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教胡馬度陰山(三)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3-05 08:26 字數:3125
楚軍來得急,紮營沒多久黃巾軍就來騷擾許家堡,大戰一場過後,楚軍正忙著警戒,嚴守本陣,沒去抓俘虜。這人在外圍觀察許久,因為穿著文士青衫,手上沒拿兵器,楚軍也不在意,這又不是軍營,沒啥軍事機密可言。林寧聽有人長笑,心說這裏都是我的人,任你是何方神聖,也翻不起大浪,遂讓士兵把人放進來。
人一進來林寧就是眼前一亮,怎麽說呢?這人風度翩翩,五官端正,笑起來非常好看,標準的美男子,而且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古代可沒有牙膏牙刷,刷牙有用柳條枝的,也有用石磚末、瓦粉、動物骨粉、青鹽、酒、茶、醋等漱口,消毒清潔作用是有,但想保持雪白的牙齒很困難。除了相貌堂堂,此人身材比林寧略低,不到一米八,但不會低於一米七五,算得上高大了,就是體形瘦削,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
因為來人穿著青衫,林寧先拱手招呼:“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潁川戲誌才,字耿介。”
林寧呆在當場,倒不是因為對方是雙字名,中國曆史上漢代單字名為貴、雙字名為賤,到了明代又反過來,雙字名為貴、單字名為賤。林寧從來不會因為名字和相貌去斷言一個人的才華和成就,曆史已經無數次證明了長得帥不一定能成功,尤其是在了解一個曆史人物的基本資料後,見到本人,甭管叫什麽名字長什麽鬼樣子,都不會讓他產生錯誤認知。《三國演義》沒有對戲誌才的描述,但史書上有,譬如《三國誌·魏書·荀彧傳》記載:“彧言策謀士,進戲誌才。誌才卒,又進郭嘉。”意思是荀彧向曹操推薦人才,第一個推薦的就是戲誌才,等戲誌才死了,又推薦了郭嘉。
又如《三國誌·魏書·郭嘉傳》記載:“先是時,潁川戲誌才,籌畫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與荀彧書曰:“自誌才亡後,莫可與計事者。汝、潁固多奇士,誰可以繼之?”彧薦嘉。召見,論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就是說曾經在潁川有一位戲誌才,善於謀劃,曹操很器重他,結果死得很早。曹操很痛心,對荀彧說從戲誌才死後沒人能商量大事,你再給我推薦幾個吧。於是荀彧再推薦了郭嘉,曹操召見論事,大喜說能讓我成大業的,就是這個人了。郭嘉告別出來,也說這是我的明主。
林寧也不管波才了,急忙上前兩步,不怕戲誌才是刺客,能進來肯定被搜過身了。他克製住自己的激動,一揖到底:“潁川戲誌才先生的大名,寧早有聞之,緣慳一麵,至為憾事。漁陽太守林寧,字如靖,今日得見先生,三生有幸也。”
本來對方一肚子的說辭,都被這
句話堵回去了,此時還是無名之輩(實際上三國之後也是無名,史書記載實在太少了)的戲誌才驚訝得合不攏嘴:“林太守亦知我戲耿介乎?”
戲耿介不知道是誰,但戲誌才我可是太知道了。林寧心裏嘀咕,一臉燦爛地笑:“先生既然來了,林某正有一些疑惑不得其解,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林太守何出此言?誌才對林太守轉戰青幽、屢破蛾賊的事跡早有耳聞,今日得見,自當促膝長談。”戲誌才說,“方才林太守一句‘不教胡馬度陰山’,真令吾輩心向往之,隻是誌才想著當世詩律以四言、五言居多,七言雖有,多為民謠;林太守卻作了七言正體,不知這是林太守的首創,還是哪一個州郡興起了新體詩?”
林寧暗自抹汗,曆史上第一首真正意義上的完整七言詩好像是曹丕的《燕歌行》,漢末七言詩還沒有流行開來。他在心裏對王昌齡說了一聲抱歉,羞赧道:“此乃林某首創,名為七言絕句,此外還有七言律詩、五言絕句和五言律詩,以及長短句,戲先生若有興趣,林某願傾囊相授。”為了拉攏這個和郭嘉齊名的鬼才,林寧豁出去臉不要了。
戲誌才果然喜上眉梢:“若如此,林太守當為誌才之師,敢問方才大作何名?”
“《出塞》。”林寧答完想起波才了,軍隊還在警戒,不能老和戲誌才在這裏談論詩詞歌賦,“先生稍待,林某還有些話要和波才將軍說。”
林寧一轉身,波才就把膝蓋砸在地上:“才生性愚魯,亦向往征伐塞外,成就男兒偉業,承蒙大人不棄,才願效犬馬之力。”
這話一說完,在後麵鬼鬼祟祟地管亥終於露麵了,波才和他一照麵,驚訝過後就是了然。林寧雙手扶起波才,笑道:“來之則未晚矣,還沒問過將軍字號?”
“才自幼貧賤,並無字號。”
“那我幫你取一個吧。”林寧不假思索地說,“屈子曰: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將軍棄暗投明,心中恐怕還有不少茫然,表字就叫‘修遠’了,希望將軍盡早擺脫迷障,認清自我。”
“多謝主公賜字。”
這一切戲誌才看在眼裏,但不足以讓他對林寧進行更深層次的認知。接下來收兵回營,許定作為許家堡的主人,很有待客之道,有意捧了波才幾句,化解以前的恩怨,也對戲誌才甚是尊重。林寧暗暗點頭,這個許定不是簡單人物。
許定讓人撤了剛才的宴席,重新擺了一桌,老規矩先敬一圈酒,戲誌才說什麽也不喝:“堡主勿怪,誌才自小滴酒不沾,葷腥不碰,就以茶代酒吧。”
林寧心癢難耐,真想拉著戲誌才去一個房間“談人生說理想”,許定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這第二
頓宴席結束得很快,隨即所有人被安排到西院的客房。戲誌才被專門安排到林寧的旁邊,隨時可以串門,林寧暗地裏衝許定直挑大拇指,心說通透,沒想到二愣子的虎癡有一個這麽懂得人情世故的大哥。
當夜,林寧洗了一把臉就跑到戲誌才的房間,覥著臉和人家談了老半天的詩詞,而且又剽竊了幾首佳作,戲誌才不禁對林某人的才華欽佩不已。當然,詩詞歸詩詞,真要定國安邦,光會吟詩作對是不行的,戲誌才平複心情,終於試探性地說:“如今蛾賊四起,黎庶流離,吾心實痛!不過皇甫義真、盧子幹世之良將,又有林太守這樣的賢才,蛾賊平定之日不遠矣,屆時天下安定,人民從歸,天子聖明,必能再創盛世。”
跟隨項羽打了十多年的仗,林寧對這種彎彎繞了然於胸,從容道:“先生此言差矣!平定蛾賊之亂不過旦夕之間,但天下亂象已顯,各州郡借著鎮壓蛾賊的名義招兵買馬,兵甲精良,而漢室衰微,幹弱枝強,其禍豈能遠乎?”
當今世上能清楚判斷即將天下大亂的人有不少,林寧相信戲誌才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戲誌才對漢室沒有多少忠心。寒門出身,沒拿過朝廷俸祿,華夏神器誰來執掌他不會關心的,估計這種人最信的還是那句話:神器本無主,唯有德、有力者居之。
戲誌才眼神一閃,那是對建功立業的野心,也是“學會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貫徹。就衝林寧這句話,今晚是可以談下去了,實際上兩人一直談到天明,越談越投機,林寧看天色微亮,起身一揖到底:“先生之言,入我肺腑,天下將亂,若聽之任之,黎民苦矣!先生慈悲,必不忍中原刀兵連結,寧懇請先生助我一臂之力,盤整華夏,底定天下。”
戲誌才一語不發,手放在桌子上輕輕敲著,林寧又道:“寧深知自己才淺德薄,不能濟世,隻有請先生這樣的大才出山輔佐,寧願以先生為副,晝夜聆訓,不敢失禮。”
“林太守,誌才問你一個問題。”
“先生請問。”
“大漢子民以前生活困苦,不至於活不下去,但為什麽到了現在就真的家破人亡,維持不了生計,以致太平道趁機興風作浪,而張角輕易嘯聚百萬之眾?誌才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答案,林太守能解誌才心中的疑惑嗎?”
林寧歎了口氣道:“先生,大漢四百多年國祚,四百多年積累,積累的不僅是底蘊,還有弊端,比如豪強門閥,比如土地兼並,兼並多了,農民就沒了土地,沒了土地就吃不上飯,可不就造反了嗎?解決辦法有兩個,一是改朝換代,該殺的殺,該救的救,讓舊的過去,新的上來,那樣問題又可以隱藏幾百年;還有一個辦法是擴張,
去占領更多地方,尤其是種糧食的地方,給農民土地,這樣可以緩解,但治標不治本。”
戲誌才也想過這種可能,喃喃道:“真的沒辦法嗎?”
“先生勿憂,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人不能自怨自艾,重要的是做,做了才不會後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