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萬裏羌人盡漢歌(五)
作者:
溫風 更新:2020-07-27 13:21 字數:3309
函穀關,幽州大營。
最近林寧的心像被毛刷撫弄,癢癢的不行。飛鴿傳書在幽州和關中之間往來不停,徐榮和袁術聽了信鴿的作用,眼睛都瞪直了,這可是寶貝啊!以至於接下來給他們介紹望遠鏡造成的震撼,反而有所削弱。
榮升諫議大夫的沮授先生天天飛鴿傳書,有時候這隻鴿子剛到,還沒等林寧取下信件,內衛就捧著新鴿子進來了。沮授匯報的都是徐州戰事,從如此頻繁的飛鴿傳書可以看出,接收徐州並不平穩。今天林寧看過沮授的手書,總算鬆了口氣,取法乎上得乎其中,現在他的心思已經從“搶先一步控製徐州五郡”變成“先把曹軍按在邊境,等回去後再慢慢收拾”。
淮南是塊風水寶地,不止是他和曹操覬覦,孫堅肯定也虎視眈眈。沮授說,淮南有勢力秘密投靠了曹操,龍且等人失陷彭城,不過建威將軍高順應對得當,兵分兩路,一麵圍彭城,一麵下徐州。局勢暫時穩定了,曹操剛剛得到皇帝,還得一段時間消化,抽不出更多兵力支援淮南,唯一需要擔心的是曹軍惱羞成怒,害了龍且等人。
對林寧來說,龍且不僅是一條忠狗,更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在戰場上死了,那是技不如人,無話可說,但被人陰死,他一定會讓凶手償命,不論追到天涯海角,還是九天地府!
這兩天李清在關內沒有任何消息傳出,林寧從一開始地信誓旦旦,也逐漸不安了。李儒李清,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血脈至親,總比他這個露水姻緣強得多。戰國時,祭仲擅權鄭國,政由己出,鄭厲公非常不滿和憂慮,秘密吩咐祭仲的女婿雍糾幹掉老丈人,祭仲的女兒也就是雍糾的老婆雍姬知道了,問自己的老媽:“親爹和親老公選哪個好?”她媽就說:“親爹隻有一個,這個親老公死了,天下男人都可以替代。”於是雍姬把鄭厲公和雍糾密謀的事告訴老爸,雍糾死得很慘。
這個故事告訴林寧兩個道理:第一、疏不間親,你去找女婿殺老丈人,蠢得不能再蠢;第二、親爹和老公在女人眼裏,當然是親爹親,李清和李儒即是如此。
林寧自認除了權勢,撩妹方麵和那些專家不能比,床笫之間也隻能算一般。近年來蹭了華佗不少固本培元的藥,能力見長,終究沒有天賦異稟來的強大。這麽一看,李清選擇“人盡可夫”也正常,越想越沒有底氣,林寧都快被自卑淹沒身心了。
其實林寧多慮了,這兩天李清對老爹嘴皮子都磨破了,勸他投降,奈何李儒就是不聽。不得已,李清曲線救國,想方設法加深父女感情。李儒什麽人?任你千般詭計,我自巋然不動。
逼得李清實在沒辦法,又一天起床後
,倚坐床畔沉思良久,對著空氣點點頭:隻有這招了。
一番梳洗,脫去女裝,換上鎧甲,便去將軍府拜見老爹。李儒早早吃過飯,去城樓視察了,李清問明位置就尋了過去。李儒正在城頭遙望幽州大旗,李清輕手輕腳地上來,從側麵發現老爹目光癡呆。
“三萬裏大好山河,恨不能快意馳騁,與天下英雄相並!”李儒充滿感情地歎息。
李清趁機道:“爹若降,不失王侯之位,在林將軍手下,奮其智能,以為輔弼。如此,寰區大定,天下粲然,爹的功績比之蕭何、韓信,亦足稱道。”
李儒心說女生外向,有了男人忘了爹,當初真該努把力,生兒子多好……
一個上午就這麽過去了,幽州兵仿佛死絕了,竟然連個出營呼吸新鮮空氣的都沒有。林寧在營中舉著望遠鏡觀察函穀關,隻盼著李清不要變心,打下這樣的雄關付出之代價,他此時是承受不起的。不時有巡邏兵從身邊經過,林寧一動不動,遠處一隊衛生兵正揪著一個隨地大小便的士兵大聲訓斥:“軍營裏到處是廁所,你是動物嗎?你是人!就要做人的事!現在我宣布,你違反了軍事衛生條例,鑒於初犯,罰你掃一周的廁所,你可有不服?”
幽州大營的熱鬧,外界看不出來。
午飯時間,李儒回到將軍府,左右尋不見女兒,問了親兵,也沒有結果。坐了一會兒,菜肴上齊,李清才鬼影一閃,一身騷氣的黃金鎧甲和大紅披風,老遠就亮瞎人眼。
“爹,女兒來遲了。”李清有板有眼地行禮。
李儒心中有了一絲不安,笑道:“你我父女之間,如何這般生疏?坐吧,再不吃飯菜就涼了。”
李清謝坐,特別符合孔夫子提倡的克己複禮,乖巧得像一隻小貓。李儒舉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到她的碗裏,李清又是謝過,以袖遮口,才將食物送進嘴裏。
女兒什麽樣當爹的心中有數,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才出去幾年不至於性情大變,何況前兩天還是正常的。李儒納悶,這孩子是不是吃錯藥了?
“爹,喝點酒吧,女兒已經許久沒有陪爹喝酒了。”
“好,依你。”
函穀關窖藏著幽州熱銷的流芳春,可見再怎麽敵對,幽州強大的貿易滲透西涼集團是抵擋不住的。本來嘛,當兵吃糧是為了升官發財,苦行僧的日子一個人或許過得下去,要求其他人和你一起過?你當人人是大聖人?
撲通!撲通!李清的心在劇烈跳動,她的計劃相當冒險,但可行性也很高。董卓死後,即將四分五裂的西涼軍被韓滔重新整合,又有李儒輔助,看似煥發生機,實際上人心惶惶,短期內造成的影響是消除不了的。
此時此刻,是攻打函穀關的最好時機,一旦錯過,就算下次林寧領著二十萬大軍過來,想一舉破關也不是容易的事。
爹,對不起了,女兒是在幫你,你再跟著韓滔一條道走到黑,是沒有好下場的。李清心思電轉,士兵已經取來佳釀,她接過為李儒和自己斟酒。起初李儒還有節製,淺嚐輒止,李清故意把話題引到天下大勢和西涼軍的前景問題,借酒澆愁愁更愁,李儒終於抵擋不住喝多了。
“我承認幽州鐵騎不輸我西涼鐵騎,但天下紛爭,林寧縱然坐擁四州之地,卻故意怠慢世族。天下終究是世族的天下,沒有世族支持,林寧能否統一華夏還在兩說。況且,大將軍不比董相國,虛懷若穀,禮賢下士,此時雖隻有長安一部,來日克定涼州,剪滅馬騰,亦是可期。以涼州立足,蓄養馬匹,積糧練兵,出八百裏秦川以定山東,未嚐沒有機會。”
李清又倒了一杯酒推到李儒麵前,故意道:“韓滔聲名狼藉,就是定了涼州,怎麽敢出秦川爭奪九鼎?爹也說了,沒有世族支持辦不成事,世族會支持韓滔?”
李儒冷笑道:“世族!世族!一群蠹蟲!古往今來,有一種力量才是最強大的,輕易不可發動。一旦發動,別說世族,就是天上地下,五湖四海,也來個天翻地覆,翻江倒海!”
“噢,是什麽力量?”
“人!”
“人?”
“沒錯,這個人不是指的達官顯貴,不是指的世族,肉食者有自己的利益要捍衛,反而害怕這種力量。我所說的人,是指的天下百姓,清兒,你覺得老百姓的特點是什麽?”
李清認真想了很久,試探性地回答:“安守本分,膽小怕事。”
“不錯,這就是老百姓,隻要你給他們留一條活路,他們就任人宰割,可以忍受驚人的苦難和盤剝。然而,當沒有活路的時候,當任何一扇求生的門都無情關閉之時,老百姓的忍耐換來的不僅是饑餓和死亡,還有官吏的血腥壓榨,這種力量就爆發出來了。改天換地,在這種力量麵前,是非常容易的。”
“爹說的……是一個王朝末期的景象吧?”
“是啊,王朝末期這種力量頻繁出現,一個人是孤單的,脆弱的,兩個人也是,但千千萬萬的人聯合起來,就是百萬大軍,也會被吞噬踏平。”
“現在到了那種時候嗎?”
李儒搖搖頭道:“漢室雖然衰微,官吏雖然殘暴,世族雖然無能,老百姓終究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所以現在的戰爭老百姓是隨波逐流,無法形成真正的磅礴之勢。”
“不得一見,甚是遺憾。”李清歎氣。
李儒將杯中酒飲盡,話鋒一轉:“不過,我覺得林
寧似乎參透了此中道理,所以才不去依靠世族,觀其施政,善於發動百姓,就說業績考察,民議官前所未有,其魄力我深為佩服。或許,林寧終有一天能輕易發動這種力量,當他掌握了這種力量的真諦,天下誰也阻擋不了他的腳步。”
“爹既然看得透徹,為何還要苦苦支撐?”
李儒定定地出神了片刻,喃喃道:“大將軍以國士待我,我自當國士報之。”然後就一頭栽到桌上,沉沉睡去。
李清對剛才的談話消化半天,仍然沒有參透,自失一笑:或許等我到了爹的年齡,也能大徹大悟吧?我卻不會和爹這般迂腐就是了。
她親自將李儒攙扶進了後堂休息,一拍手,竄出兩個豹子身形的健壯男子,李清道:“保護好家父,順便帶個消息給主公,函穀關今天就該姓林了。”說完也不回頭,到前廳命人擊鼓聚將,實施後半段計劃。
(本章完)