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剛走，呂布的老娘黃夫人就把兒子叫進了房間。

  “娘。”高順、魏越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在屋裏便出去了，呂布也不嫌地上髒，跪在黃夫人膝前，周身沒有一絲戾氣。

  黃夫人歎了口氣，撫摸著兒子的頭頂：“布兒，你爹是大漢將軍，你真的打算做一輩子馬賊嗎？”

  呂布怏怏不樂道：“娘，做馬賊有什麽不好？官府管不著，自由自在，我有一夥好兄弟，這輩子都不愁吃穿。現在您有兒媳婦和孫女，您要是想抱孫子，大不了我再納一個妾，女兒都生出來了，還怕生不了兒子？”因為做馬賊的關係，妻子嚴氏和女兒呂玲綺都跟著黃夫人生活，反正遠近都知道這是呂布的家，哪怕家裏隻有三個女人，沒一個男人，也沒人敢來騷擾。

  “布兒，你做賊不做官，以後怎麽去見祖宗？以你的本事，做個將軍綽綽有餘，怎麽就糊塗到非要做馬賊？”

  呂良在時呂布還能接受管教，呂良死了呂布雖然也聽母親的話，但做馬賊這事母子倆向來沒有共同語言。呂布不想惹母親生氣，過去把幾件包裹拎到榻上，一一打開：“娘，您看，這是我特地到朔方那裏的羌人部落給您買的，這件熊皮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回頭我找人在城裏的成衣鋪給您做件保暖的衣服，熊皮最保暖了，五原的天氣冷，光有炭火還不夠……”

  啪、啪、啪，黃夫人拍了三下臥榻（狹窄而較矮的床，接近現代床式的胡床是在南北朝時期才傳入中原並普及的），指著對麵的胡凳說：“你坐下，今天為娘不能再慣著你了，必須把話說明白。”

  涼州、並州、幽州都是地處漢胡邊境的大州，漢胡雜居，華夷之辨沒有中原地區那麽激烈，胡床、胡凳之類的異域產物比較容易接受。呂布見母親態度堅決，又不敢掉頭就走，隻能坐到母親對麵，因為呂布至少一米九往上，接近兩米（也有的說呂布兩米四，比姚明還高），黃夫人不到一米七，隻能仰著頭看兒子：“布兒，既然有郡守來請你，你就先去人家帳下聽命，為娘知道你瞧不起張刺史，也不勉強你，但這個林太守我也聽人說過，英雄了得，值得追隨。”

  說起呂布和張懿的恩怨，其中曲折隻有當事人清楚，曾經呂布受不了母親的嘮叨，派人去並州刺史府商洽招安問題，結果張刺史很有個性，連呂布的使者也不見，讓下人出來說：“官賊不兩立，爾曹隻有兩條路可選：要麽率部投降，要麽等官兵將之踏為齏粉。”

  ——若不是黃夫人和四個姐姐攔著，呂布這脾氣早就點起人馬去晉陽了，他有絕對的自信殺入城內，把羞辱自己的張懿千刀萬剮。

  當然，那樣就不是馬賊，而是造反

  的逆賊了，並州刺史府必然全力絞殺。呂布不怕，他手下刀口舔血的悍匪也不怕，但他的老母親黃夫人、四個出嫁的姐姐、妻子嚴氏、女兒呂玲綺就危險了，總不能帶著這一大堆女流之輩東躲西藏，於心不忍啊！

  黃夫人諄諄善誘，呂布被逼得一個頭兩個大，最後妥協了：“好好好，娘，都聽您的，過兩天要是林太守親自來，我和他談談，若真是少有的英雄，我就不做馬賊了，跟他去打胡人，這樣您在鄰裏坊舍之間也能抬頭。”

  “如此最好。”

  母子倆又說了一會兒話，呂布道：“娘，您兒媳和孫女呢？”

  黃夫人慈祥一笑，一指呂布身後：“那不就是嗎？”

  三天後，林寧安排了晉陽的一些事，讓崔琰陪著劉範隨便逛逛，自己帶著田豐、許褚、張遼以及一百親兵快馬加鞭趕到了五原郡治九原縣，也就是呂布的老家。呂布還待在那裏，他的四個姐姐被叫回娘家，說起來呂家在呂良還活著的時候有點勢力，大女兒、二女兒都嫁給了商人，雖然商人地位低，但人家有錢，倒也不覺得委屈；三女兒、四女兒出嫁時呂良過世已久，家道中落，隻能嫁給獵戶和農戶。這四個女人從大到小分別是呂萍、呂淅、呂溶、呂淺，還別說，林寧見過之後覺得很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大眼睛翹鼻子，估計是傳承了家族基因，個個身高不低於一米七，放在現代也不算低了。

  呂氏四姐妹就像看猴子一樣把林寧看了一圈，呂溶還想摸一把，被凶神惡煞地許褚一瞪，手才忙不迭收回去。等林寧見到呂布，周身冷汗已經一層一層的，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果然不假，再被慘無人道地圍觀下去，他真怕自己拔劍砍人。事後想想，呂家四個女兒被叫回娘家，明顯是針對自己，可能跟丈母娘選女婿一樣，需要自家人的參考意見，古人重男輕女，呂布是唯一的兒子，追隨什麽樣的人物當然不能大意。當然，這也得益於並州漢胡雜居，民風開放，放在中原這種出嫁的姑娘還這麽不知檢點，那些老夫子肯定要跳腳。沒錯，漢朝風氣比禮教森嚴的宋朝寬鬆得多，社會風氣也比較寬容，但畢竟嫁了人，再這麽瘋瘋癲癲的，鄰裏之間肯定傳閑話，自古這種閑言碎語最讓人受不了。

  林寧和呂布在院子裏談話，見兩個威風凜凜的漢子在呂布身後侍立，一個長著一撮小胡子，其貌不揚，身穿白毛大氅，腰懸佩劍，下盤有力；另一個麵白無須，麵相果毅，威嚴自如，身穿亮銀鎧甲，白色披風拖曳於地，同樣腰懸佩劍，雙睛點漆，如山如嶽。

  “不知這二位壯士高姓大名？”林寧直接問了。

  得到呂布的默許後，小胡子先抱拳行禮：“某乃魏越，字

  蒼海。”

  麵白無須第二個自我介紹：“高順，字雁冰。”

  林寧打量二人，似有深意地在高順身上停留片刻，對呂布道：“奉先威名遠播，吾早有聞之，大丈夫既有濟世之才，奈何做賊乎？”

  “林太守，先父為大漢守邊，勞苦功高，身故後朝廷不聞不問，布也愚魯，亦知恩怨分明，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既然朝廷負了先父，布不如去做馬賊，如今在朔方、五原、雲中一帶，聞我呂布之名者，誰敢不退避三舍？”

  林寧搖搖頭，有些人就是死腦筋，呂布這種本事大的更不好搞，單逞口舌之利沒用。他一揮手，親兵把大量禮物奉上，其中就有呂布四個姐姐的，本來想差人一一送過去，既然都回了娘家，也方便了。林寧若無其事地往屋裏走，很自然地說：“來都來了，奉先不請我吃頓飯，這禮物我總不能不給——你們別把禮物弄亂了，這是給老夫人的，這是給陳夫人的（呂萍），這是給安夫人的（呂淅）……”

  接下來幾天呂布更走不脫了，黃夫人不讓兒子走，四個女兒的夫家來催，呂溶、呂淺夫家那裏都需要照看，不得已回去了。呂萍、呂淅嫁的是商人，什麽都沒有，就是有錢，不缺人手，所以把夫家的人打發走了，說是要再待在娘家幾天。林寧在呂家附近找了一家客棧住下，沒事就去找呂家人聯絡感情，呂布勇猛無敵，黃夫人一句話他就沒奈何了。有次黃夫人長籲短歎，林寧追問之下，原來是呂布的三姐呂溶、四姐呂淺日子過得苦，夫家沒本事，林寧想了想隻有公權私用一回，在這個時代沒人說什麽：“老夫人勿憂，後生在漁陽經營了不少產業，都是官府開辦的，陸夫人（呂溶）、易夫人（呂淺）的夫君可以到那裏幫忙。”

  不論在哪一個朝代，國營企業都被老百姓視為鐵飯碗，黃夫人喜道：“林太守大恩大德，老身實在不知如何報答，你且寬心，老身一定勸服吾兒投效於你。”

  林寧心說要的就是你這句話，要不然我費這麽大勁兒圖的是什麽？

  這天呂布又被叫進了母親的房間，黃夫人坐著，兒子站著：“布兒，林太守頗有求賢之心，能登門拜訪已是不易，為娘就替你做主了，你去林太守麾下效力，好好幹出一番事業，好教你爹在九泉之下瞑目。”

  呂布動動嘴，看母親的眉毛慢慢橫成“一”字，勇氣馬上消失，都到這個地步了也不好不順著，先看看林寧是什麽樣的人，隻有本部還在手裏，大不了再回來繼續逍遙自在。林寧再上門就得到了這個驚喜，呂布、高順、魏越一起跪在地上，請求認主。之所以說是驚喜，這些天林寧對黃夫人說的是讓呂布到並州刺史府當差，那裏發揮的空間更大

  ，升遷的機會也多，誰知道呂布要投效自己？

  如果林寧了解呂布和張懿的恩怨就明白了，這倆人天生八字不合，呂布投誰也不會去投張懿。

  注：漢朝沒有媳婦、兒媳婦的稱呼，娘子、小娘子在宋朝以前是指未婚的少女，夫人在漢朝是皇後之外妃嬪的稱呼，也指列侯之妻，為了讀起來方便，本書所用稱呼略有混亂，勿深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