了賊船。又有義從胡人宋揚割據枹罕(今甘肅臨夏)自立,建元置百官,自號“河首平漢王”,西北大地至此烽煙四起。

  韓邊害怕漢朝通緝,韓約改名韓遂,邊允改名邊章,兩人被諸羌聯軍推舉為名義上的首領,實則仍是北宮伯玉主持大局。文士一邊走向議事廳,一邊在心裏梳理諸羌聯軍高層的勾心鬥角,邊章沒多少野心,時刻後悔自己背叛漢朝,現在是諸羌聯軍勢大,邊章隻能隨波逐流,要是漢軍取勝,心思必定活絡;韓遂文武皆備,擔當涼州從事時義正言辭,到了聯軍帳下絕不會甘於做一個傀儡,如果不能壓製,遲早反客為主;北宮伯玉無謀之輩,剛愎自用,會玩點權術又玩不高明,徒為他人恥笑,麾下能征善戰的將領不過一個李文侯,難成大事;至於馬騰,時刻想著為大漢朝去死,是難得的忠臣,但誌大才疏,也好忽悠,若四十萬匈羌聯軍以“清君側”的名義號召天下諸侯誅殺十常侍之流的宦官,不怕馬騰不來。

  想得太入神了,文士撞上了一堵很結實的牆,登時被彈回去,退了好幾步才站穩,對麵傳來歉意地聲音:“嬴光先生,您沒事吧?”

  文士嬴光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抬頭笑道:“不妨事,猶將軍你這是剛起來?”

  猶

  桑,李文侯心腹部下,大字不識一個,卻對讀書人很尊敬。嬴光與他多加親近,兩人的關係處得還行,同為先零羌部落出身,猶桑對嬴光稱得上言聽計從。猶桑長相粗獷,充滿了西北漢子的豪邁,披頭散發,半臉胡茬,正應了趙本山那句話:一笑跟哭似的。

  “睡下不久,將軍找我議事,我就來了。”猶桑回答。

  於是兩人同行,踏入議事廳,人都到齊了,嬴光看到一個瘦削的高個子,身穿土色文士衫,眼神陰鬱,小胡子留得很傳神,這就是韓遂;另一個坐在矮凳上長籲短歎地矮胖子是邊章,上首的北宮伯玉就算放在中原也是難得的帥哥,由於西北條件差,很多人不修邊幅,北宮伯玉卻很注重個人形象;鎧甲、披風一塵不染也就罷了,頭發估計是兩天一洗,指甲常修,洗澡也有規律,他每每做出的姿態似乎經過深思熟慮,可以在外人麵前顯得頗具威嚴,可見費的心思絕對不小。而站在北宮伯玉身邊的李文侯,麵貌和猶桑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磕磣,精悍幹練,驍勇善戰,乃北宮伯玉的左膀右臂。

  還有一些羌人部落的酋長在坐,這些是諸羌聯軍的骨幹力量,因為部落眾多號令難以統一,打順風仗還行,一旦戰敗尤其是先零羌主力遭受重創,嬴光可以想到樹倒猢猻散的結局。

  能在議事廳的都是諸羌聯軍高層,北宮伯玉見無人缺席,便讓李文侯最新獲得的情報。

  “……飛狼本部已於日前飲馬屠申澤,又遣數百兵馬入雞鹿塞,與匈奴兵相接,匈奴兵少,不堪戰,雞鹿塞遂入飛狼之手;漢漁陽太守林寧遣三千兵從晉陽北上,意與飛狼會師,圖以西進……”

  李文侯還沒有念完,底下人就是一陣竊竊私語,“飛狼”指的是呂布,這廝當馬賊時“一視同仁”;不僅搶漢人的,羌人、胡人也一律不放過,有幾次羌人想聯合起來剿滅呂布,結果抓都抓不住,好不容易遇上呂布主力,羌人騎兵硬是占不到一點便宜。因為呂布所部來去如風,部下凶狠、貪婪,打仗時人人爭先,唯恐落後,西北各民族皆呼之為“飛狼軍”,將呂布稱為“飛狼”。

  “將軍,飛狼為何要奪取雞鹿塞?難道他打算長期停留在一個地方?”韓遂是諸羌聯軍的行軍主簿,地位僅次於軍師,第一個發問。

  李文侯代答:“已經得到可靠消息,飛狼投降了漢人朝廷。”

  又是一陣騷動,韓遂道:“這麽說,飛狼此舉是作為先鋒固守雞鹿塞,漢軍主力即將在雞鹿塞聚集,對聯軍形成泰山壓頂之勢?”

  “漢人正在內亂,顧不上河西,進軍雞鹿塞的隻有飛狼一部和林寧一部,人數不過萬。”北宮伯玉開口了,眼睛轉向嬴光,“軍師,這是漢軍

  主動出擊,人數卻少得可憐,本將軍覺得有陰謀,軍師可有高見?”

  “計謀在實力麵前微不足道,漢人官吏腐敗無能,致使並、涼很多漢人都支持聯軍,故而聯軍能得到最及時的情報。若漢軍有數萬之眾,無論如何不可能掩藏行跡,所以林寧隻可能真的要用不到一萬兵馬出兵河西。”嬴光緩緩開口。

  一個酋長明顯不懂軍事,疑惑地問:“難道漢軍不能化整為零,等到了目的地再合兵一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